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锦被面

方有良

今年广西的天气有点怪：不是四季如春，而是春如四季！东南西北风轮流吹，你方唱罢我登场。结果是春季尚末过去，衣柜里的衣服已霉味十足！今天周末，阳光明媚。女儿一早就翻箱倒柜，把有霉味衣服拿去晒太阳。

她在一个老柜子里发现了一件特别的衣物.它黑乎乎的样子,夹在花花绿绿的衣服当中,象天鹅群中的丑小鸭,直冒土气.我把它抽出来,打开一看,这是一幅长1.5米,宽1米的棉织物。我横看竖瞧,实在看不出什么奥妙,我记得这些衣物是妻子结婚时的嫁妆，平时她珍若拱璧。婚后二十多年来，我轻易不触碰它们。我便笑问妻子,是不是结婚时嫁妆少.便乱拿古董作添箱.妻子先是一愣,继而便高兴得跳了起来,满面兴奋地告诉我:这是一幅壮锦。别看它毫不起眼,这些衣物当中,就数这礼物最珍贵,最有意义!

中国壮族传统手工织锦，极富民族特色。壮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壮锦又称“僮锦”、“绒花被”。壮锦较厚实，被誉为中国四大名锦之一。壮锦是广西民族文化瑰宝。壮锦是在装有支撑系统、传动装置、分综装置和提花装置的手工织成。壮锦以棉纱为经，以各种彩色丝绒为纬，采用通经断纬的方法巧妙交织而成的艺术品。壮锦是用棉或麻的股纱作经线，以不加捻或者微捻两种彩纬织入起花，在织物正面和背面形成对称花纹，还有用多种彩纬挑出的，纹样组织复杂。那些几何形图案，色彩鲜明，对比强烈，具有浓艳粗犷的艺术风格。壮锦最适合作被面、褥面、背包、挂包、围裙和台布等，妻子的嫁妆就是一幅壮锦被面！

作为壮族妇女勤劳智慧结晶的壮锦竟是这模样,真叫我大跌眼镜!但好奇之心仍驱使我再次拿起壮锦被面。只见壮锦被面的底色为黑白两色交织,构成无数的小棱形,棱形一寸见方,在每一个白色的小棱形里有用红、黄、蓝的绒线，刺绣成各种各样的小花。远看,这壮锦黑多白少,并不招人喜欢。经我仔细观察，感觉果然不一样！,这种利用棉线或丝线编织而成的精美工艺品，图案生动，结构严谨，色彩斑斓，充满热烈、开朗的民族格调，体现了壮族人民对天地的崇拜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向往。它那种强烈的立体感,古朴中透着新奇,庄重而不失雅致.壮锦的手感结实.厚重.可以想象得出,用上一辈子,它也不会变形走样的。

妻子告诉我,嫁女陪壮锦,礼重情意浓。壮锦是嫁妆中份量最重之物。她家乡有个姐妹远嫁北京,唯一带走的嫁妆,便是一幅壮锦。老婆出嫁前,做梦也想有一幅壮锦相伴。虽说壮锦不仅成了壮族人民日常生活中的用品和装饰品，编织壮锦更是壮族妇女必不可少的"女红"，但她自己真的不会织,求她妈,妈也不会织壮锦。我以为是她妈爱女心切到街上买的,可妻子摇摇头说，这幅壮锦被面，有良好手感和画面感，绝对是纯手工壮锦。在织造这幅壮锦被面的时候，经纬之间融入了编织者的生活感受，通过再创作，一种挚爱揉合在壮锦里面，使这幅壮锦被面更具生活的气息。这幅壮锦被面中可以体味到一种机器织品不可能具有的美，虽然手工织锦中“挑花头”的工序限制了花型的多样性，但它的内在品质杠杠的！

"这幅做工精巧,色调鲜艳，图样栩栩如生的壮锦被面，是我外婆织的！"

"你外婆当时不是近八十岁的人吗?还有这份功夫、这份心情?"

妻子手抚壮锦,颇为动情地说,外婆历来织得一手好壮锦,又最宠爱女儿,若她知道外孙女儿想要壮锦作嫁妆.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的。壮锦的编织是一门枯燥而复杂的工艺，虽然它对操作者的文化素质并没有太大的要求，然而每天无数次机械的动作，确实是对织锦人极大考验。织锦时，织锦人按着设计好的图案，用挑花尺将花纹挑出，再用一条条编花竹和大综线编排在花笼上。织造时，就按照花笼上的编花竹一条条地逐次转移，通过纵线牵引，如此往复，便把花纹织在锦面上。手工织造的壮锦进度极慢，一个熟练的妇女一天只能织半尺左右，而用要做一幅被面则需要用到至少六尺左右的壮锦。比起时下流行的十字绣伤神费力多多，真的难为外婆了！

我有点不解， 既然是外婆一片心意，二十年了，这幅壮锦被面何必深藏箱底，早应该拿出来用呀？老婆伸出手指算了起了，传统的丝绒一斤的价钱大约为三百元，而一斤的丝绒通常也只能织到六尺锦，也就是说只能做一幅被面，再加上人工和其他的一些材料费用，一幅壮锦被面的成本早已在八百元之上。最主要的是：这幅壮锦被面饱含着外婆对我深深的溺爱。因此，这幅壮锦被面不应该被当做日用消费品，其意义只能作为一种民族工艺美术品来为人所接受。在我们家，这幅壮锦被面是作为传家宝珍藏的！

我听别人说,织锦不易，锦上添花更难？壮锦上的花象是一朵一朵地绣上去的,绣一幅锦花要花费一个月呢!外婆为了这幅壮锦一定熬了很多个通宵,吃了很多苦!

我随手翻看壮锦的背面,但见绒线头多如牛毛,看得眼都花了.真难想象外婆是如何绣出这满锦的花来.我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孤灯下,寒夜里,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边许下心愿,一边不停地哼着山歌,十指不地翻飞,穿针引线,织出一朵朵美丽的小花,日出月落，春秋交替。小花开遍了壮锦,外婆才完成了她的杰作：为一幅图案生动，结构严谨，色彩斑斓，充满热烈、开朗的民族格调的壮锦，添上吉祥如意的花!

外婆为了外甥女锦绣生活不辞辛劳耗尽心血。锦上添花,是外婆内心深处的祝愿！是她感情的写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