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萧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小镇。佩萧山位于大陆的南边,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大概只有几百米的海拔吧。山上的景色很美,树木葱郁,鸟儿成群,溪水清澈。因此,佩萧山很受游客的青睐,自此山下的小镇也就不再如以往的宁静。
小镇上的居民倒是乐在其中。游客的到来,带来了很多奇特的东西,例如手机、电脑、汽车,还有速度。从前,小镇的时间貌似过得很慢。每天晨起,靠的是镇口的那一座古钟。古钟很有年代了,大概是小镇的前几代村民所建。那一座钟,大概高有3米出头,宽有1米。外观看来,很有西方古式摆钟的风采,很气派威严,但也很孤单。古钟,原是镇中神圣的存在,一直只由镇中当年建造此钟的顾家来负责维护,其余人等一律是禁止触碰的。可能是古钟的钟摆很大,每摆动一下显得很笨拙,所以更显得时间慢。那一年,随着随着轰轰隆隆的响声,古钟的钟面砸出了裂痕,钟摆显露在外,听施工队说,设计师为了让它看上去更有年代感,特意如此设计。古钟自此,成为了一道“神圣”的景观,供人瞻仰抚摸,不再孤单了,里面倒是填满了硬币,看着充实多了,铜臭满身。古钟的钟摆,也不再那么笨拙了,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推着它向前摆,像是不耐烦它的不紧不慢,时间也就越过越快。
顾老爷,是镇上的人对顾家第4代传人顾萧峰的尊称,一个是他年事已高,一个是因为他负责古钟维护已四十余载。其实,自从一年前的那一天,顾老爷已经好久没有看过古钟了,有人说顾老爷抛弃了钟,抛弃了自己的信仰,顾老爷对此也只是一笑而过。也是自那以后,顾老爷搬到了佩萧山的脚下,小镇的边陲,变卖了家产,开了一家小小的钟表店。
那是一个二层小楼,附赠了一个阁楼。如果是在以前的小镇,这个二层小楼可以说得上是奢华了。但自从进行了旅游开发,各家的人都推倒了自家的老房子,盖起了具有当地风格的民宿,因为有政府的支持,所以各家都争相攀比,一家比一家大,一家比一家豪华。顾老爷的二层小楼,倒也有几间空房。一楼是摆满了各种类型,各种式样的钟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顾老爷最得意的是每天的早上六点和中午12点,那个时候,位于一楼的各种钟表都会在同一时间进行报时,叮咚叮咚,滴答滴答,轰隆轰隆,此起彼伏,虽说各不一样,但却不显杂乱,这大概就是顾老爷得意之处吧。顾老爷本身是住在二楼的,二楼的面积也不大,大概有个100多平,分为三个房间。顾老爷住在最靠里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通着阁楼,所以有人说顾老爷在阁楼藏了什么,加上顾老爷本人沉默寡语,顾老爷自此被镇上之人孤立,也略显神秘了。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也就还好。最让镇上的人感到不爽的有两点。其中的一点很明显,那就是每天早上六点与中午十二点的钟表声。毕竟邻居们可不像顾老爷,顾老爷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入睡,早上六点准时起床,中午十二点准时午睡。对于邻居们,这是无法想象的。他们哪一天不得熬到午夜一两点,手机、电脑占据着他们的大脑。所以,每天早上六点的响声,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噪音。另一点就是,顾老爷从不收旅客的住宿费和餐费,这显得他们很势利,也让他们很尴尬。
终于这一天,一个女人敲开了顾老爷的门。那晚已经快十点了,但是街上除了顾老爷的二层小楼,都是灯火通明,一片喧嚣。刺耳的音乐,浮华的奢靡,吵闹的叫嚷,充斥着街道。真的是以前都无法想象的,这一个小镇竟然会有今天的发展,那个以前晚上八点就已经进入静谧的小镇,也有了今天的繁华。小商贩的叫嚷声、砍价声,旅客们的呼叫声、吵闹声,怕是静谧也是不耐烦这一份繁华了,悄悄的就走了。
咚咚咚的砸门声,在一片繁华之中,显得很无力,女人也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越发的不耐烦,叫骂着什么。突然,脚步声到了门前,女人也是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男孩子。大概这就是前几天谈论的顾老爷的房客吧。男孩子长得很清秀,眉头微微皱了皱,很温柔的问了一句:“请问,你是谁?天已经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嘛?”女人听了,刚刚的惊吓也没有了,咄咄逼人的向前走了几步,挡住房门,“我找顾萧峰,你让他出来。”
