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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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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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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游纪事

距离初中的结业考试还有不到二十天。许家坪中学早已紧张起来,号召学生们加紧学习,甚至预备高中的学业。我和同班的哥哥却不这么想——父亲是个老打老实的农民,每年靠种点油菜和棉花帮补家用;母亲则在镇上不定期地帮人干活,一年到头攒不了多少钱。本来家底还是不错的,可是母亲为了支持我在外的表叔,曾借给他几千块钱。谁曾想,这钱都进了卖马的人的口袋。母亲一看他可怜,心软了;背地里又借给他不知道多少钱。不幸的是这笔钱也赔光了。表叔在外欠的债都还不清,更别说我们家的了。这样一来,家用都不够,更不要说负担高中的学费了。于是我们哥俩决定辍学。

可是,还能去哪儿呢?哥哥倒是常和同村或邻村的几个伙伴出去钓鱼,他的钓法可以说是村里小孩中无人企及的,况且家门口就是鱼塘,应该可以卖鱼为生。我却连许家坪这个小村子的路都走不清,还有一次差点在一条巷子里迷路。听母亲说,我从小体弱多病,怕惹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很少带我出门。再加上我还只有初中一半不到的学业,找工作并非易事。

“这可怎么办好呢……。”

往后的几天,退学的手续办好了,母亲也到处为我打听哪里有事做。不过,因为一些缘故,邻里都议论说不合适。我闲在家里,望着矮墙外面父亲在地里劳作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终于,一天下午母亲高兴地回来,告诉我说她突然想起我有个在G城开美容院的姑姑,现在混得不错,说这也许是个出路。我努力地回想,却实在想不起有这样一桩事。

“几年前她还抱过你呢,不记得了?”母亲说,“我现在给她打个电话吧。”

说罢,她便快步穿过堂屋,来到卧室,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听筒,拨起号码来:“幺三五……”我随后也跟着进了卧室,却只听见母亲不住地说着感激的话语,点着头,大概是成了。

“你姑姑她同意你过去,……我托李爷爷给你买张火车票。”母亲挂了电话,像看到了希望一般。

我心里虽然有所顾虑,却不好意思提出来,只好随着母亲一起,兴奋地盼望着。

“那好,我去给你收拾收拾行李。”

一日下午,李爷爷满怀笑意地走进我家大门。一进门,他便拱起手向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的我父亲恭喜道:“老许啊,你儿子要去发财了!”母亲循声从堂屋里走出来,邀他进去喝口茶,并当面结清票钱。李爷爷人很大方,把火车票递到母亲手上,说: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儿发财之后还记得我们这些邻居,我们就心满意足了!说罢,他玩笑似地向我招了招手,出去了,丝毫不顾我父母的挽留声。

母亲向父亲傻笑了几声:“这人……,愣是半口茶没喝,一分钱没要!”父亲站起身,接过母亲手中的票,仔细观察了一番,说道:“钱还是要给的,改天我到他家里去——票是明天下午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都好了,都好了。我昨天还专门赶场买了一把椅子——还是可折叠的呢……。”母亲讲起这些来,真是眉飞色舞。

父亲听后,不住地点头,又坐了下去,闭了眼睛,继续晒太阳。他慢慢地蹬着躺椅,哼着小曲。我在一旁,幻想着自己能大有作为,而且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脸上也似乎放出光来。

那一晚,我期待着自己的旅程,自然是睡不着的。所以第二天起得很晚。虽然如此,我却早早地就听见外面锅、勺碰撞的声音。大概是在为我准备饯行宴吧。到了太阳刺眼的时候,母亲才穿着围裙,把我房间里的窗帘拉开,叫我起床。说是我哥哥还特意为此起早钓了一条鱼回来。这时我向窗外望去,——不错,前坪的确安放着一张大圆桌,上面也有大概七八道菜了,简直像是又过了一次年。

