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坡心村位于坡地上,村子四周多竹子。远远望去,村庄宛如一块巨大的碧玉。
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去,村里有人外出,有人问:“老兄,你是哪个村人?”
他回答:“竹子围着的那条村。”
他认为:在当地这一带地方,坡心村种植的竹子最多,你可猜出我的村名吧!
村里种植的竹子多,一年四季,村里村外竹林郁郁葱葱。那重重叠叠的绿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似在演奏着一首轻快悦耳的乡村小乐曲。
村里人爱栽植竹子。每年的六七月份,是栽植竹子的最好时间。夏天多雨,移植竹子容易成活。因为此时的气候环境比较适合竹子的生长。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年年栽植竹子。村里村外,房前屋后,沟旁地畔,都有父亲栽植的竹子。父亲栽植竹子的种类有几种,有青竹、粉竹、石竹、金竹等。在农家日常生活里,青竹、粉竹用处最多,这两种竹子质地细腻,纤维韧性特强,能启成薄如蝉翼、细如发丝的竹篾丝,编织成似绸、似绢的精档竹编工艺品。
在村里人栽植的竹子种类中,石竹和金竹特显另类。石竹坚硬、质厚空小,故多用于建筑材料,农村常用于承重,挑、抬东西,种植量小。金竹竿高粗大,表皮金黄色,虽实用性不大,但观赏效果颇佳。我家栽植在村北面的那丛金竹,父亲曾砍伐来用做竹扒。他说金竹虽没多大用途,但韧性比其它竹子都好,适合做竹扒。
在那艰苦的农村岁月里,出售竹子成了村里一些贫苦农家的一条经济收入门路。
纪家公社公益大队崔宅村村民有编织竹器出售的传统,但该村栽植的竹子少,该村村民毎到农闲时节,便成群结队到我村来购买竹子。有人上门购买竹子,卖方也乐意。卖方带着买方看完竹子并谈好价格后,便对买方说:“要什么竹,你自己挑,你要多少砍多少。”
有一年的秋天,有一中年商客骑着摩托车来到村里,他还没与村里人说上一句话,便抬腿到村子四周走了一圈,眉开眼笑地说:“这条村的竹子真多!”
“老板,你来做什么事呀?村里人好奇地问。
“我来购买竹子。”商客回答。
村里人问:“你要购多少斤竹子呀?”在村里人看来,进村购买竹子的商客每次购买竹子大多为几百斤。
商客眉开眼笑,说;“你村的竹子我全要了!”
村里人半信半疑:“老板,你开玩笑吧?”
商客说;“我说的是实话,不瞒你们说,我是搞建筑行业的,要购买大量竹子搭脚手架!”
那时是改革开放初期,用竹子扎成的脚手架在建筑上广为使用,竹子的需求量大。
村里人听商客这么一说,一下子明白了:这商客说的是实话。
村里人呼啦啦地围了过来,很快就与商客议定了竹子出售的价格。
第二天,商客开来了一辆货车,带来了十多人,分散到村里村外砍伐竹子。整整砍伐了一个多星期,才把可用的竹子砍完。
这是村民出售竹子最开心的一次。
大批量出售竹子对于村民来说,毕竟这样的机遇很少。有的人家常利用空闲时间,编织畚箕、竹箩、鸡笼等竹器出售。
父亲不是篾匠,但自学成才,在村里数他编织竹器的手艺最好。
父亲编织畚箕、竹箩、竹筐、竹笼等竹器不仅牢固结实,经久耐用,而且精巧漂亮,方圆周正,让村里人称慕。
母亲对父亲编织竹器手活却不以为然,说:“人家编织竹器手脚比你快,你编得再好有什么用。”
父亲说:“慢工出细活,不会错吧!”
母亲听父亲这么一说,便不再说什么。其实,母亲听人家夸父亲编织竹器的手艺好,心里甜滋滋的。
编织竹器,需要好手艺,还需要耐心、毅力。就说编织一个竹箩,少则二天,多则三四天,没有超然物外的那么一种境界,真的干不成。我不知道父亲是经过如何的磨练,编织竹器的手艺才达到这样精熟的程度。个中的况味,也许只有父亲才懂!
最让父亲引以为豪的,是他做竹扒这门手艺。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他因患病,不能干重活,家庭生活十分困苦,他靠做竹扒出售,让家里度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编织竹器,很讲究在用材上选好竹子。父亲对此有自己的体会。他说,春竹不如冬竹,春竹嫩,易蛀,冬竹又要选小年的冬竹,有韧劲;不管春竹冬竹,必须要鲜竹,才能编篓打簟。当日砍来的鲜竹最好,这样容易剖篾。
村里一位堂叔,几乎三、四天便编织好几只畚箕,拿到河头圩上出售。他编织畚箕时手脚快,但做工粗糙,常是廉价出售。父亲为此对母亲说:“看到了吧,质量好坏就是不一样!”
随着农村生活的改变,现村里已无人栽植竹子。而随着塑料制品的出现,篾制品几乎被淘汰。
即使竹影摇曳的日子已成过去,但我不会改变对竹子的深深敬意!正是:“一枝一节一葱茏,无扰无烦现俊容。暖雨犹怜滴墨翠,尘埃已落笑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