男孩子眉毛稍稍的上扬了一下,眼睛撇了撇女人,停顿了一会,舔了舔嘴唇,说:“今天很晚了,顾老爷年纪大了,已经休息了,不方面下楼,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嘛?”女人听了,不乐意了,眼睛瞪大了,眉毛也耸立了起来,鼻孔微张,对着男孩子就说:“这才几点啊,休息什么,就他要休息,我们都不需要休息的嘛,每天早上六点就听到这边叮叮当当的一通响,他能考虑考虑人家的感受嘛?他不体谅我,哦,我现在倒要体谅他,是吧?我这一天也是很累的......”女人说了一大通,叽叽喳喳,男孩子面露难色,双唇紧抿,身子有些后倾。但也没办法,女人不知哪来的劲,死死的抵着门,男孩子只好频繁的点着头,目光呆滞,只得不回应女人,等她结束。男孩子有些不耐烦了,清秀的脸上,眉头紧蹙。
女人看到了,更加起劲了。“你还不耐烦了,你不耐烦你就去把姓顾的叫下来啊,你们有错在先,还不让说了嘛?那么大年纪了,没想到是真的没素质!”男孩听到这,眼神里多了一份犀利,整个人也紧绷了起来,抬头挺胸。他伸出了手,示意女人停下,一边舒了口气似的,脚踝相扣,靠在门边。刚准备说些什么,顾老爷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啊?阿恺。”一阵缓慢的下楼声响了起来,每一声咚,相隔很远,顾老爷脚步很慢。男孩子听了,赶忙跑到楼梯口搀扶着顾老爷。顾老爷脸色有些疲惫,身上还披着睡衣,一看就知道是已经准备睡觉了,或许是被搅了思绪,睡不着了吧。
顾老爷缓缓的开了灯,走到门前。门内,到处都是钟表。滴滴答答的走着,滴滴答答的响着。顾老爷示意男孩子不需要扶着他了,他对女人说:“你是有话要说嘛,不如进屋坐坐,慢慢说?”女人看到了顾老爷憔悴的面容,加上顾老爷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她倒是气势有些弱了。不再抵着门,退了两步,双手交叉在胸前,说:“不用了,我就在这说就行。”顾老爷笑了笑,点了下头。“你能不能不要每天早上六点钟,就让你的钟不停的叫啊,你也考虑考虑别人,好不好?我们每天都忙到晚上一两点,觉根本就不够睡的好嘛?”顾老爷听了,挑了挑眉头,舒缓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是我的不对了,我不该这样的,以后会改,打扰到你们真的是很抱歉了。”女人听了,貌似是满足了,头也不回的走了,拿起电话,开始和朋友一阵的卖弄炫耀。
顾老爷目送着女人离开,走到了椅子旁坐了下来,男孩子赶紧把门关好,走了过来,在一旁坐下。
“顾老爷,你这也......”
“哈哈哈,你还是太年轻啊,太急躁了,是不是被人家说的不耐烦了?没必要的,和这些人争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依着他们的意。”
“可是,顾老爷你每天不也是被他们吵的睡不着觉,你每天早上还得那么早起,去检查古钟,你怎么不抱怨他们几句呢。明明你是有理的啊,我......”
“阿恺啊,我每天去检查古钟,早已不是我必须做的了,只是我自己的执念罢了,别人也不会管的。都是一样的,他们不耐烦我的钟声,就像我也不耐烦他们的喧嚣声一样,没有谁对谁错。这个镇子变了,这个镇子已经对静谧与钟声不耐烦了,他们中意的可能更多的是喧闹声。所以,我这其实并不刺耳的钟声,在这喧闹声中,倒是刺耳了许多。或许,每天吵醒他们的,并不是我这儿的钟声,是他们耳中消散不去的那一阵阵喧闹的耳鸣。或许,他们并不是被吵醒,而是根本就夜不能寐。他们对我不耐烦很久了,自然就会把这些都强加在我的身上啊,这也不奇怪,就是可怜了我的这些钟了,他们没有错啊,提醒着人们这个世界原来的速度,却总是因为吵闹被批判。其实是人类自己扰乱了时间,不耐烦的过着每一天,却最后怪罪于他们。”
“......”
“天色不早了,赶快睡觉吧,来,扶我上个楼,辛苦你了。”
“好。”
顾老爷又关上了门,男孩子却站在走道,呆呆的想着顾老爷的话。这时候,男孩子隐隐的听到顾老爷房间传来一阵木板的响声。男孩子很好奇,他轻轻推开了顾老爷的房门。顾老爷的床上空空如也,倒是通向阁楼的小房间,隐隐的透出些光亮。男孩子循着光亮走了过去,透过门缝,那是顾老爷疲倦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耸立着什么,显得顾老爷更加的佝偻了。微弱的灯光,照着顾老爷的身子,在一阵阵滴滴答答的声响下,把顾老爷的影子拉得很长,大概是有3米吧,宽1米。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