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泥丸君来讲,母亲这个词多少显得不那么亲热和温暖,而父亲却格外亲切。在自己的印象中,很小很小的时候,也许就那么两三岁的样子,一直跟着自己的父亲在窑厂过活。爸爸是窑厂的一个医生,那个年代叫做赤脚医生,每个厂子就那么一个。爸爸的医务室靠近窑厂的大门,边上是门卫室,医务室不大也就四五十平样子。外面是接待病人的接待区,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卧室带着临时简易的小灶,还有一张小桌子。这就是父子俩每天待的最多的空间。
那些年的时候,窑厂生意红火,因为很多人家都要盖房子,盖房子就离不开砖,砖只能在在砖厂买卖。所以每天,医务室门口的拖拉机来来往往,机器轰鸣,非常热闹。每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蹲在医务室门口,看排成一排的拖拉机进进出出砖厂大门,扬起一路的沙尘。
每天医务室里人口攒动,一波来了走了,一波又来。有来看小毛小病,拿点药片的;也有擦伤贴药的;有打针换药的;多的是拖拉机司机或者厂里员工过来串个门,说个话的;其他的就是下棋打发时间的。时间长了,来来往往的叔叔阿姨都认识我,是倪医生的儿子。有些还不时没事就到爸爸的医务室来逗我。爸爸一向都能说会道,风趣幽默,所以每次带我见识不同的人都教育我一定要叫人,“叔叔阿姨”得挂在嘴上,虽然那时候的自己胆小、羞涩,但还是按照爸爸的嘱咐,见人就叫。赢得了不少叔叔阿姨得喜欢,不时夸“这孩子真懂事,真好看”。
唯一记得爸爸因为自己跟别人发火,还是因为一次早上,一向健康的我不知怎的靥靥的不舒服,爸爸在那忙着接诊病人,有个常来医务室的爸爸认识的又来逗我,声音大了还是别的缘故,弄得我哇哇地哭。爸爸放下手里的活,呵斥着将那人赶跑了,抱着哄我才结束了哭闹。
在我的印象中,我似乎从来没有正规的上过幼儿园,更没有过什么小班、中班、大班的记忆。由于那时候,天天跟在爸爸身边,除了医务室,就是窑厂饭堂,还有就是窑厂生产砖的车间。这些地儿就是我的全部世界。 那时候幼儿园是个稀罕物,不是所有小孩都会去上,我也不例外。不过我倒是有上过小半年的类似幼儿园的托儿所一样的班。那个地方,离我爸爸的医务室倒是不远,骑自行车也就几分钟的路,在一所初中的边上,是个民办小学的一间房子,不很宽敞,有块大大的黑板,杂乱的摆了好些排课桌。就是所谓的幼儿园了。小朋友也是来自四面八方,估计是窑厂周边的孩子。为何印象颇深,主要是爸爸在以后的日子里屡次提及我小时候上这托儿班时,嘴馋的故事打趣我。让我每每提及感慨不已。 有一次,下课后小朋友们自由活动,一个边上的小姑娘拿着金桔吃,让我眼馋了。说实话,那个年代水果真是稀罕物。别说是金桔这玩意,就是苹果,橘子啥的也没多吃过,更何况金桔。闻着很香,又没见过的我,直接就问人家要来着,结果人家没给,就不管不顾的抢了就啃。哎,现在回过头再去看那时候的自己,真是狗胆包天。不知道后面的自己那么胆小懦弱是怎么形成的。反正后来的后来,就是老师通知我爸到托管所,老师狠狠教育,爸爸赔了不是过去了。有个插曲是,老师曾经让我上前台,因为胆小,直接躲到黑板背面去,就为了不让其他小朋友看到自己胆怯的脸。爸爸一直知道我这般,最后觉得算了,这样的托管也学不到啥干脆辍学了。又是每天坐着爸爸的老自行车来来回回,每天看着医务室门前的拖拉机,来往的各色人,快活了好一阵子。
爸爸在窑厂的日子,也许是童年记忆中最快乐也最丰富的日子。除了每天来来往往的病人,闲暇时我们爷俩也会出去串个门啥的。反正爸爸拉着我的手,指不定会去窑厂边上的玩具厂探访下,看见年轻的阿姨让叫一声,然后顺道就给捎回来些毛茸茸的小玩具啥的。从小到大,我们家的玩具要么是这样人家送的,要么就是自力更生自己做的。省了一笔不小的开销,还不是家里不富裕么。除了玩具厂,也有窑厂边上的病人家,至于是什么病,已经无法记得。印象蛮深的是一个苏姓阿姨家,那个苏阿姨五官精致,身材丰满,按现在的标准来说也是个美少妇。她家男人也在窑厂里干活,和爸爸相识,还有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儿子。苏阿姨时不时会到爸爸的门诊室,拿些药看个小病啥的,一来二往,还是非常的熟悉了。所以爸爸和我会时不时到他们家蹭个饭,坐一会什么的。时间长了,妈妈也是知道的,经常打趣我爸外面有个相好的,爸爸也不反驳,也就乐呵呵的笑笑。那个年代,民风还是很淳朴的,大家都没什么钱,日子也都差不多,彼此的来往都是自然,也几乎没什么婚外情的狗血事情。大家都当只图个乐呵。
