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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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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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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

我们正吃着午饭,这时候已到四点多了。我们家乡一天两顿饭,早上一顿,下午一顿。盆子里盛着菜盒,是韭菜馅的。才从锅里出来不久,拿起烫着手,手指来回地倒移。但不影响我们用嘴去咬着吃。饭桌把我们挡在两边,食盆就放在桌子中间。

“挺香的!“我吃去了头个一半,味道不错地说着。

“香了就多吃!“母亲回答着我,烫得在她手里拿不住似的。

后门的一扇门打开着,竹帘子长长地垂住了地面,我们能看到外面去,外面却看不进来。菜盒子不大,共包了十来个。从端出来到现在,我吃了三个数目了。季候是初夏,人们身上还穿着长衣长裤,就像在初秋一般。天上没出太阳,门前显得空寂。树儿直立地朝天上如同一条长柱似的擎起。丝丝微风吹摇着它繁密的枝叶。巷子里除过对门的小孩在家出来哭上几声或是叫喊几下,再别无声响了。人们似是藏在屋子里,不愿出来接受无阳光的天地。

嚼动的声音也使我们娘两静默着,一心吃着饭。金黄的外表透着软和度,此时已是五六个偎着身了。我吃完了,又拿起一个。准备咬第二口时,听到门外的声音了。是一个邻家的姨牵着孙女正向我们家走来。我往帘子上看时,她们快走到帘子跟前了。

揭开帘子就进来了,小女孩跟在奶奶后面。我赶紧拿起身后的一个小板凳放过去。

“咋才吃呢?”她问道。

“女子要吃菜盒呢!就做了几个。早饭也吃得迟!“母亲回答道。

女人就坐了下来,小女孩躲在她的后面。

母亲顺手拿起一个问道:“尝一个。“

“才吃,吃得饱饱的。“

“看娃吃不?“

她转过头去问孩子,孩子摇着头说不吃。母亲就拿过来吃。又对我说:“看你姨喝水不?倒点水。“

她摇着头,嘴里说着:“不喝。赶紧吃你的饭。“

小女孩正是玩耍淘气的年龄段。在奶奶的脊背上乱动着,把奶奶的头发也拉住拔出着。是不停止地调皮着,四五岁的孩子,调皮在手心里放飞着。奶奶有些生气了,转过去对孙女说:“听话,不听话,出来不引你了。“

她又转回来,孩子被她那样一句一说,短刻地停了手。待她转回头,顽皮的孩子又那样动了。我们忙着吃饭,冲着孩子天真的脸微笑着。

“女一回来,看你心有多顺!”她瞧住我露出笑脸说。

“有啥顺的!到现在找不上相,别人一天咋看我呢!跟她一样大的,孩子都有了。像我恒都十二岁了。她以后结婚和人家要差一辈人呢!“

“我晨三十了,去年才添上娃。她都后悔了,说前几年早早把娃应该要了。现在年纪一大管起来累!”

我不能开口,因为我没进入家庭的过日子,开口不得。听着都觉得脸红了。我有点坐不住了。我想拾起身走人。但礼貌把我按捺住了。

孩子一把被奶奶拉到怀里。她的两只小手好动又在奶奶的腔前乱摸索着。奶奶拉住她的手看住她说:“放乖点,不听话出来不引你了。“孩子的屁股故意往她的大腿上上下地攀着,想坐不想坐的,在怀里很不安生。

见她从进门,两面白净的脸蛋始终挂着笑容,天真地说着自己的语言世界。我也听不清。在奶奶后背,似是对后背说着;在奶奶怀里,似是对胸前的衣服说着。童言童语吸引着我的眼神。我边吃着,还不放过地看着她。孩子觉得生熟,眼睛不看向我。偶尔会瞥我一眼。又很快地笑着念起自己的童语。喃喃的语调在我看起来很可爱。

于是,我问她:”我们前几天见过吗?“

她抓住奶奶腔前的衣服,两眼含笑地嘟囔着,不回答我。

“姑姑问你话呢?“她在怀里摇着孙子说。

“前几天我还给你好吃的糖果了。记得吗?“

“那天我在你对门打牌呢。和紫诺手里都拿着糖,我问谁给的,她说对门那个姑姑。嫌生,不说话!”她抓着奶奶的衣服依旧看着,似是在看一幅带彩色的图画。

这个姨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是有话要问我。孩子从她怀里跑了出来,又跑了出去。见她怀里安静了,她突然问道:“把对象谈上了吗?“看了我,又去看母亲。母亲抬起头说:”你问她谈上了吗?“

“得是没谈上?“她猜着了八九份地问我。

“正谈着呢!“我从眼睛里挤出一丝笑容对她说。

讲到这里,母亲想起了前几日邻家儿子结婚,别人用怪异的眼神把我看上看下,说道:“这睛瞎得很,把我娃从上到下地看,还叫你阿家(公婆)看呢!——过去和我为了一袋粮食,我明明头年给她还了,到了第二年,她又跑到我屋里给我要来了,说我没有给她还。我不想和她吵,给她又重新装了一袋子。对她说以后不要再来往了!从这以后,给我脏得点点(是非话)不少!——你妈没说,她在说我娃,我听见了,还要让你妈故意像她那样看我娃呢!”

