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呈荣
(一)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欠债不但不还,还采取逃之夭夭的方式躲避债务。
这天,老汪早早地来到办公室,指示文员蔡玲赶快联系对方,催要货款。因为这是客户重庆红光公司钱老板付款的最后期限。
不一会儿,蔡玲报告,红光钱老板手机关机,厂里电话无人接听。
这个结果并非毫无征兆,但一旦证实了,老汪还是无法接受,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几分钟后,他清醒过来,吩咐蔡玲:“通知邹经理,让他赶快到厂里来,叫司机车虎在车上候着,邹经理一到就出发,去红光!”
近期,老汪开发了一款MP3面壳公模,为加强销售,特地聘请了业务员小邹,对外称邹经理。这款MP3面壳,每套成本在3元左右,老汪和小邹约定,售价4元,提成0.15元;现款现货,概不赊欠。
红光公司是小邹一手开发的客户,钱老板前后拿了几次货,量虽不大,却一次比一次多,看得出来,很有增长潜力。7月初,钱老板告诉小邹,他接到一笔10万台的出口大单,客户支付30%定金,货到后方才支付剩余款项,因此,就造成了资金相当的紧张,30%的首付即定金连采购原材料都差一大节,剩余的70%需要月结。
此时,市面上已知的同款MP3面壳供应商超过了十家,相互间竞争激烈,4元的价位已呈现跳水之势,钱老板只要求70%月结,而没有借量压价,应该说姿态颇高。老汪和小邹研究后认为,这单生意虽有风险,但没理由不做……
在钱老板的再三要求下,老汪又作了让步,合同上敲定的付款方式为双月结,7月份送货,9月底结款。时间一到,蔡玲打电话过去,钱老板说手头很紧,要求延迟至10月中旬付款,态度相当诚恳。
10月中旬打电话,钱老板说在上海开展销会,月底才能回。月底打电话,又说在广州出差。随后几次联系,钱老板总以各种借口推托。
到了11月中旬,老汪实在忍无可忍,干脆撕破脸皮,亲自打电话过去质问,钱老板说了许多好话,并大谈“理解”“宽容”之类,最后保证在11月30日一定结款,绝对不会再放鸽子。
在长达两个月的催款过程中,老汪隐隐感到不妙,但还是心存侥幸,觉得对方未必就会赖账,不过是一时周转不开罢了,自己不也常常遇到这样的事情吗?岂料钱老板最后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二)
老汪一行赶到红光,碰到房东正在贴招租启事。房东骂骂咧咧,说钱老板真不是个东西,欠了三个月房租不说,还借走两万块钱没还。房东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钱老板不但欠下房租,还能从他房东手上借走两万,果然有手段。
这时,陆续有供应商赶来,现场聚集了不少债权人。人群中,一个做包装盒的年轻人高声叫骂:“老子借钱开的厂,刚有点起色就摊上这档子破事,我要是逮住了那姓钱的,非千刀万剐了他不可!”一问,红光欠他6万多。有个芯片代理商,中年妇女,听说钱老板跑了,当场瘫在了地上,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经打听,红光欠她50万元巨款。
此情此景,令老汪深藏于心的自责和对小邹的埋怨多少消失了些。
小邹把老汪拉到一边,说有一次送货过来时,钱老板要车虎帮忙拉东西回家,他的住址车虎应该知道。车虎说,钱老板家在重庆渝中区大坪街道渝州路彭家花园,具体位置还有印象。老汪手一挥,走,去他家里找他。
到了彭家花园没费劲就找到了地方,26栋2单元302。
老汪和小邹站在楼梯拐弯处,车虎上前敲门。敲了半天,门后探出一张中年女人的胖脸,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车虎说找钱老板,女人说自己刚搬来一个星期,不认识什么钱老板,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老汪问车虎,这女人是不是钱老板的老婆?车虎摇了摇头。老汪不放心,说不会弄错吧?车虎说不会错,两人差得远着呢,钱老板的老婆像风干了的咸鱼,这肥婆娘像支新灌的香肠,相差十万八千里呢。一向嘴拙的车虎损起人来可够毒的,老汪和小邹对视了一眼,禁不住地笑了。
可以确定,钱老板对逃跑早有预谋。老汪决定报案。
辖区派出所的李警官听完老汪的讲述,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你们这事属于经济纠纷,不可能立案。”
老汪和李警官比较熟悉,对起话来口无遮拦:“什么经济纠纷,纯粹就是诈骗,你想想,不是诈骗,干吗到期不付款,还搬厂搬家停电话?”