快乐的日子从来都不长久,大约在我快6岁的时候,爸爸觉得老在窑厂医务室里跟他也不是办法,就疏通了下关系,找了他在那片的熟人进了窑厂那边的翻身小学。虽然离医务室还有个四五里地,但怎么说也给我找了个能学习的去处。因为完全没有学前班的经历,什么也没学过,完全是张白纸。爸爸还时常担心是不是能跟得上小学一年级的课程,实在跟不上,最多再读一年罢了。那半年的时光,已然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但是好歹还是认识了些小伙伴。最快乐的就是每天中午放学后,排成一长溜沿着路各自回家。我因为只能回爸爸的医务室,所以也没什么回家不回家的。印象最深的,也是后来又成为我爸爸打趣的我的话柄的,则是一次他中午出去了,医务室的门紧锁着。我还是按之前每天中午放学的时间回到医务室,看着紧锁的大门,找了一圈还是没有人,也没有人告诉爸爸去哪了。第一反应,我竟然是想着怎么翻窗进去。要知道那时候的我,也才1米样子,竟然徒手攀爬上了有1米样子高的窗台,抓着窗户外的铁格栅想从上面的翻窗爬进去,奈何关的死死的。无奈下爬下了窗台,悻悻地饿着肚子原路返回去小学。没有眼泪,也没有声音的就这么沿着小路一直走着。差不多走了有两里地的样子,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但是不是很清晰,还有自行车叮叮当当的声音。我头也不回,一个劲地就这么走着,其实我知道后面的声音是爸爸的叫声,还有他那辆老自行车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少秒,爸爸从背后追上来,抱起我,让我别再走了,跟他回去吃饭去。此时,眼睛里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哗啦啦的倾泻而出。被爸爸一把抱起坐在爸爸的老爷车上,一路上爸爸跟我不停的解释,去进药了,时间没赶上,实在不好意思。而我除了流眼泪,什么都不想说。从此这出老爸骑车追儿的故事,成了调侃我最多的戏码。
虽然一年级第一个学期的学习最终以我的成绩尚可,终于没有落下,而避免了再念一年的麻烦。爸爸见人就会提及自己家孩子虽然没上过学前班,但是表现还不错,可以继续上下去。然后,爸爸又找了熟人朋友,给转学到了镇上的正规小学上课。原因无非是翻身小学虽然离他近,但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教学资源啥的也不咋样,关键是镇上的小学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学,离家还近些。故而,我们爷俩结束了多年相伴左右的亲密关系。
大概在三四年级的样子,祖宅实在是太过于破落了,父母决定搬到我们自家地的地方盖新房子。要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整个一长条的邻居里,都还没有一家是楼房,都是那种单层两间的那种小瓦房。外间是灶台加上餐桌,里间是睡觉的的房间。这还是爷爷奶奶上一辈留下来的祖产。从小到小学那段日子,我们那一排宅子都住的是一样的这样的房子,因为都是带亲带故的,谁都不想先搬走,导致谁也没法盖的更大的房子。而且左右的都是爸爸的带亲的兄弟们,谁都不会想为难别人,就这么一直这么过着。盖房子的国产对于大人来说何其不易,但是对于我却格外开心。终于能住新房子了,而且还是这边第一户盖双层楼房的,开心坏了。时不时带着比自己还小的这周边的小伙伴去视察一番。当然,带队去还是要有条件的,正值端午前后,有家小朋友执意要求,当然没问题。瞅着人家锅里一大锅刚煮熟的粽子,灵机一动,让捎带些新鲜粽子一起上路。没辙,谁让自己在那帮娃里算大的,而且还是看自家新宅子呢。 新房的建设还是颇费时日的,前前后后也有几个月,等到楼房冒出地面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让人激动的。只不过,随着秋冬来临,第一个春节在新房内过可并不让人留恋。也许是因为把房子盖起来已经把手头的钱用的差不多了吧,门窗什么的大多都还没有装上,门是用门板遮着,窗也只有住的那间用以前的老窗子先顶着用,外面呼呼的冷风,新房里也是嗖嗖的冷。还好,这样的日子也没熬多久就过去了。
