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行

长乐行

女婿的老家在浙江农村。我很早就想到那边走走，但多年来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成行。去年底厦深铁路贯通，亲家又再三盛情邀请，于是今年春节我们一家就到浙江过年了。

那天到了亲家在镇上的房子，天色已黑了，但借着灯火的光亮，还是隐约地看到了那幢红琉璃瓦、浅蓝瓷片墙装饰的新房子。妻子一进门就连声赞叹：比我们想象的漂亮多了。

亲家两夫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就离开乡村，洗脚上田，到镇上的民营企业打工了。早些年在镇上买了一间两层的旧房子住，近年拆了重建四层，装修得象城里的多连体别墅一样。楼顶装了太阳能热水器，房间有空调暖气，电视电脑冰箱微波炉等电器设备一应俱全，无怪乎女儿说，住得比我们广东的家还舒服，还真有点乐不思蜀了。其实何止他们的居家呢，春节期间我们到了他们在乡下的好几户亲戚家，都是家家住新房子，建得比亲家的居家还宽敞漂亮。我们每到一个村庄，都看到一排排别墅式的新房子，大部分的农民已把老房子拆掉重建新房，没有建新房的都到镇上县里或市区省城买商品房住了。浙江农村建新房的顶层都盖红色琉璃瓦，看上去有一种中国传统古建筑美，比起广东那些乡村建的单调平顶楼房耐看多了。

在我们走亲戚所到的那几个村庄，路边门前的空地都停放着很多小轿车，令我们大为惊异。我记得在十几年前，一个在新西兰定居工作的同学回国探亲时对我说，现在中国老百姓生活富裕了，家中什么东西都有，同发达的外国家庭没什么两样，只是缺了私家小车。曾几何时，才十几年的光景，现在中国连普通农民家庭都拥有小轿车了。我们到达杭州那天，就是女婿表哥的小轿车来接我们回镇上。近年来这里交通道路建设发展很快，有一条省道穿镇而过，离镇不过几公里地就可上高速公路，听说将要修一条铁路，都经过镇上呢。这里村村通公路，走亲访友，甚是便捷。春节期间我们走亲戚、去游玩，也是小车来回接送。

走亲戚是当地农村的一种春节风俗。从大年初一始，就走亲戚了，三姑六婆远亲近戚，都聚集到一户家里会餐，每天一家，轮流做东。亲戚们一年到头忙于生计，难得一起聚首说上几句话，趁着过年放假大家见见面叙叙情。摆上二十多盘菜肴，围坐一大桌，其间热气腾腾，亲情浓浓，气氛融融，说话声欢笑声塞满一屋子。浙江人喜喝黄酒，以酒入菜、入味、入情。浅斟慢酌，不伤身，不醉人，养神怡情。温酒细品，不猜拳，不行令，随心随意。久而久之就培养了这方水土的气质，温婉平和又精明内敛。浙江人爱吃年糕，切几块年糕炒一炒，润滑爽口。年糕年糕，取其“年年高”和“年高长寿”的吉祥之意。过年那几天走亲戚，我们一路走下来，吃下来，每餐都喝几盅温热的绍兴黄酒，微醺中感受了一种浓烈醇香的江南。

中国春节这个传统节日最显现年气的是“红红火火”，到处都少不了红红的春联，缭缭的香火。但奇怪的是春节期间我们在这里看不到一家贴春联，看不到一家烧香火，似乎少了一点过年的气氛。在我们所到的镇上店铺、乡下农家，户户不设神恭位，家家不烧香拜佛，这真使我们有点诧异。春节十来天，我徜徉在那小桥流水、坊口曲径、乡间小道，慢慢地寻觅那里的越地风情，体味那里的生活意境，解读那里的人事沧桑，我不得不敬服浙江人的那种不迷神不信邪的乐天自信。在这里，我分明看到了他们面对艰辛、困苦、灾难，不求天不信神，而是用自己的智慧去破解，靠双手的勤劳去开拓，以独特的理念去支撑，坚守意志，创造自己美好的生活，建设自己美丽的家园。亲家及他们的乡亲，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们以一种新观念去生存去生活。改革开放后，他们大部分都离土不离乡，到乡里镇上的民营企业打工，而年轻一代的则远走高飞，到杭州、上海去闯世界了。女婿的一个在杭州工作的表妹海燕，对我的篆刻作品很感兴趣，我想这个80后的乡村姑娘，是在杭州见过大世面，也受到西子湖畔著名的西冷印社的熏陶吧，但令我不解的是，亲家故里地处古代书圣王羲之故居，也是现代大画家刘文西的家乡，而这一带却很少人家屋里挂贴书画，连过新年也不贴春联庆贺。我向亲家公说起这些事，他笑而不语，我想大概有其历史习俗的缘由吧

我在亲家新居客厅品尝着醇香的龙井茶，观赏着墙上挂的“家和万事兴”横幅，那是妻子前年书写赠送亲家的书法作品，上面盖有我刻的一个闲章“长乐”，我忽然想起亲家所在地就叫长乐镇，这真是一个巧合。长乐长乐，现在老百姓日子好起来了，大家都希望生活长久快乐。

离开亲家的故乡踏上归程时，天下起了雪，那绒毛般的白雪，飘飘洒洒，弥漫天宇，这是今年立春后的第一场雪。开车送我们去火车站的亲戚说，“冬雪是饭，春雪是难。”这是老话了，在今天这个火红的年代，日子越过越红火，那还有什么难呢，过去的困难、艰难、灾难、早已成为历史了。＂瑞雪兆丰年＂，今后的日子是长乐，长久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