李警官解释道:“诈骗的认定需要两个要素,主观上有意图,客观上有后果,缺一不可,不是你说是就是的。”
老汪气呼呼地说:“明摆着的事情,这都不是诈骗,还有什么才是诈骗!”
“老汪,我理解你的心情。”李警官苦笑了一下,“说实在话,我个人完全认同你的看法,但法律讲的是事实和证据,目前来看,这起事件的性质是没有按约定付款,属合同纠纷。”
老汪很沮丧:“这么说,我就拿他没办法了?”
李警官说:“你可以到法院起诉他。”
老汪心里说,人都跑了,起诉有个屁用。
回到厂里,蔡玲出主意说:“老板,派出所不管,还有调查公司嘛,要不要咨询一下?”
老汪对“调查公司”这个行当印象并不深,但情急之下,也只好试试了。老汪在报纸上找到一家,拨电话过去,对方真诚地回答道:“恭喜老板,你找对人了,婚外情和债务是本公司的强项,自本公司成立以来,已经替成千上万的客户解除了烦恼……”
老汪半信半疑,问:“现在人跑了,不知道是在重庆还是在别的地方,你们也能找到?”
对方信誓旦旦:“这么说吧,只要那个欠钱的家伙没死,只要他还活在地球上,就一定能够找到,请相信我们……”
关于费用,对方说先收一万块调查启动资金,余下的等找到人再说。老汪问能不能少点,对方说这价格已经是全市最低,没得少了。老汪嫌贵,推说再考虑考虑,就把电话挂了。
不一会儿,对方打电话过来,说费用好商量,如果手头实在紧的话,可以先收8000块,不等老汪言声,又说5000块也行,就算交个朋友。老汪懒得听他啰嗦,直截了当地说不劳你费心了。
当晚,老汪彻夜难眠。20万货款说没就没了,自己这小工厂伤不起!报案不受理,打官司行不通,调查公司不靠谱,怎么办?
求人不如求己,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
(三)
第二天,老汪召集小邹几个人开会,宣布自行追查钱老板下落,尽最大可能挽回损失。并强调了两条纪律:钱老板逃跑一事只限于在座的人知道,不能扩大影响,以免引起员工和供应商人心浮动;追查行动尽量在不影响现有工作的前提下进行。
小邹抛出一个问题:“钱老板究竟还在不在重庆?”
这个问题老汪早就考虑过,因此便胸有成竹地说:“10万套MP3物料,无论是转手倒卖还是自用,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处理掉。因此,我认为钱老板目前还在重庆,而且,我估计以后也不会离开重庆。”
小邹问:“根据呢?”