小学的六年其实很漫长很漫长,期间发生的故事很多。其中让我依然记忆深刻的是,小学一年级刚刚入学后的尴尬事情。小时候的我,内向、木讷、不善言辞,上课不好举手,连跟老师举手回答问题时都可能两眼泪汪汪的那种,更何况跟老师提中途内急需要外出解决了。正因为这样,一个初冬的晌午样子,也不知是因为吃了啥,肚子不适,没有忍住,更没有举手告诉老师。结果,一裤子粑粑塞满了裤裆,直到同学们闻到了异样,老师也发觉了,寻根结果自然是自己一身的臭气。语文老师是个很年轻,也很严厉的周姓老师,赶紧骑了个自行车把我载回家里。约莫是午后的时辰,爸爸在窑厂上班,妈妈也不在。老师让胡乱找了件换的裤子,扒拉下那塞满粑粑的臭裤子,连擦洗的手续都免了,套上裤子瞅着能应付半天,就又带着回了学校。虽然换了裤子,但是隐隐的味道还是有的。幸好是冬天,也不知道怎么撑到的放学。 回到家,妈妈就是一顿数落,顺带着把老师也说了遍,都不给孩子擦洗干净了再换衣服。总之,虽然时间过去那么久远,但是依稀记得那是尴尬。胆小成了自己永远不敢开口的创伤。直到后来成年后,还是尽量不去提及。
小学时候的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差,班里四十来人,好的时候能考个十几名,不好的时候也能考个三十名开外。爸爸对自己的学习好坏倒是从来不苛责,而是顺其自然。不过我自己也是有底线的,虽然对于学习不是那么特别上心,但是为了成绩不那么难看,还是会偶尔用功下。记得有一次,语文老师让背诵老舍先生的一段课文,而且是必须在放学前背出来。不知道是因为脑子进水了还是根本就没当回事,到了放学那会还是没给背出来。那个年代的老师还是非常严格的,背不出来可真就要“留校”的,然后一大批像我一样的男孩子都因为没背出来而留下来。天越来越黑,能背出来的一个个离开,最后还剩了那么十个八个的在那继续背。估摸着都快7点多了,黑的都伸手不见五指了,老师都忍不住火了,一顿狠批,估计也害怕太晚真出个啥事说不清,让收拾了书包回去,明天继续。一路上,几个一路的难兄难弟还有说有笑沿着马路回去。不时有车辆从马路上穿过,几个小小的身影就这么一路前行。大概走了有十来分钟,差不多离家就几里地时,对面骑来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辆破旧的老自行车,爸爸估计在远处就看到了自己,还有那一串难友们。打了下铃铛,把车子转了个弯停下来,让上车,其他什么也没说。没见到他人还好,还能装的若无其事,当爸爸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让赶紧上车时,不知怎的,眼泪哗哗的夺眶而出。爸爸也没有安慰我,而是把我接到家后,让赶紧吃饭,吃完饭赶紧把没背出来的背熟了。没有一丝责骂,更没有要对我发火的意思,却让我更加的自责。果然,没有多久,我就把课文背的滚瓜烂熟,第二天当然一下子就顺利过去了。
如果说小学一年级时的糗事,还可推脱为年纪尚小,自控不力云云。五年级那次,那基本上可以说让父母颜面尽失,老师鄙视,同学嘲笑,自己都不敢抬头做人了。应该已经是要进入秋冬的样子,裤子还是穿的有点厚。数学课老师就是我爸打招呼的那个人的老婆,也是一向的严厉。反正在我那时的心理,那个女老师我是极其害怕的,几乎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就胆怯之极,又碰上这样的老师,本想着马上就要下课,稍微忍忍即将过去,便可直奔厕所的。