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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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越来越发现自己购书的速度远远大于读书的速度，我觉得这是一种不理智的“病态”。法国著名作家福楼拜说得不错：“如果一个人足够认真地读上十本书，他就能成为一个圣人。”另有一位名家说，作家的进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读好书，但大多数人通常做不到这一点，因此转而收藏书籍，炫耀他们的书房。
今年的情况我觉得有很大改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购书欲望，硬是从库存中拿出一本本没有读过或想重读的书“死磕”，阿来的《尘埃落定》就是其中一本。初参加工作那阵就有文友推荐过这本著作，在我们县培黎图书馆粗略浏览过一次，这次算是认认真真地拜读了，从9月15日翻开第一页，到10月11日作家为该书出版十五年而作《后记》的阅读，几乎一个月的空闲晚上全部沉浸在了这本书的熏陶当中，这本书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和认知。
小说故事大致是这样的：二十世纪中叶的纷乱时代，藏族麦其土司家族中有二个儿子，大少爷聪明，二少爷傻，麦其土司已经年迈，麦其家族的接班人如何选择？领地如何拓展？存在了若干年的土司制度何去何从？奴隶、自由人的身份能不能彻底改变？一个包含了仇杀、爱情、交易、战争的神秘故事在藏区高原上上演。时代风云变幻，一个旧的世界衰败、倒塌、死亡，土司没了，大少爷没了，二少爷也没了，一切尘埃落定。
作家选择土司家族的兴衰作为小说的题材，借以描绘藏地的风土人情，阐述自己对其历史的认知与思索，通篇以傻子二少爷的一生经历和心理轨迹展开宏大细腻的叙述，直白点，也能称之为傻子的“人世间”，大概有几点吸引了我，或者说有几点感悟和启发：
一是诗意的语言、深邃的思想。作家阿来的创作中，一直保持了小说诗意化叙事的个性风格，让人读后余味不尽。这种诗质情愫，有读者说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式的情绪浸润，有读者说是怀旧的、写实的、梦境般神奇超逸而又极度写实且有深度批判现实精神的情绪，他的语言风格独树一帜，在小说中处处都能寻觅到那种诗意灵动的痕迹。象征土司财富的丝绸:“满世界的雪光都汇聚在我床上的丝绸上面，我十分担心丝绸和那些光芒一起流走了。”土司官寨视角下的天空：“小小窗口中镶着一方蓝得令人心悸的天空。”二少爷与卓玛的幽会:“一个水与火的世界，一个光与尘埃的世界就飞快地旋转起来。”罂粟种子是“风吹来的，鸟的翅膀带来的。”等等。这样的文字是源头活水来，下笔如有神，读起来轻灵，紧张的叙事中，常插入一段描写，为之一静，在沉迷于文字美好的同时，真切的感知主人公的心境，妙甚。小说内涵丰富，最重是关于权力的，那就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之间的明争暗斗，那就是麦其土司与大少爷的权杖交接，在这些权力漩涡中，人性的扭曲，书中展现得淋漓精致。
二是细腻的描写、心灵的共鸣。近年来，读者对阅读的期许没有像好多人想象的那样导往浅与陋，我觉得深与雅仍然是阅读的主流。这部小说不是一部民族秘史，更不是一部通过神秘性来吸引读者的偏门小说，在这里，你能找到真实的人，有人的欲望，像热烈的大少爷；有人的智慧，像像傻子的二少爷；有人的高尚，像忠诚的索郎泽郎；有人的虚荣，像背叛的塔娜；有人的自私，像茸贡女土司。他们所有展现的一切，不基于民族性而存在，只依存于真实的人性。抛开世俗的牵绊，在清新的大自然建一间能容身的小屋，旁边是一条潺潺小溪，清澈透亮，抛开纠葛纷争，静默地独守苍生本色，很多人这样的美好心灵憧憬在傻子的“人世间”一一都有蓝本可寻，他把封闭的堡垒变成了一个开放的宏伟建筑、一个火热的有真正交易的边界市场，与魏晋东平太守阮籍拆除官篱实施开放式办公如出一辙。傻子二少爷也成为小说中有土司以来的历史上，第一个把御敌堡垒变成市场的，有开放超前思维的人。
三是愚钝的形象、智慧的作为。通篇始终我都喜欢这个傻子少爷，真是出乎意料、大智若愚。老麦其土司不顾济嘎活佛阻止在其领地遍种罂粟，很快暴富，成为土司中的霸主。其余土司眼红，各施手段盗得罂粟种子广泛播种，麦其家的傻少爷却鬼使神差地突然建议改种麦子，漫山遍野罂粟花的海洋里都倔强生长着麦其家的青青麦苗。是年风调雨顺,小麦丰收,而其他土司的土地上鸦片供过于求，阿坝地区笼罩在饥荒和死亡阴影下。大批饥民投奔麦其麾下，就在各路土司身临绝境之时，却传来二少爷开仓卖粮、公平交易的喜讯。这足以看出这个所谓的傻瓜少爷超前的目光和超人的智慧。而后，傻子二少爷又在官寨旁建起酒肆、客栈、商店、铺门，开办了钱庄，在古老封闭的阿坝地区第一次出现一个具有现代意义的商业集镇雏型。可是这又引起了他那哥哥仇恨的目光，就这样，一场家庭内部关于继承权的血雨惺风又悄然拉开了帷幕。后来，在解放军进剿国民党残部的隆隆炮声中，麦其家的官寨坍塌了。纷争、仇杀消弥了，一个旧的世界终于尘埃落定。
对于这个所谓的傻子，人们褒贬不一，但正是这位傻少爷带领着我们穿越时空、大地和民族，让我们目睹了康巴土司在崩溃前的最后情景，见证了两个时代交替的喧嚣和动荡，目睹了那个时代傻子的真正“人世间”，世界万物都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也许我们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不过，我们要在尘埃落定之前珍惜这一切。也或许，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该“愚钝”，装傻不是傻，而是一种难得的智慧。
（2022年10月1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