老汪侃侃而谈:“大厂不可能采购来路不明的物料,小工厂小作坊不在乎,管你偷的抢的照买不误,但它们采购的数量少,价钱又压得特别低,钱老板转手卖给它们,费事不说,还赚不了几个钱。他搞这么多物料,最大的可能还是自用。既然是自用,重庆这么大,随便换个地方重新开张就是了,用不着跑得远远的。从钱老板的手法来看,他是个诈骗老手,这种人,信奉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不会离开重庆的。”
随后,老汪指派蔡玲去电信营业厅,把钱老板最近两个月的通话清单打出来。很快,蔡玲打电话回来,说电信有规定,机主本人才能打印通话清单;不是机主本人,有其身份证也行;没有身份证,就需要公安机关开具证明。
老汪要蔡玲在营业厅等着,自己马上去找李警官把证明开好送过去。
派出所里,李警官听闻来意后,两手一摊:“老汪啊老汪,案子都没立,我怎么给你开证明,领导也不会批啊。”
老汪说:“我们又不是干坏事,领导不批,你私人给我开一个不就得了。”
“你想砸我饭碗是吧?”李警官哭笑不得,“派出所是我私人开的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汪知道开证明已不可能,从电话号码入手已行不通。看来,只有再到彭家花园去碰碰运气了,钱老板既然在那里住过,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四)
星期天中午,彭家花园26栋2单元3楼。
“砰,砰,砰。”小邹不紧不慢地敲着门,敲的是301的门。开门的是个妖艳的穿睡衣的年轻女人,女人很不满:“干啥呀,干啥呀,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姐,打扰你了。”小邹深鞠一躬,把女人吓了一跳,“我从铜梁过来找亲戚,他给我留的地址是302……”这套说辞是事先准备好的。
女人大声嚷嚷:“有病啊,你亲戚住302你敲我的门干啥子,没看见这是301吗!?”
“抱歉,大姐,实在抱歉!”小邹又鞠一躬,“我刚问过,现在302住的是别人,你知不知道我那亲戚什么时候搬走的,搬去哪里了?”
小邹始终笑脸相对礼貌周全,女人不好意思再发飙,语气缓和了下来:“对门两口子看着不啷个顺眼,我在这儿住了大半年,都没跟他们说过话。”女人想了想,又说:“一楼酒吧有个麻将室,对门的娘们常去打麻将,你去那儿问问吧。”
两人下楼直奔酒吧,老汪买了一包烟外加两罐可乐,然后向老板娘打听:“住2单元302的女人,常来你这里打麻将的那个,听说搬走了是吗?”
“你说的小金吧,是搬走了。”
“搬去哪里了知道吗?”
“不知道。”
“她老公呢,你熟不熟?”
“不熟,听小金说,他们家老曹是开工厂的。”
“老曹?”老汪吃了一惊,“那男的不是姓钱吗?”
“哦,我可能是记错了,我这儿来来往往的人多,一句话哪能记那么清。”老板娘不敢肯定。
如果“钱老板”不姓钱,而是姓曹,那他在生意往来中为什么要用假名字?联想到李警官说的诈骗认定两要素,主观上有意图,客观上有后果,假名字不正代表主观上有意图吗?从酒吧出来,老汪立即打电话咨询李警官,李警官说,用假名字签署合同,之后又不履行合同,不按协议支付款项,这就涉嫌诈骗了,立案没有问题。
不过,老汪明白,仅凭老板娘的一面之辞,尚无法确定“钱老板”到底姓钱还是姓曹,立案无从谈起。但有一条线索逐渐明晰了起来,钱老板搬家肯定要请搬家公司,彭家花园管理还是很严格的,外来车辆进出门岗那里应该有记录,找到搬家公司,兴许就能找到钱老板的新住址。
老汪和小邹来到彭家花园管理处。一个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的圆脸姑娘,以为两人是来打听房源的租房客,笑脸相迎,待老汪说明要翻阅外来车辆进出门岗记录的来意后,姑娘热情没了,一口回绝:“不行!”
小邹做业务出身,练就了一身自来熟的性格,见状开玩笑说:“给点面子嘛,这是我们老板。”
姑娘不买账:“谁也不行,住户隐私怎么能随便透露呢!?”
“这都哪跟哪呀。”老汪很不高兴,盯着姑娘的胸牌说,“如果姓名也是隐私,程小姐,你告诉我,起名字还有什么意义?”
程小姐一时语塞,半晌才说:“上来就打听人家的名字,谁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小邹有点气急败坏:“姐姐,你看我们像干坏事的人吗?再说,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又能干什么坏事?”
