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有一个代称唤作杏林。传说在三国时期,吴国有位名医叫董奉,他一度在江西庐山隐居。附近百姓闻名求医,但董奉从不收取钱财,只求轻症被治愈者种一棵杏树,大病重病被治愈者种五棵杏树。数年后,董奉门前杏树成林,一望无际。从此,人们便唤中医为杏林。
这里,我要为五十年前的一位名医栽上五棵杏树。
十岁前后,我生了一场肺病,只得停学在家。为求医问药,先后去过射阳县城、当时的专区盐城。先是注射青霉素,后是链霉素,早晚各一针。一年多下来,屁股上的针眼如马蜂窝一般,还有许多肿块,竟使得医生难以下手,只得在家里常用热毛巾敷。链霉素的副作用挺大,以至于我后来右耳失聪,落下个“偏听偏信”的毛病。口服药印象中主要是雷米封什么的,有时候真是吃药像吃饭一样。
除此以外,焦虑的父母还为我病急乱投医,曾请过搅筷子的来家里扯蛮,悄悄将香灰和入水中,让我喝下;不止一次地请人算命、相面,看看生辰八字;还曾讨来“仙水”,实际上就是在湖塘里浸泡的麻籽菜脏水,我刚喝一小口,就呕吐不止,只得作罢。在那个特别困难的年月,全家人节衣缩食,为我治病。每天早晨,必定要冲一个鸡蛋清,加上糖后,让我喝下。在一大锅玉米糊中,用一个特制的纱布袋装上仅有的一把米,为我专门带煮一碗米粥......即便如此,我的病仍是日渐加重。乡邻们都说:这小孩子看来是养不大了。
记得那时,我昼夜寝食难安,五心烦热,失眠多梦,最要命的是咳嗽,特别是吃饭睡觉时,一阵紧一阵的干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直咳得脸红脖子粗,心口发痛。久而久之,面色萎黄,形体消瘦,一度在死亡边缘挣扎。
就在这个时候,听说滨海那边有一个中医,是从大城市下放来的,医术挺神奇。父亲便上街租了一辆自行车,驮着我,一路打听,摸到了滨海县坎南公社杨庄大队合作医疗卫生室。问路过程中,当地一位农民还说道,这位神医刚从北京回来。父亲竟听成了“北坍”。及至到了那里,方得知这位医生上午为本地人看病,下午才为外地人把脉。印象中,这位医生人到中年,长得很清爽,态度也很和蔼,很亲切,给人一种如坐春风的感觉,不像城里医院的那些医生态度大多冷漠。望闻问切一番后,他开了一副药方,并关照服完这五剂后再来复诊。透过简陋的卫生室的后窗,我看到,屋后长着一大片药草,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在初冬的季节里特别惹人喜爱。
良药苦口,但我吃得十分认真。五剂中药服用后,燥咳平缓了不少,觉也好睡些,那些恐怖的梦魇也少了。父亲和我按时又去了滨海。这位医生重开了一副药方,又抓了五剂药。我们回家后如法炮制。第三次再去时,明显感到慕名而来的外地求医者日见增多,这位医生的态度也没有以前那么耐心了,但对我还蛮好。他用听筒认真地听了我的前胸后背,还让我躺到床上,左手压胸,右手轻叩,侧耳倾听,然后对我父亲说:我再给你们开五剂药,调理一下,服完后就不用再来了,因为--你儿子的身体已基本痊愈了。父亲和我那个高兴啊。回家的路显得那么平坦。父亲一边踏着车一边哼起了老淮调。我坐在车后座上,直把冬天当做了春天。
春天里,去县城医院透视,结果是医生拿起现成的印章,“啪”地一盖,“心肺未见异常”。那是我见过的第一张蓝色字戳,多么温馨可人的蓝色印记啊。
此后我复学了,从灰色时光重回五彩日月。一路走来,虚心学习,用心工作,诚心待人,以健康之躯播爱心,行善举,努力不辜负这位“妙手回春”的神奇中医。
五十年过去了,我一直不敢忘记,这位医生的姓名,他叫王本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