可是永远世事难料,腹中咕噜咕噜一阵涌动后,终究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起始还只是隐隐的一股味,但是随着时间,味道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最终又在同学们的火眼金睛下,迅速告破。结局嘛,老师让赶紧自个回家。现在已经无法想象那时的场景。估计有个地洞都可以让我钻进去。正值秋高气爽,虽然温度不算很低,一个人挎着个书包,迈着六亲不认的小碎步回家。一路上裤裆里的粑粑黏合在一起,让自己的步伐也不至于很快,加上自己家已经搬到了离原来老宅较远的新居,多出了几里路,整个路显得格外遥远。不可思议的是,路上还碰到了万般,没心没肺的自己竟然还跟人家逗留了一阵才回的。到家时,天色已晚,爸爸和老娘已回。看到我从路口回来,迈着步子跟往日不一样,估计早就嘀咕了。一到家,我就喊”妈我要洗澡”。老娘不愧是过来人,一瞅就知道又干了丢人的事了。从此,我又多了一件龌龊的人设。多少年后,我问我妈,那时候是不是想弄死我的心都有了?她只是笑笑说“怎么会。” 反正那时候,听爸爸说,老娘还在外面给我做了宣传的,反正事不嫌大,还被我爸说了。
父亲上班的窑厂随着进入九十年代后,效益愈发不好,原因无非是以前盖房子得用好多好多砖,砖头可都是农田里的土给挖来做的,不环保还浪费良田。后来越来越多人家盖房子用混凝土现浇,还有粉煤砖什么的替代了,所以窑厂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的光景了。父亲是厂里唯一的医生,来来往往的人都认识他,但是这也解决不了厂子的效益不好的现实。厂里领导应该是找我爸谈了,要么入股投钱,要么自谋生路。对于我爸来说,两者都不容易,投钱何其容易,家里刚盖了房子,还上有老下有小的,手上也没多少的结余。自谋生路是个法子,但是要知道我爸从出来工作到现在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厂子,除了熟悉这个小小的世界里的人和物,外面对于他来讲也是陌生的。其实爸爸在厂子里上班,家里也是作为临时的小诊所的,村子里外的人有个小毛小病的都是到我们家来看,关键是我爸的医术虽然谈不上多高超,但是对于这种常见的小病什么的还是非常可以的。在经过了漫长的思想斗争后,最后觉得当时在工地上干活还是相对来说,能多赚那么点钱,所以跟当时大队里的一个建筑老板打了声招呼,准备去他的工地上谋份差事做。现实永远比梦想来的残酷的多。父亲近四十的人,可从没有在工地上干过什么重体力活,他之前干的都是打打针,把把脉,写个处方什么的。很难想象,他那时的心情会是一种什么样复杂而又心酸的感觉。父亲会经常写信给我妈和我,讲述在工地上的所见所闻所感,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作为建筑工人的不易,但是生活还得继续。有时父亲会在信上写首口水诗,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让我最最记忆深刻的是那首“粒粒粮食皆辛苦,一猪长大千磕头。”妈妈对于爸爸的书信只会草草的看完,什么诗啊文的,对她完全没有概念,还会来一句“写的什么东西。”而我,却深以为然,理解父亲作为一个男人,一家之长的不易,而且让我也对写这种看似粗俗却能体现生活的口水诗情有独钟,一爱就是半生。
爸爸去工地的那近三年,或许对于家来说,确实比之前多赚了些钱,妈妈总是会在夜里翻开她精心保存的几张存折清点着“家当”,有时我也旁边不经意就看到了。妈妈也早就盘算好了,要是爸爸能再干个几年,再多攒些钱,家里该多添加些什么家具什物,金银首饰啥的。美好的幻想,却并没有成为现实,先迎来的确是噩耗。
初三那年的下半年的一天,对于我来说依旧如往常一般上学然后放学。但是那天当我回到家,却发现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爸爸妈妈还有些亲戚都在,只是从他们脸上感觉出一丝不安。后来才知道,爸爸是在工地上查出了身体有些问题才回来的,然后去了市里又查确实有问题,市里的医院让到上海的大医院复查。这才有了“热闹”的一幕。爸爸还有老妈,把外婆接到家里,安排了后面些日子的事情,留下我和外婆第二天就去了上海的医院了。
