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条老街,也可以说是一条古巷。
日夜奔流不息的绥江河穿城而过,在县城河南岸一处岸边临水有几块怪形礁石,河水流到这里冲撞着怪石,飞溅起几朵浪花,回转成几圈旋涡,又急匆匆地向东奔流,这里就是怀城人都熟悉的石蛤嘴。
石蛤嘴旁过去是一个老码头,沿着石级走上去,马路边长着一棵百年老榕树,躯壮叶茂,盘根错节。穿过马路对面,也长着一棵老榕树,就象是孖双兄弟,遥遥相对,老榕树下,就是一条古巷的入口,这条古巷就是石塘街。
石塘街有多少年历史很多人不得而知,但从路面铺设的鹅卵石的滚圆光滑程度,也可看出其年代的悠久,听老人们说,这条街开通已有近四百年了,明末清初,这里曾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家家户户开铺做生意,一片繁华景象,当时这条街是河南唯一的一条街道,也是河南一带走进怀城街的唯一通道,必经之路。怀城曾有“北有国泰街,南有石塘街”之说。民间故事书有记载,明朝天启六年,怀城十五岁的陈素养考上第八名举人,后到三水县当县令时就修筑了这条鹅卵石路,曾有人叫这条街为太爷街。至于石塘街的街名之来历,很多人更是不甚清楚,人们只知道20世纪80年代之前,整条街的路面都是鹅卵石铺成,街的周围有九口水塘,其中最大者叫望天塘。可能这石塘街的街名就是依这些地形地貌特征而命名的吧。
石塘街约有三百多米长,南北走向,北低南高,一入巷口就走上坡路,到了街中段地势就逐渐高且平坦了,据说解放以来怀城发洪水最大的那一年也只浸到街口,淹不到街中段,因而只有街口两边建有青砖屋,其它较高地段都是低矮破旧的泥砖屋。泥砖屋免受了水灾之害,但却避不开火光之灾,1956年一场意外大火把街中段房屋烧了十多间,后来才重新修建了,当年的商铺已不再存在,全部改建为住宅屋了。街左排屋后是大片大片的水塘,右排屋后则是粮食加工厂的厂房和农机一厂的宿舍区。石塘街分上中下街,街里人一直以来习惯把前段街叫“下底街”,后段街称叫“上高街”,至于中段却无叫法。
石塘街与县城虽仅一河之隔,但却是不同于县城的另一番景象。整条街居住生活的大部分是种菜的农民,这里曾是怀集县第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1954年2月由十五户农户组成的第一区河南乡幸福之路农业生产合作社成立,公社化时又分为三个生产队,分居在上中下街。菜农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常年累月耕种着不远处的一片菜地,过着那种鸡啼犬叫的农村式生活。老街民风淳朴,菜农和睦相处,有什么事大家都关心相帮,尤以中间街更为典范。谁家的娃病了,哪家的鸡失了,事无巨细,牵动一条街。婚丧红白大事,更是闹动全街。出手相助的,捐钱庆贺的,不分你我,就象一家人。谁家做了好吃的,也喊邻舍过来尝尝,或是送上门分享。几斤青菜,几条番薯,几块发糕,物少情义浓,高声笑语串满街。在石塘街居住的阿黎是一名退休职工,有一套电器修理的好手艺,哪家有什么电器坏了,哪家的厨房灯不亮,都会喊他帮忙,阿黎人很热心,闲不住,谁叫他都随叫随到,从不收费,一条街家家户户都跟他很熟,也很感激他,久而久之,大家都笑称他为“街长”。
这条街除了两边大部分的民房外,还有县食品公司建的两个猪仓。下街的猪仓是养猪场,上街的猪仓是屠宰场。这里曾是当时怀集最大的养猪场,常年饲养着几百只肉猪,养猪场附近的几口水塘,种着满塘的水浮莲提供猪食饲料,猪养肥养大了,就把肉猪从下街的猪仓赶到上街的猪仓去宰杀。每年一批一批赶猪去屠宰的日子,整条街都是黑白相间的大肥猪,几十只上百只大肥猪叫着哼着,浩浩荡荡从下街涌向上街,它们不知道死期已到,还争先恐后,大摆大摇踊去屠宰场。一个爱闹的饲养员挥动棍子一边赶着猪,一边唱起了一首改了词的民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猪儿跑……”,那番情景令街人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这是一条很多人都不熟悉甚至没有走过的古巷,这是一条默默无闻少为人知的老街,而在计划经济的那个年代,怀城居民大部分的猪肉、蔬菜的市场供应,都出在这条很不显眼的石塘街,却是少人知晓的。
我曾在这条街上度过了青少年时期,后来我每年都回来走一走,看一看。改革开放之春风也吹进了这条偏僻的石塘街,老街换新貌,养猪场不养猪了,菜农们不种菜了,九口水塘填平建了高楼,两个猪仓卖了地建了民宅,就连街两旁低矮的泥砖屋,很多都拆掉重建了钢筋混凝土楼房,过去自行车都难走的鹅卵石路,如今修成小车都可以开进的平坦水泥路。看着石塘街一年年的新变化,我特别开心,但有时走着看着,又觉得若有所失,是再也走不了往日那五彩斑斓、圆润奇形的鹅卵石路吗?是再也看不到那九口绿莲碧水、鱼跃倒影的水塘吗?是再也听不到那鸡鸣狗叫丶群猪欢闹之声音吗?我每每徘徊在街里保留原貌的余下几间泥砖屋前,仿佛又看到了石塘街那一页页悠久的历史,那一个个传说中的故事。邻居几位老人坐在屋前街边聊天说笑,看见我走过街来,都亲切地叫一声:“大哥,又返来啦!”听到那一声带着浓浓乡音的“大哥”称呼,我蓦然回首,心里充盈着满满的街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