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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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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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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园里的故事

步行上班的话,大连植物园是必经之处。每次经过这里,都要在湖边的塑胶道上走上几圈,锻炼锻炼身体,时间久了,也就增长了若干的见识。

每年的夏天,是植物园晨练人数最多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就有老人在植物园开始转圈了。等到了六点多钟,先是有园林工人开始接上洒水的管子,打开水阀,给树木和草坪浇水;还有一些园林工人,或修剪树枝,或补种花木;同时,植物园里造型各异的播放器中也开始传来了欢快的乐曲,公园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年轻的女人,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讲述着自己家孩子的故事,无外乎是昨天孩子在学校考试的成绩,上课时听讲的状态,老师的留言,还有互相介绍着补课的学校等等,他们把这里当做一天中交流的最好时间;单身一族则是选择了快跑的节奏,青春和朝气都写在了脸上;中年男女基本上都是快走,即便是遇到熟人,打个招呼,也丝毫没有停下脚步;老年人则是溜溜达达,哪儿有风景,便慢慢走过去看一看,有趣的,就能看上半天,无趣的,则回头继续溜达着慢走。

北面的一处树林里,每天都有一群退休的老人,穿着统一的中式服装,在悠扬的乐曲声中,打着太极,一招一式,一丝不苟。

植物园里有很多依山修建的小路和平台。 有的平台上面搭着凉亭子,摆放着石凳和石桌;有的则就是一个二十来平方的土台子,当做游人健身的场所。经常能听到有人在山坡上面树林中的凉亭里吊嗓子。人在湖边走,被层层林叶遮挡,是看不到的,这也给吊嗓子的人以很大的勇气。一个中年男人在吊嗓子的时候,声音通常一开始是比较低沉的,然后一点点用力拔高,最后达到高潮。有时候在下面走着,听到不断上扬的声音,内心便禁不住跟着轻轻附和着,好像自己的内心也通透了一样。但一位中年女人吊嗓子,则经常令我紧张得很。她一开始便用了女高音,然后再往上提音,我常常担心她的声音拔到一半儿戈然而止,于是内心便突突地跳动,暗自为她祈祷着,总算是没有令我失望。看来,这位应该是一位专业的练家子,吊这么高的音调,对于她来说,是每天的必修课了。之后每次再听到她吊嗓子,也情不自禁气运丹田,合着拍子,慢慢往上拔,等她吊完了,我也长吐了一口气。

开春的时候,经常会遇见一位老者,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大约九十多岁的样子。每天早晨6点半左右,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迈着小碎步, 一步一挪,从植物园东面的缓坡慢慢地走上来,然后缓缓地走了大约一百米不到,来到一处长椅子前面,伸出一只手,用力扶住椅背,再一点一点地坐下来,然后,长舒一口气,双手放在腿上,挺胸抬头,凝视着植物园的湖面。老人的目光是呆滞而浑浊的,眼皮半天不眨一下,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丝毫不被眼前不断经过的路人所打扰。大约是休息够了,老人先是轻声哼起了歌曲。起初,经过的人听不到老人哼哼的曲调,逐渐的,老人一点一点地进入了状态,声音变得亢奋了起来。 这时候,旁边的人就听得很清晰了,老人唱的都是那个年代的革命歌曲:或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或者是英雄儿女,南泥湾等等。唱着唱着,老人变得很激动,情不自禁地站立起来,双脚合并,双腿靠拢,笔直地挺立着,仿佛在接受首长的检阅。 随着越来越高亢的声音,老人激动地挥舞起了双手,为自己打着拍子,那姿势就像是双手托起了钢枪,双目怒叱,奋勇冲向敌人,一瞬间,感受到了革命战士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这时候,能看到老人的眼神炯炯有神,眼睛里或对党和国家饱含了无限的深情,或喷射着对敌人的怒火。路过者纷纷停下了脚步,有的和着老人的节奏,一起高唱;有的则静静地伫立在老人的身边,拿起手机拍照。

有的时候,老人突然间忘记了歌词,先是重新开唱。有时候能顺上去,而有时候,歌词真的就忘记了,老人唱着唱着,本来高昂的声音变得一点点低垂了下来,哼哼着,努力试图找回忘记的歌词,但终究还是没有记住。这时候,老人就会变得很是沮丧的样子,慢慢地坐回到了椅子上,望着湖,目光又变得呆滞了起来。坐了一阵子工夫,老人起身,又一步一挪地渐渐远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后来,有认识老人的朋友说,老人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是一位真真正正的老革命,老英雄。大家伙儿听到后,无不对老人肃然起敬。

今年开春的时候,尽管每天还是在植物园行走着,但再也没有见到这位可敬的老人。听认识他的人说,老人在冬天的一场风雪中,偶发感冒,引发多种疾病,不幸辞世了。我想,老人一定是怀念他的战友们,追随者他们的脚步去了。

从此,植物园里再也听不到老人家慷慨激昂的声音了。 但每天走在那里,看到一群群孩子们系着鲜艳的红领巾在快快乐乐地上学的时候,看到一群群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在湖边快跑的时候,看到一群群老年人在慢慢地打着太极拳安享晚年的时候,再路过那个老人曾经坐过的椅子,总感觉到老人家依旧站立在那里,昂首挺胸,高唱着那首歌: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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