程小姐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反正我不能说。”
气氛有些尴尬。老汪习惯性地点上一支烟,这个举动,给了程小姐名正言顺逐客的机会,她义正词严地说:“这里不许抽烟,请你们出去抽!”
老汪二人只得悻悻出去了。
(五)
追查行动处处碰壁,派出所李警官不提也罢,管理处小丫头竟也不给面子,老汪内心无比沮丧。
“要不,让李警官来一趟?”小邹试探地说道。
老汪和李警官只是熟人,连朋友都谈不上,李警官不可能为老汪冒“公权私用”的风险,尽管这风险几乎为零。小邹涉世不深,还不能参透两个词:情分,本分。老汪不愿点破这层关系,敷衍地说道:“这点小事我们自己搞定算了,别麻烦李警官了。”
小邹一声叹息:“唉,大脸姐姐太难说话了。”
老汪想,自己是受害者,理应博得同情,获得帮助,为什么会被人家赶出来?这只能说明沟通有问题。程小姐虽然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却未必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信她不给这个方便。想到这里,他对小邹说:“走,再去会会程小姐。”
程小姐见二人返回,大惊小怪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程小姐,刚才怪我们没把事情说清楚,请你原谅。”老汪诚恳地说,“我们打听的这个人,是个骗子,他骗了我们的货跑掉了……”
“是吗,有多少?”程小姐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问道。
“20几万。”
“他还骗了很多人,加起来有一两百万。”小邹补充道。
“这么多,太可恨了!”
老汪沉痛地说:“如果不找到这个人,20几万的货款就要不回来,我的小厂就会垮掉,不但我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员工的饭碗也都保不住。创业不易,我不能让工厂倒在骗子手里,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真是的,你们干吗不早说呢?”程小姐埋怨道。
“不是爱面子吗,被人算计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汪有些不好意思。
“说吧,怎么可以帮到你们?”程小姐爽快地说,跟先前判若两人。看来世上不缺热心人,缺的是沟通啊。
老汪说:“我们怀疑这个人签合同时用的是假名字,可又没有证据,因此想在你这里查查入户登记上用的是不是真名字。另外,我们还想找到帮这人搬家的搬家公司的车牌号。”
很快便有了结果,可惜,住户登记表上登记的是金某某,用的可能是钱老板老婆的名字,是真是假也不能确认。记录显示,钱老板是11月18号晚上搬的家。根据这个时间段,又在外来车辆进出登记表上找到了疑似搬家公司的车牌号,一共有五个,老汪都一一的抄写了下来。
程小姐满怀歉意地说道:“剩下的我就帮不上你们了,要想找到这家搬家公司,恐怕得到车管所去打听。”
老汪真诚地说:“你做得够多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授人玫瑰,手留余香,程小姐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看上去很美。
离开彭家花园时,老汪无意中看到门岗房檐下挂着两个大大的摄像头,心里一动,赶紧招呼小邹:“走,我们再到管理处去一趟。”
小邹不明究里:“还去干什么?”
“看到那两个东西没?任何车辆经过大门时都逃不过它们的火眼金睛。”老汪手指摄像头,解释说,“搬家公司用的不外乎那种1.5吨的厢式车,很好辨认,这样我们就能把五个号码缩水成一个。”
老汪把最新的发现对程小姐说了,请求调看录像。程小姐一本正经地说,录像带都锁在柜子里了,钥匙在经理那里,调看录像得经理批准,她可没这个权力。末了,又补了一句:“我们经理很不好说话哟。”
老汪想了想,说:“要不,你和经理说说,晚上大家一起吃顿饭。”
程小姐哈哈大笑:“没那个必要!你们等着,我这就叫他过来。”说完,向同事借了电瓶车,骑上走了。
老汪满心疑惑,还是电瓶车的车主解开了谜底,原来,经理是程小姐的男朋友。老汪这才放下心来。
很快,经理和程小姐一起过来了。经理年少老成,说话滴水不漏:“按规定,外人不得擅自调看录像,考虑到你们情况特殊,就破一回例吧。”
11月18号晚上的录像上,果真发现一辆典型的搬家公司的厢式车,车牌号码显示得清清楚楚,并且,车身上用大大的字体涂着广告:无论海角与天涯,搬家请找好易达。下面是联系电话,有手机,有座机。
不得不承认,这真是打猪草捡到金元宝,运气好到没话说了。
(六)
从最初的无影无踪,到眼下的依稀可辨,找到钱老板下落已是指日可待。当然,中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搬家公司好易达。老汪在电话里问清地址后,并于周二中午带着小邹赶过去了。
好易达位于大坪九坑子的一条背巷里,老汪他们赶到的时候,只有一个女孩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小邹使劲敲桌子,女孩才醒过来,嘴角还挂着口水。见两个陌生男人站在面前,女孩吓了一跳,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啊,你们,你们找谁?”
