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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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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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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菊

为了动员父亲周末去济宁蓼河公园赏菊,我颇费了一番嘴皮子功夫,当然也多亏了母亲不迭声帮腔,外加妻子的再三恳请,父亲方才用手揉一揉僵硬的腰背,拍一拍隐隐作痛的大腿,不太情愿地答应了。

我知道父亲下这个决心是很艰难的,因为近一段时期以来,他的腰腿疼痛越发严重了。虽然我没少给他买了膏药,也督促他服用扶他林,甲钴胺,但是老人家生性坐不住,每天总要到楼下走一走,做做操,或借助小区的运动器械弯弯腰,扭扭臀,抬抬腿,一整套动作下来,非但感觉不到疼痛见轻,上楼回家后反而有所加重。倔强的父亲对药物是否对症产生了严重怀疑,虽经母亲和我多次说明和劝说,也是高兴了就吃,不高兴就向母亲耍性子,拒绝服用。家人们都劝他少活动,他一瞪眼:吃一肚子(饭)不遛遛食怎行?

好在有一次我当着父亲的面,向区医院关节外科的陈医生打电话请教,听过父亲的症状,陈医生基本确定是腰椎间盘突出引发的疼痛(早年拍片也确诊过腰椎间盘突出),并再三强调务必卧床休息,腰部尽量少活动,还嘱咐应该吃哪几种药(包括他拒绝服用的两种)对症。陈医生曾经是给父亲治疗膝关节炎的主治大夫,父亲听了他的话,方不再坚持己见,在母亲的监督下乖乖地躺在床上,并自觉按时向母亲要药吃。

仅仅躺了两天,父亲就感觉腰腿似乎不那么痛了,他精神一好,和母亲也少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拌嘴。

周六说到就到,天气尚好,虽然不见高天流云,却也是和风缕缕,温暖宜人。我们一行四人,驱车前往蓼河公园,刚刚拐到海川路,便隐约望见路右侧大约几百米外,铺展着无数朵菊花含芳吐蕊的绰约姿容。

在公园东南侧停车场停稳车后,便和妻招呼着二老小心下车。看到父亲上衣拉链敞开着,我低下头,屈腿躬身,帮他轻轻拉好。母亲行走大致无碍,妻在一旁紧紧跟随照顾。父亲左手拄杖,磋磨着双脚,慢慢移步。我走在他的身体右侧,每逢上下台阶,陡坡缓坡,赶忙搀扶一把。

步行道两侧的风景目不暇给。父亲对母亲说,前些年来过这里,母亲却说没有啥印象。父亲稍稍迟疑了一下,既而肯定地说来过此地,并且记得是2017年他左腿做膝关节置换手术之前的春天来过。谁陪二老来的呢?是我和妻子,还是姐姐与姐夫?我一时间里竟也想不起来。哎,人过中年,我的记性也越发迟钝了。但是父亲的记忆力惊人,虽年近杖朝,但是说起家乡人、家乡事,每每滔滔不绝;背诵起古人的诗词篇章,更是字正腔圆,抑扬顿挫,神采奕奕。每次他和母亲为某人某事某物的时间经过结果发生争执的时候,最终大多是母亲“落败”。

既然父亲坚持说来过这里,并且说是我和妻子陪他和母亲来的,我想大抵应是如此了。

彩色的塑胶步行道弯弯转转,行人们三三两两,缓行慢踱,各自寻找自己最喜欢的景致。走过几个小缓坡,父亲瞅见路左侧有一个石墩木面的长凳,便挪身走向彼处。我不离左右,跟着过去陪他落座,顺着他的目光,一起观赏眼前“吟龙湖”碧清的水色。他举起手杖,在眼前划过一道半圆,指着远处参天的建筑群,口中啧啧不绝。他转而向我说起五十年前三叔出河工,就是疏浚开挖的这片水面,说起他三十六年前骑自行车路过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草湖泊。

稍息片刻,我俯下身子搀起父亲,登临“吟龙湖”水面上的细木板廊桥,桥面坚固平稳,桥下水波不兴。为了给父母留照,我快走几步来到最前面,父亲离我有三四米远,母亲紧挨着走在他斜后方,妻子此时离我有十五六米,她一面用手机相机捕捉望不尽的美景,一面跟随着我们的步伐。父亲停下脚步,依偎在桥栏杆上,望向不远处有凌空飞翔之势的“科技之光”雕塑,望向建筑风格独具特色的“科技馆”,口中喃喃赞叹不已。末了,他把目光停留在环绕“科技之光”雕塑一周圈的菊花上面。不消我继续搀扶,他已招呼着母亲,拄着手杖超过我,兴奋地向遍地菊花走去。前面是一片片菊花的海洋,菊花的世界,父亲和母亲欢快地融入其中。