洗漱过后,我很自然地坐到椅子上。这时父亲端了最后的一碗菜上桌,便招呼母亲和我哥上座。桌子上是几盘青菜、腊鱼腊肉和一钵鱼汤。顶着烈日吃饭,这还是头一回,就连太阳也好像专为我而升起似的。看着这么好的菜,我感到无比荣耀。想到大概这就是许家未来事业宏图的起点,所以不自觉地多吃了一碗鱼汤泡饭。哥哥看到我滑稽的吃相,笑着说:“慢点吃,要是呛到了,我可赔不起。”奇怪的是,天气并不凉快,他却穿着一件外套。

就在我们吃饭时,母亲从屋里搬来了我的行李和凳子,告诉我说火车下午2点开,晚上11点左右能到。不过我可没心思听这些,我可是要当大老板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的就是我无疑了。这时母亲又准备检查一遍东西有没有带全,结果突然发现错拿了一件衣服,只得回房间再挂回衣架上。趁这个时机,哥哥突然溜下饭桌,蹑手蹑脚地走到我的背包前,拉开拉链,从怀里掏出一瓶不知是什么东西,迟疑了一下,才放进去,又拉上拉链。后又装作没事一样,快步走进房间里,冒冒失失和母亲撞了个满怀;原来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玩剩下的花炮,遂摸出了打火机,头也不回地就往大门外闪去。母亲见怪不怪地走了回来,这才动筷。

吃完了饭,我热得浑身是汗。我回房间坐在床上,拿起闹钟一看:1点整了。过了一刻钟,母亲就催促道:“文儿,该动身了。”我说:“急什么,还早着呢!”母亲说:“这里离市里可不近呐!早点去总比错过好。”

于是,母亲一手拿着凳子,一手拖着行李,走在我的前面。她一路上不停地重复着:“文儿,你记住,G城的天气比这里热,我给你带了几件短袖……”

村里的土路还算是平坦,不过也有一些小小的坑洼。正好看到一个小坑,不知道怎么想的,我一下跳了过去,结果害得自己岔气。正当狼狈地捂着肋时,我无意间瞥见路旁的一座小小的土地庙。里面还燃着三柱香。母亲这时回头望了我一眼,说:“我讲的你都听清楚了没有?到了那边你得自己学会照顾自己了……”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村口上。村口有一颗几十年的大榕树,树下也坐着不少村里的闲汉。看见我们,顿时停了议论,见我母亲手上的东西,问道:“提这么些东西,是到哪里去?”我精神顿时振奋了,也顾不得岔气疼,学着李爷爷的腔调,答道:“去发财!”

他们听了,有的笑,笑也不忘扇着手里的葵扇;有的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发财好啊,将来要做大老板的!”

我听到这话,兴奋得塌鼻子都翘起来了。母亲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随后又带着我出了村。村外停着一辆慢慢游,大概是提前约好的吧,车上的老汉见了我母亲,说:“这么久才来?——坐上来吧,行李放在后面好了。”

这种红皮的三轮车在乡下很常见,乘它出行很方便,也很便宜;美中不足的就是,这种车颠簸得厉害,而且速度一般不快。所以美其名曰:“慢慢游”。

我坐在第二排靠左的位置。刚开始,看着窗外的窄窄的而又十分新鲜的风景,我对这次旅行又多了一份期待。可是,看着看着,眼皮却越来越沉。终竟是理想敌不过现实,我没法再多看了,于是靠在车上打起盹来。随着车的颠簸,我的脑袋也左摇右晃。突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往我的头上直冲,莫名而来的,是一阵阵的眩晕感。

就这样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就只觉得乏力。尽管这样,我却奇怪地希望晚一点到。

然而这愿望也破灭了。车缓缓减速,最终竟停了下来。我强忍着不适,还是倔强地闭着眼睛。母亲这时忙着把箱子拿下车,见我不醒,于是大声说:“别装睡了,你自己要来的。”

