改革开放前,我家乡坡心村没有通电,各家各户晚上照明用的是煤油灯。
煤油灯以煤油作为燃料,玻璃质材,外形如细腰大肚的葫芦,上面是个形如张嘴蛤蟆的灯头,灯头一侧有个可把灯芯调进调出的旋钮,以控制灯的亮度。灯头上的玻璃罩形如小灯笼,起到防风的作用。
据有关资料记载,煤油灯自清末被引入我国。建国后,国家在很长的一个时期仍实行计划经济,农村家庭照明用的是煤油灯。那时煤油要按票到公社的供销社或大队的代销店购买,对于农村家庭来说,煤油只能省着用。
我小时候,家里一般只用两盏煤油灯,一盏放在堂屋,一盏是母亲做家务时用。夜幕降临后,父母亲才会端出煤油灯,划根火柴将煤油灯点燃。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微弱。母亲在晚上做家务时,常端着煤油灯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煤油本身含有大量的杂质,燃烧后直冒黑烟,放出的气体不仅有害健康,而且呛人刺鼻。火苗忽高忽低,不时发出“兹兹”的声响。人在煤油灯下时间稍长,脸面便被熏黑,像个黑面包公。
晚上,我和姐妹们常坐在堂屋的床上听父亲讲故事,母亲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煤油灯的光有点亮了,便提醒我们:“把灯芯调小些,别浪费煤油。”
“嗯,嗯。”我应声下床,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把煤油灯的火苗调小。
有时候,母亲在晚饭后看到厨房的柴草少了,便端着火苗微弱的煤油灯到屋外搬柴草去。
父亲看到了,便会说:“把灯芯调大些,别看不清路,跌倒就不好了。”
母亲听了,却不理会父亲,径自向屋外走去。
春节是村里各户人家用煤油量大的时候。按照当地农村过年风俗,除夕和正月初一、初二的夜里,家里各个房间都要通宵点上一盏煤油灯,意为满堂通亮,预示来年日子红红火火、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这时候,购足煤油是农家过年时重要的事情。即使家庭生活困难,人们也会想方设法购好煤油,以供过年之用。
有一年春节前夕,父亲说大队代销店有煤油出售,叫我去购买煤油。我带上钱和几个空酒瓶到大队代销店时,看到已围着一大群人,大家都是来抢购煤油的。我人小,挤不进去,只好干着急。不大一会,售货员便说煤油售光了,我只好提着那几个空酒瓶,闷闷不乐地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骑着旧自行车赶到了十多公里外的纪家圩,在供销社购回煤油。他回家后说:“哎,购几斤煤油也不容易,购煤油的人多呀,排了好长好长的队。”
母亲说:“排队再长,能买到煤油就好。”
我在坡心小学读五年级时,学校规定晚上要回校自习。每到傍晚,同学们就相继端出煤油灯,到教室里自习。有的同学自制煤油灯,利用空墨水瓶或药瓶,往瓶内注入煤油,然后在瓶口盖上一小块已钻了小孔的牙膏皮或薄铁片,把灯芯插进去,用火柴点上就可照明。这种自制煤油灯虽然简陋,但挺实用,其照明效果一点也不差。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高考落榜后,回到村里耕读。在煤油灯下,我坚持读书练笔。我在《湛江日报》副刊“百花”版发表的诗歌处女作《写给一位青年》,就是在煤油灯下写成的。
煤油灯那噗噗跳动的火苗,那忽忽闪动的灯光,伴我度过了难忘的农村夜读时光。正是:“蹉跎往事忆当年,一点昏光跳眼前。困落灯花浑入梦,诗思满柜未成眠。”
改革开放后,父亲经村民选举,担任本村第一任村长。随着农村面貌的改变,附近的双水西村、东村架起了电线,家家安装了电灯,这让很多人大为称慕。父亲到双水西村、东村参观后,又与纪家镇供电部门作了沟通,便召集村民开了大会,决定利用村集体土地的承包款,竖杆拉线,实现村里家家户户通电。
在父亲的带动下,村里人就干就干,配合纪家镇供电部门开展架设电线、安装电灯的工作。村里这项“民生工程”很快就完成了,总投入资金达两万多元。在改革开放初期,这钱算是一大笔的投入。
随后不久,村里又拉通了固定电话线。我家和村里几户人家率先装上了固定电话。
“村里通了电,又通了电话,生活真方便了!”村民纷纷感慨地说。
小村通了电,由幽暗和恬静而变得热闹和明亮。煤油灯随着岁月的流逝,在人们心中渐渐淡去。
我却忘不了的,是煤油灯温暖过的艰苦岁月。煤油灯在黑夜里发出的那微弱而温馨的光亮,已成为我心中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