小邹说:“找你们老板,他在吗?”
“老板在隔壁洗头。”
“把他叫过来。”
女孩走到门口,扯着嗓子喊:“坤哥,有人找你。”
老板磨蹭了半晌才过来,这是个矮胖的光头男人,还没进门就抱怨连天:“啥子世道啊,洗个头都洗不安生……”
老汪上前一步,说道:“找你打听个事,上个月18号,彭家花园26栋2单元302的住户搬到哪里去了?”
光头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老汪,轻描地说道:“你是谁呀?”
小邹说:“这是我们老板。彭家花园搬家的那个人,是个骗子,骗了我们的货跑掉了。”
“记不得了,上个月的事情我哪记得。”光头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没有登记留底吗?”老汪追问。
这时,隔壁发廊的小妞站在门口嚷:“坤哥,还按不按摩了,不按我下班了。”
“按,按!”光头慌慌地回应,然后气愤地对老汪说,“你们和别人有过节,别扯上我,我只是个搬家的!”说完转身想走。
老汪一把揪住他,恶狠狠地说道:“你现在不说,是不是等我找警察过来你才说?到时候告你个知情不报,有你好果子吃!”说完,把光头一推,冲小邹挥挥手,“走!我们走!”
光头软了:“有话好好说嘛,别动不动就叫警察。”
老汪棋行险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光头要是一根筋倔到底,还真不好办,派出所又不是自家开的,叫警察,哪里叫去呀?
“咱丑话说在前头,地址我这里有,告诉你可以,到时候出了事可跟我没关系,咱做小生意的经不起折腾。”光头一副怨妇的神情。
钱老板新住址是:重庆渝北区龙井路XX号附60号。
好家伙,一下子从大坪跑到了汽博中心,中间隔了个江北区。钱老板绝对想不到,新住址这么快就被锁定。真应了那句大俗话:“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
(七)
现在面临着选择:私了,还是公了。
私了,就是自行组织人力抓获钱老板,逼迫其退赔货物;公了就是向警方报案,一切走法律程序。在12月6号当晚的聚餐会上,小邹、蔡玲还有车虎,一致主张私了,主张公了的只有老汪一个人。
小邹说:“钱老板充其量就是个诈骗犯,不是抢劫犯,更不是杀人犯,我们多叫几个人去,还怕搞不定他,我看没必要报警。”
蔡玲附和着说:“就是,就是,派出所根本不作为,上次报案人家理都没理,这次还能指望上?”
车虎也说:“只差最后一步了,自己搞定算了,免得费那个事。”
老汪问小邹:“假设私了的话,抓到钱老板后怎么办?”
小邹干脆地说:“要么赔钱,要么退货,就这么简单。”
老汪又问:“钱老板要是不听话,既不赔钱也不退货呢?”
小邹想了想,说:“那,就找个地方关起来,打他一顿,再饿上几天,我不信他不听话。”
老汪连连摇头:“非法拘禁!人身伤害!受害者成了加害者,有理变成无理了。”
蔡玲很泄气:“只能指望派出所了?”
