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慢时光

两个月来，独坐书房，不紧不慢地静心读书，实在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之前在书店里卖到的十几本新书，终于有了完整阅读的机会。每天三十页的速度，加上记录读书感悟的时间，一天一天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度过了。

十多年来，随着日渐老矣，我从先前的读长篇小说，转而潜修诸子经典著作，心态也从之前的青春躁动转而波澜不惊，几乎有一潭死水的腐朽气味了。似乎看淡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功名利禄、成败得失，是向着出世的境界走过去的。

在我看来，读书，或许就是透过一面镜子，来省察自己昔日走过的路，悟到了些许，又对未来的自己有了更清醒的认知，这或许就是我读书最大的收获和乐趣吧。

因着这样的心境，我读书的速度越来越慢，一个字一个字去感悟，真正弄懂了，才继续读下去，再也不是过去那种囫囵吞枣、不求甚解的作派。故而，我读过的每一本书，都被我糟蹋得不成样子，书中空白的地方，画满了圆圈、标线、注释、感悟、心得，宛如一堆堆自然生长的茅草，蓬勃在书页上；如果换作他人，是绝不会再读这本我已读过的书的，乱糟糟的，哪还有怡然的心情。所以这些书，就只有属于我了。

等到了闲暇时刻，我再从乱七八糟、密密匝匝的书页中整理出一篇篇读书笔记，朝花夕拾，成为我视若珠玑的珍藏。

在闭门不出的这些日子，我每天的读书生活大致是这样的，早晨一边读书一边煮粥，上午从九点左右继续读书，一般两个小时，然后是午饭和午休，下午一般是三个小时的读书。因为有了充裕的读书时间，虽然我读书的速度慢若蜗牛，但效果还是蛮可喜的。

每天三十页左右，全部是文言文的国学经典著作，除了一些生僻的古字需要查阅词典外，其它的古汉语语法，对于我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国学的经典著作，多则两三万言，少则两三千言；即便加上书中自带的注解，一本著作，也就是三五天的光景，我就可以轻松读完。

读书的时光，是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划过的。

上午，仿佛刚刚在书桌前坐定，刚刚读出一点味道，刚刚有了一点感悟，刚刚在书页上画了三两句，忘记了什么时候又翻了一页，竟然在没有觉察中，已经读过了十几页，抬头望望窗外，太阳已经在对面高楼的玻璃窗上，蓬蓬勃勃地跳跃着，奔腾开来，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像一朵散发着醉香的秋菊，原来已经是接近午时的阳光了。

当午休之后的我，泡上一杯浓茶，再次关闭房门，怡然独坐，不知不觉又沉入了书海的洋底。其间的推杯换盏，似乎是在夜游的无意识状态中完成的。再次望望窗外，那午后妖艳的阳光，不知是怎样的一点点褪掉了光泽，而悄悄人老珠黄的。那些明媚的光儿，是怎样的像海水退潮一样，从对面高楼的最东侧、最顶端一层层落下去，直到看不见一丝儿一缕儿，只把一片越来越暗的灰白密密实实地涂抹过来。

每一天里，因为浸淫于古文的缘故，那些原本可以清晰感知的太阳光走过的道儿，似乎就是一升一降一落，三两个划拉就没影了一样；它中间走过的那些道儿，就像一段被剪掉的视频，镜头一转，于无声无息中就切换过去了。

在这样被无形的手剪辑过的时光中，我度过了一天接着一天。我所在的书房，原本就处于杳无声息的时刻，此时更如漂泊在大海中的一片孤岛。

因着如此的境遇，这样的日期常常被我所忽略，但书桌上被读过的书却是一层层被加码的，这成为走过的时光最好的印记。

这样的印记，从黄石公的《素书》，到曾仕强先生的《易经》解读系列、《道德经》解读系列，到吕思勉先生的先秦史、秦汉史、魏晋南北朝史讲义，十余本厚厚薄薄的经典著作，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读完了。而这样的收获，若放在平时，却是一年也难以完成的。

这就是我两个月来最大的收获，这样的收获，让我简直有点喜出望外了。

我真的有点窃喜了。抛开了一切世俗、抛开了一切附庸风雅的观自己，一介布衣的我，读书不为功名，更不为什么子虚乌有的颜如玉，读书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明白、更坦然、更快乐一点，即便是上天垂青，让我窥到了其中的什么天道、地道、人道、王道诸如此类，我也没有什么高山流水的雅趣，更没有经天纬地的奇才，就是一介只想清醒一点的布衣而已，仅此而已。

我想，一个人还是最好有一些念想，让自己活得不空虚不无聊，或者说每天有一些打发时光的寄托，而于我来说，排遣时光最好的寄托就是读书了。

细细法法读书，读好每一本值得读的书，务求甚解，这是我的癖好，也是我的乐趣所在。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迂腐不可及的。读了之后，再把书页上画的乱七八糟的心得整理出来，就是一个朝花夕拾、收获二次快乐的过程。所以每一本好书，我常常是常读常新的。

十多年来，我常常有这样的感受，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自己读的书太少，没有读过的太多，自己越来越像一名啥也不懂的孩童了；面对海一样的书库，如果上天能够借给我五百年的时光，我一定会读遍所有的人间书籍的。

故而，每次坐下来读书，我都有一种紧迫感，我恨时间是如此的不够用，时光是如此的短暂，使我不能读完所有值得一读的书籍。

然而，我又是幸运的，上天突然就给了我一段可以自由支配的时光。这样的读书时光，它带给我的，是如此曼妙而又缠绵的快乐旅行。

我常常梦想的生活，是有朝一日，能够脱离凡尘，隐居山野，自煮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读圣贤典籍，累了，就云游山水之间，忘却寒暑轮回。

两个月的慢时光，让我找到了隐居中读书生活的感觉。在这样无人打扰的时光里，能够静静读书，实在是一种莫大的人生排遣。

所以，我且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