我也不好意思再拖延了,只得跳下车来,背上自己的小包,跟在提着行李箱的母亲身后在人流中穿行。我那到处打量的样子,现在想起来,真是失礼于人。然而礼貌是不能当饭吃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我们行至安检处,看见大家都把行李放在一个庞大的机器口,然后再到另一边取。母亲说,这就是安检。我们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做了。就在我准备把包背起来时,坐在机器后边的工作人员——看起来上了年纪——喝住了我:“把你包里的水打开,喝一口!”母亲诧异地望着我,说:“哎呀,一着急,忘给你带一瓶水了……可是你哪里有水?”我也吃了一惊。待把背包拉链拉开之时,赫然看见一瓶饮料。啊,莫不是哥哥给我买的?这种饮料我平时都舍不得买啊……见工作人员催得紧,我迟疑不得,只是迅速把瓶盖拧开,就往嘴里灌。他瞥了一眼,又对下一个乘客说着相同的话。那天人特别多,母亲让我快点收拾完东西走人。于是我把拉链拉上,把饮料盖紧,就往包右边的兜里塞。这包是新买的,所以兜并不宽松,然而时间紧急,我只能塞个大概,然后背包就走。

过了安检,穿过走廊,我们就看到了漫长的火车道。我们来得很早,火车还没有到。母亲在跟我做着出发前的最后确认。不知为什么,这时的时间过得特别快。随着刺耳的汽笛声,我将乘坐的火车到站了。母亲这时表情缓和了一些,夹杂着希望和泪水,上车前最后一次向我交代,让我踏实做事,老实做人。我尽量克制住情绪,说道:好,都记住了。就头也不回地背着包,拖着行李箱,攥着票,上车去了

过了约有一二十分钟,火车才发动。而我呢,找好位置,撑好椅子后,把行李堆在头顶。先是觉得新奇,等得久了,也就无聊起来。C城的火车,速度并不是特别快,而站点之间的距离不小,车门只有在到站的时候才会暂时打开透透气;所以这车厢里很闷,闷得让人头昏。我实在受不住,想靠在车上沉沉睡去,免受疾苦;可这火车上没有桌子,又晕得实在睡不着。我唯一打发时间的形式就是把头靠在火车的铁皮上,闭着眼睛,默默地听着车上的人嗑瓜子、把壳丢在地上。然后默默地盼望着下一站快点到,等着新鲜空气的到来。待眼皮实在强闭不下去,就睁开看看窗外掠过的一页页连环画似的风景。我看见水田中的老人,他们劳作时还有几只飞鸟相伴。而我的身旁,坐的人不少,却没一个能和我搭得上话。

如是的四五个小时,我想着有钱之后的生活,想在孤苦中寻出一丝快乐来。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睡着了一会。后来只听到有人推着餐车在车厢里吆喝:“瓜子花生矿泉水,火腿饮料八宝粥……!”我向窗外望去,太阳已被地平线蚕食殆尽了。这才想起要吃晚饭。我看着餐车上刚泡好的方便面,摸出口袋里的五块钱,买了一桶。乘务员先给我找了钱,叮嘱我放好,然后才把面给我,说:“小朋友端好,小心烫……”她又打量了我一下,问道:“小朋友,你家长没跟你一起来吗?”我不好意思地答道:“啊对,我一个人出来……。”话说到这,我突然哽住了。乘务员也没再问下去,推着餐车继续往前走了。吃完面后不久,火车又停在了一个站点。正好有些口渴,我突然想起哥哥给我买的饮料。于是站起身来,把头上的包拿下来,定睛一看时,旁边一个口袋里的饮料不见了,于是心又凉了半截。

经过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我又陷入无聊的空虚之中。我仍旧把头靠在铁皮上。这一晚,火车有些颠簸,我睡得自然不安稳。迷迷糊糊地,车上的广播终于大声地播报着到站的消息。

“旅客朋友们大家好,……终点站G城北站到了,请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我缓缓睁开了眼,做了个深呼吸后起身拿好行李,预备跟人群一同下车。但我生来怕事,是绝不敢挤在别人当中的。只好又坐下了,看到全车的人几乎都走出门了才起身。