“姨,像我这没结婚的都是——“

“她说急着结了婚,离了婚咋弄?“母亲没听清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像我这种没结婚的被歧视,那离了婚的呢?是要唾到人家脸上去吗!没结婚的,你为什么不结?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呢?离了婚的,谁叫你离婚的?……在这片土地上,只有正常出牌,才是人间活法。不出牌,出了牌,乱了分寸,都是这片土地上的耻辱!

“睛嫂那人本来爱说别人,一向都是那样子。“

孩子又活泼地跑了进来,掀开帘子。我感觉这个姨看我有些奇怪,为了驱除眼前的异样,我找出话题问她:“那个是男孩还是女孩?”孩子的爸爸与我是小学同学,我记得他两个孩子,孩子的性别我不太清楚。

她猛然垂下眼皮,两腿伸长,双手夹在大腿之间,我的问题使她发着愁容出来了。下牙床的中央露出镶嵌银白色的两颗假牙,嘴巴张开朝前噘嘴艰难地说:“那个也——女娃!”说到这里,神情表现出不悦,仿佛触痛了她一块久埋的心病。

我立马感觉自己问错了话,好像她家的媳妇不能行,给她生不下孙子,再经我一问到当面,她家的根在她儿子这辈断掉了似的,她传统的思想久久在我的问话中泄着不平。小女孩哪里知道奶奶的心事呢?仍旧笑着喃着站在奶奶的后背乱抓着。以为她就是奶奶的最爱,奶奶的世俗的话她哪里听得出来什么意思?孩子只管玩自己的世界,笑自己的笑容,其他都是陌生的存在。

我们都是同样的性别,都是从父母的养育怀抱里长大了的。我察觉她整个思想里重男轻女的那套观念,我也听了极不舒服。本想站起来反对她的想法。但我的勇气没鼓动起我。为了消除她脸上的难堪,这不满意的提问都怪我多嘴一问。我就来了安慰,看住她说:“姨,二十一世纪女性的地位越来越高了。头比男性都仰得高。就拿现在结婚来说,女性的地位可想而知了。女娃多才是最大的福气!上了年纪,围在父母跟前的大多数是女儿。有两个女孩才好呢!”

她听了我说后,只见她勉强地一淡笑,轻轻地说道:“看这以后是啥样子呀!”

孩子见着我生,总是藏在大人的后面不到前面来。奶奶拉住她,她屁股朝后拱着。四五岁的样子,羞于见一个长年在外的生人。

这时,外面来了一个收破烂的男人,有收铁的,母亲就出去仔细问了。是南方人,语速,我也不注意听他们讲了什么。因为我的目光总停留在小女孩的身上。孩子吸引着我,我看到了孩子,成家的迫切心情也有了。待母亲进来,从盆子里挑选了一个完好而黄亮的盒子,嘴里说:“出门人!看我手里拿着的菜盒子香得,就主动要呢,让我吃一个。咱也是做过生意的人,出门不容易!”

母亲送出去,就回来了。脸上笑容可掬。然而,母亲一坐下来,或许心想叫出门人都吃了,邻人也该吃一个。这才显得公平似的。

“闻起来都香!怪不得主动要地吃呢!“她说。

盆子里总共剩下三个了,母亲拿起一个,我以为她要吃,忽然递给邻家的姨,十分诚心地说:“你吃一个,吃些。“

“肚子真得饱饱!“她拒绝着吃。

但母亲的热情未松,一定要她尝得说:“和娃一分。尝尝味道些。“

她叫自家的孩子了。问孩子吃不吃。孩子不答她。奶里奶气地说着自己的童语。我也听不懂。凡正她一秒不停地说着,并且甜甜地笑着。看孩子不吭声,她一把拉过孩子,头低到孩子的嘴边问:“把这个奶奶的菜盒子尝一下。“她分给孩子一半,孩子拿到手里咬了半口,就不吃了。给她的时候,不是她注意,早都掉到地上去了。多亏她的手快,一下子接住了。撒出了菜。

“这娃瞎得很!不好好吃!“她说着孙女。小孩又跑了出去。

她从口袋里掏出纸,把那地上的菜捏在纸里。她饱着胃口还是吃完了。

她是来叫母亲去对门的家里打麻将的。

我看她身上的灰色运动衣不错,穿着舒适,赞美着说:“这衣服你穿上不错!”

她马上站了起来,两手把衣服两边拉平,还自己求证地问我:“得是好看?一天胡穿呢!“

“是好看姨。姨现在专管孙子,前些年在外做生意不断。现在终于歇下了。“

“你姨把钱攒得饱饱地!“母亲说着。

姨笑着,谦虚地说:“有啥钱的!”

“妈,咱俩一人一个,吃完,放到第二顿就不好吃了。”

“叫我看去,看其他人到了吗?”她说。

“走,咱俩一块走。你一收拾,让妈去。“母亲对我说。

还差一个人,她们又回来了。新洗的被罩我们要套。就来到了睡房里。我们套起被罩。她坐在房门跟前的一个小凳子上,怀里搂着孙女。夜色低着头眼看跑到我们身边来了!

“你看你心多顺!“

“顺得啥呀!还有一个在屁股后面偎着没结婚呢!“母亲拉住被罩的一角说。

“你还有这个千金女呢!“

把厚被子换了下来,套了一个薄点的被子。我抱着它往外走,邻家的姨把目光又给了我。我没看她,我的余光窥视到她在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身上瞄着镜头,里面仿佛有她看不够的戏似的。我去我的睡房里,我的床板下面能贮放东西。我想我也钻到里面去吧!不然走出去异样的目光又要找上我了。

2022年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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