游人如织,黄口嬉闹,我急急赶上,牢牢搀稳父亲,登上几步阶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菊花便扑面而来。

千姿百态的菊花,黄如金、白如云、红似霞,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摆放得错落有致,绽放得异彩纷呈。每一盆,甚至每一朵都被养花人起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有“盘龙”“彤彤如云”“祖国强大”等等,应是饱含着养花人的美好寓意或者某种冀望吧。由于我的目光主要聚焦于父亲,担心他磕着碰着,这些菊花的名字便没能记住太多。

随着人流缓步前移,父亲或是半蹲,嗅一嗅菊花的馥郁香氛,或是频频颔首,欣赏着菊花的孤标傲世,满面的皱纹全部舒展开来。

在“科技之光”雕塑和“吟龙湖”的文字介绍面前,父亲先后止步了足有七八分钟,这也是他每到一处,对文字都饶有兴趣的习惯。无论是我年轻求学的时候,还是参加工作以后,父亲都没少教育我:不管干什么都得扑下身子,沉下心来,走马观花浮皮潦草干不成任何事。我远足旅游的时候,也乐意看一下景区介绍,景点由来的文字解释或说明,但是往往拗不过同行者三番两次的催促,往往看不了几行字就匆匆离开了。虽然也用手机把文字摄入镜框,但是每次回到家里,总会被时下的喧嚣和浮躁左右,立马变得懒散起来,很少再细细研读照片中的文字内容了。在寻根究底方面,父亲终生都是我的良师,而我在父亲面前,则是一个不合格的小学生。

这次我倒是陪着父亲从头到尾认真读了一遍,可惜我没有他的好记性,准确讲,应是缺乏他的专注力。只需看一遍,父亲已经对文字内容入眼入脑入心了。我的大脑,或会被生活的繁冗杂沓挤占。

赏花的人们大多举止文明,偶有爱子心切的大人单手拖拉出花盆,让自家活泼可爱的孩童站在一旁与菊花相伴留影。这在父亲眼里却是大煞风景的事,他边摇头边连声说“这样不好这样不好”,惹得数位游人对父亲行注目礼,那名兴致勃勃的大人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轻轻把花盆推回了原位。

父亲的右眼曾经受过伤,视力降到不足0.1,左眼的视力也只有0.6左右。在他的视界里,看到的菊花是什么样子我不得而知,但是我看得见他满脸都是菊花般的笑容,听得见他发自心底的琅琅笑声。

听值守的工作人员讲,蓼河公园的金秋菊花展每年都会如期举办,今年已经是第十三届了。父亲转过头问我来过没有?我讪讪地回答,前几年来过一次。父亲和母亲感叹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头一回来看菊展,还是第一次亲眼观赏到如此灿烂婀娜多姿的菊花。我心底顿生惭愧,惭愧上次来的时候没有邀请父母,惭愧早些年忙于工作,忙于事务,忙于应酬,而忽略了父母的精神生活,忽略了他们的内心感受。

游兴将止,我陪父母在公园东北角一隅小坐,欣逢我的文学老师子君先生携妻与侣同游。我们两家曾经同住一个单元楼,父亲与他早已相识,便礼貌地起身寒暄,说些叙旧的话,问候彼之父母(得知仙逝嗟叹不已),关心后辈的学业和工作。刚才还想着寻一游人帮我们四口照几张合影,恰遇子君兄,便有劳于他了。

按照行程计划,十一时三刻,我们驱车赶赴位于济宁市区皇营路的“清新素食自助餐厅”,体验健康饮食文化。除父亲之外,其他三人都吃得有点小撑,父亲笑着说我们有“贪婪之心”。

回家的路上,父亲感叹道路之宽广,车辆之如梭,感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大地如画欣欣向荣。他由衷说了一句:要不是邓小平主席的改革开放好,要不是习近平书记方向盘把得好,哪里会有老百姓今天的好日子啊!

和妻商定:明年的金秋,一定要再去蓼河公园赏菊,当然是陪伴父母一起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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