G城的火车站到底不同些,有气派的规模,醒目的显示屏。时值深夜,闪耀的灯火刺得人眼睛生疼。

背着自己的小包,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抱着母亲买的小凳,我不加迟疑但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出了门,居然没注意到脚下的阶梯,初来乍到,就差点做了亲吻大地的行为艺术家。

这下惊醒了我。打了个寒战,望见门外一盏路灯下站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摩登的女人。她见人群出来了,大声喊着:许健文!我想:这就是我的姑姑了。

我强挤出笑容,快步走到她身旁,一番寒暄之后,她接过我手中的行李,一手握着拉杆,另一只手招呼着路上的出租车。我说:“先不说别的了,我口渴,你能给我买瓶水吗?”姑姑一听到这里,问我:“你妈妈没有给你带水吗?”我尴尬地笑了笑,说:“一忙,给忘了。”姑姑于是给了我一些钱,让我自己去旁边的商店里买。

到了美容院,姑姑结清了车钱,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领着我去二楼一间空的卧室。她说:今天我可等了你很久啊……这里就是你今后的卧室了……她拉开我行李箱的拉链,把其中的衣服放在衣柜里,随后,她突然想起,呀,你还没吃东西吧……等我给你找找看。她顺势放下正在叠的衣服,朝门外走去。几分钟后,她拿了一个馒头和半杯牛奶给我。抱歉哈,家里就这些东西了,你将就着吃吧,吃完睡个好觉,明天先给你放一天假,坐了这么久的车,是该好好休息。

第二天,一向早起的我我十点多才醒。不过姑姑倒不在意,只是让我多熟悉环境,多跟人说话,多学点技术。不过我却没心思做这些,尽管我别无他选。

其后的日子里,我整天就坐在店里,托着脸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一天晚上,我望着窗外,霓虹、车灯和招牌上的彩灯交相辉映,然而不久又模糊起来了。只见花花绿绿的一片,光的中心也朝四周漫无目的地发散开来……

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没读过多少书的我,竟准确地感知到,这便是思乡。在这一刹那,火车站里母亲的背影突然撞进我的脑海……

越往细想,我的视野就变得越模糊。母亲要是知道我在这里不适应,肯定会来接我回去的吧?终于,我鼓足勇气,直起身来,摸出电话。

约一二十秒,电话才通。

“喂,哪个?这么晚……”

“妈!这里我不习惯……,我要回家!”我哽咽着。

“怎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愤怒了,“你……你就是回来,我也不会去接你!哼,丢人!”

这是我所始料未及的。我失落地、空洞地望着床单,十几秒忘了眨眼。

第二天,姑姑很早就叫醒了我。我一边穿衣,一边趁机提出想回去见见家人。姑姑突然皱起了眉,疑惑地问道:“怎么啦?才刚来几天就想回去,再怎么都要等到过年啊……”我见状,以为没戏了,把头几乎垂到地下,眼里也泛起泪花。姑姑这下明白了,打趣似的配着我演戏:“哦,这也能理解,想家就回去看看吧。”她一边说,一边给我整理衣服。如愿以偿的我对着窗外傻笑起来。

当晚,姑姑替我收拾好了行李,又去外面的饭馆里端来了几道菜,说是吃饱了在车上不饿。这些饭菜还挺合我胃口,所以我不自觉地多吃了一碗。

吃完饭,姑姑打了一辆车,把我送到火车站。又塞给我七十块钱,说是给我开的工钱,叫我路上用。拖着行李箱,抱着凳子,——竟如来时一样。不过姑姑这次给我买的是坐票,虽说是不需要什么凳子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带上了。

上了车,我竟十分激动,窗外本陌生的景色突然变得亲切起来。放好行李箱,坐在软软的座位上,靠着窗户,我慢慢地睡着了。

十一

翌日清晨,天刚破晓,火车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声叫醒了我。车上播报着距离终点站C城只有三十分钟的消息,于是我更睡不着了,伸长脖子向窗外望去。