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只有和外婆相依为命过活。除了上学,每天最多的就是幻想回家看到爸爸妈妈已经回家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但是现实是,上天并没有眷顾这个家,也没有眷顾我的父亲。大概过了近一个月,爸爸妈妈回来了。爸爸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走路都已经弓着背,手里还需要拄着根拐杖才能出门走走。原来这过去的一个月里,爸爸是经历了手术开刀,然后观察康复了才从上海医院里回来的。那个病叫肝癌,还是晚期的那种。爸爸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能说能笑,喜欢讲故事的那个人了,经常的沉默,坐在一楼的竹躺椅上,一个半天一个半天的过着。为了解乏,爸爸也托边上的邻居给他借各种书看,什么《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的书籍摆在竹躺椅边上。家里也养了些鸭子和鹅,爸爸没什么事就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领着这些鸭子和鹅到地里吃野味,然后到了太阳快落山,再由爸爸领着他们回鸭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虽然贫寒但是至少还是有一家人的样子。
九九年中七八月份,发生了另外一桩噩耗,我的伯伯去世了。伯伯比我爸爸稍微大了四五岁,是爷爷奶奶的心头好,不过在我爸爸得了肝癌的那会,伯伯也是得了肝炎,到了九九年底春节前,伯伯的肝腹水突然加重,最终撒手人寰,年纪不到五十岁。这对于我爸爸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亲兄弟俩,都得了相似的毛病,一个先走了,一个还在和病魔做着最后的斗争。爸爸拖着虚弱的身子,由妈妈扶着自行车慢慢的带到伯伯家,已经不记得爸爸是怎么个哭的稀里哗啦,周围的人也是见状唏嘘不已。伯伯走了没多久,即将到年底的那会,爸爸的病情已经又恶化了。可家里的情况是除了那两层的小楼房,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家什,更别说什么存款了。楼下那间作为储藏的房间,被用作父亲最终落脚的地方,他就天天躺在那,嘴巴里不停的呻吟。因为当病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能解除爸爸的痛苦了。一开始还能用杜冷丁稍微缓解一下,到最后整支整支的杜冷丁都已经起不了作用。作为家人,除了心酸也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外婆一直在我家住着照顾我,她不让我一直在爸爸的身边,因为“人之将死,呼出的气也是有毒的”。我只能远远地看着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父亲不停的哼哼,只能不由自主地抹眼泪珠子。
爸爸最后还是走了,走的很痛苦,一直不肯闭上眼睛。他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蜡黄蜡黄的,消瘦的不成人样。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不停地哭。爸爸的丧事是按照他生前信基督那流程来的,没有请别的乐队,都是他生前的基督朋友给轮着播放基督的歌,算是作为道友给他送的最后一程。当爸爸被灵车送到火葬场,然后推进焚烧炉的时候,我拼命地哭,因为知道他真的永远的走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以后再也不可能见到了,只有留下的那一抔浅浅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