车虎说:“嗨,想省事都省不了。”
老汪说:“其实,报案是最省事的办法。上次警方不立案有不立案的理由,这次不一样,我们补充了证据链,有了一系列人证和物证,警方不可能再置之不理。我已经咨询过李警官,立案完全没有问题,他还建议我们联合其他受害者一起报案。”
众人欢呼了起来。
“关键时刻,我们还是要相信公信权力。”老汪语重心长,“钱老板行骗,属于违法作恶,我们绕开法律私了,就是以违法对违法,用恶的办法对付恶,如果大家都以恶对恶,以暴制暴,这社会不就乱套了吗?大家有目共睹,现在不单是生意场上,整个社会都暴戾之气日盛,我们不能助长这种风气。况且现在政府还正在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老汪被自己感动得不行。心想,李警官要是在场就好了,相信不但要摘下他的“法盲”帽子,相反,还要赠予他“普法积极分子”称号呢。
(八)
12月10号傍晚。一辆面包车徐徐开来,停在了龙井路XX号附60号楼下。车里坐着六个人,李警官和他的两个同事,老汪,小邹,车虎。
远远望去,6楼灯光全部亮着,这意味着钱老板家里有人。按李警官安排,众人呆在车上,先由小邹过去按门铃以确认目标是否在家,他熟悉钱老板的声音。
门铃响后,很快有个男声问:“谁?”果然是钱老板。
“送水。”小邹装腔作势地说道。
“没叫水。”
“麻烦你开一下门。”
“咔嗒”,大门开了。小邹撑住门,朝面包车招手,这是钱老板在家的信号。
车上的人鱼贯而下,蹑手蹑脚冲上6楼,猫在钱家大门两边。李警官朝大门指了指,做了个敲门的手势。按预案,还是由小邹完成这项任务。小邹拿出棒球帽戴上,然后把帽檐往下拉了拉,低低地遮住半个脸,镇定自若地站在猫眼前。
“送水。”小邹一边敲一边喊。
钱老板先从猫眼朝外望望,然后打开门,怒气冲冲地训斥道:“你这人啷个回事,不是说了没叫水吗?”
小邹一声不吭,上前用身体卡住门框,钱老板情知不妙,赶紧关门,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外头的想进去进不去,里头的想关门关不上。说时迟那时快,门两边的伏兵一拥而上,钱老板抵挡不住,吓得转身就跑,在客厅中央被老汪一行人从后面撂倒按在地上。
“各位大哥,家里的钱你们尽管拿走,千万别伤人!”钱老板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
钱太太闻声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个阵势,吓得把手里的锅铲朝地上一扔,拼命地叫道:“打劫呀,打劫呀……”
“警察!”李警官掏出证件晃了晃。钱太太不再叫喊,抽抽泣泣地哭了。
李警官的两个同事进去后冲向其他房间,还有厨房、厕所,挨个察看,最后确认屋里没有其他人。
老汪蹲下来,拍了拍钱老板的脑袋,嘲弄地说道:“我倒想看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钱老板挣扎着抬起头,看是老汪,气焰嚣张了起来,虚张声势地说:“好大的胆子,我要告你们,告你们入室绑架。”
“抓你的是警察!我只负责带路。”老汪轻蔑地说道,只差吐口唾沫在他脸上了。
警方对钱老板展开了调查,最后证实,“钱老板”不姓钱,也不姓金,姓曹,在渝北还有工厂。当然,同红光的厂子一样,法人用的都不是他本人的名字。曹姓老板在红光时,骗取了价值近两百万元的MP3组件,已经全部转移到了渝北的工厂。曹姓老板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法庭认定诈骗罪名成立,将其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两年执行,赃物退回,并处罚金20万元。
本来,按法庭判决,老汪只能拿回九成左右的货款,还要亏2万多块。但众多债权人一致认为,鉴于老汪的付出,他理应得到全额赔付,这2万多块由众人分摊给他。老汪也不客气,欣然笑纳了大家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