十二

“亲爱的旅客朋友,本趟列车的终点站C城南站到了,请携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这次,车刚停稳,我就站起身来,取下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一下车,我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有了一股莫名的轻松感。

一旁的大巴车队见这么一大批人下了车,卖力地吆喝起来:“有去××的没有?”知道我听到有人说能去许家坪,于是欣喜地凑上去,讲定了价钱——十五块。我掏出口袋里的七十块钱,从中抽了一张十块和一张五块,把剩下的一揉,又放回口袋里。坐上车,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抱着行李箱闭目养神。

约十五分钟后,凑够了一车人,车才发动。因为花了十五块,所以我想该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这种大巴每到一个站点都会停车,因此不用担心清新空气的问题。不久,车到了一个站点,照例停下了。朦朦胧胧中,我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什么许家坪。我以为到了,没有多想,强打起精神,拖起行李就往外走。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那棵标志性的大榕树,只有一个公交站台。我暗想:即使我再健忘,也不会忘了自己家在什么地方吧?正当此时,身后的大巴车开走了。身前一个手里拿着许多“车票”的人对我说:“去许家坪吗?十块钱一趟……”我立即打断了她,说:“不要了,你自己坐去吧!”就拖着行李走到了一边。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跟人说话。我实在恨透了那类大巴。

路边,一个摩的师傅叫住了我,问我是否需要坐他的车。他的脸看起来很和蔼,于是我说:“好啊,我要去许家坪……”

“许家坪?!”他惊讶地说,“那你不应该在这里就下车呀!”

我问:“多少钱呢?”

他说:“七块钱吧,看你这么小,一个人出来也不容易。”

我一向是先给钱的,于是松开拖着行李箱的手,朝口袋里探去。这下不得了,口袋里是空的。我顿时慌张起来了,身上不住地冒着冷汗。这可怎么办啊?司机看到我口袋里没钱,惊讶地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住了。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是要赶我这个没钱坐车的人走,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如果我一个人流浪在这里,母亲能不能找到我呢?假使找不到,又哪里有人肯收养我呢?

结果他叹了一口气,说:“哎,先别急着给钱吧,等我把你送到了,让你家长给我钱就是了。”我焦急慌乱的泪水瞬间变成了希望感激的甘露。师傅帮我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上用粗绳绑好,我坐在车上,不住地说着感激的话。我还特意提出要绕道走,怕被同村的人看到,家里会遭议论的。师傅就问:“那是为什么呢?”我把整件事添油加醋地说给他听:先是自豪地说G城是多么多么的大,后来又说起自己的工作。他听完后问:“那你妈妈为什么不来接你?”

“丢人。”我说。

“那有什么丢人的?”他不解地问。

我不再说话,只是靠在他的后背上休息。耳边,只有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和呼啸的风声。除此之外,再无杂音。

十三

我并未睡着。过了一阵,耳边的声音渐小了。我也渐渐睁开了眼,车渐渐停了。

“下来吧。”

啊,我心心念念的家乡,许家坪到了?

我向四周环视,却没半点家乡的样子。

“师傅,这里是许家坪吗?”

周围一个闲汉听我们这么说,告诉我们:“许家坪在后面五里路呢!”摩的师傅惶急起来,不住地跟我说对不起,这一绕路把他都绕糊涂了。于是忙不迭地把车头调转过来,看我坐稳了,就狠转把手,加足马力向前赶去。

乡间的小路在这一段出奇地平。道旁两端是正在成长的玉米,青涩而又充满生机。夕阳的柔光下显得壮观。路过的人家的狗不时向我们吠叫。平日里我是怕狗的,但在这时,想家的冲动盖过了一切感情。慢慢地,慢慢地,我远远地望见了村口那棵大树,好像还见到了树底议事的人群,这感觉越来越明晰,我心里冒上一阵强烈的悸动——

我终于到家了!

许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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