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章不闲意无尽

操刀弄石，我学篆刻治印十余载，刻下近六百方印章，大都是为亲属朋友同事镌刻姓名印，也刻了不少闲章。

闲章是印章的一大类，除了正式姓名章以外，无论镌刻内容是字号、书斋名、别号、记事、成语、诗词、警句、格言、自勉语、吉祥语、调侃语等等，都统归为闲章一类。闲章起源当始于秦汉之吉文语，唐以来书画藏书渐有钤闲章风气，清学者尤好制闲章，书画家和藏书家多好用之。现代之闲章在传统中创新，更是使精湛的篆刻艺术与高雅的印文内容得到完美结合，呈现极富表现力的丰富多彩的艺术功能。

闲章是文人墨客的玩件，更是书画家的雅物。闲章的现世，为书画家作品增光添色，也成为文人借以表达思想情操、志趣爱好的一种方式。闲章虽在方寸之间，其中却有广阔的心灵天地，既刻下章中之意，也传下印外之情。印石无语却有意，一方闲章一份情，这情，有闲逸之情，有思亲之情，有怀友之情，有纪念之情，也有自娱自乐之情。闲章也不全是闲逸，寥寥数语，也包含了有情人生中的繁忙岁月。闲来无事，取来看看，细细把玩，总能忆起每枚闲章里的传奇故事、丰富情感。

戊子年我刻了一方闲章“风雨同舟”，是为纪念我们夫妻俩的生日而刻。那一年我的农历生日与妻子的新历生日竟相遇在同一天，这真是百年不遇的奇事，恐怕人生一辈子也难遇一次。结婚几十年，人生道路坎坎坷坷，生活历程风风雨雨，在爱的海洋我们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为纪念这一奇妙的两人生日，我倾注了全部的感情与精力，刻制了这个“风雨同舟”闲章。这方闲章镌刻下我们情感的喜怒哀乐，也蕴藏了我们生活的酸甜苦辣，我把这方闲章选为参加省书法家协会举办的第三届新人新作书法展的八方印章之一参赛，获得了优秀奖。

前年怀集《燕岩》杂志改版，邀请作者参加座谈会征求意见，远离家乡的我没能参加，也以手机微信对改版杂志提了几条建议，编委承启友来电感谢，并向我约稿，提议以宋诗人苏东坡的两句诗：“春山磔磔鸣春禽，此间不可无我吟”刻两方闲章，我欣然从命，提刀治印。两方闲章参仿清代西泠八家之风格，一阳一阴，一朱一白，颇有情趣。原诗意为春山充满小鸟欢鸣的声音，这中间不能没有我的歌唱。后来这两方闲章刊登在改版后的一期《燕岩》杂志上，这诗印的意趣更浓更贴切了：文艺创作的春天里，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在这里不能没有每一位的“我”的积极参与啊！我想，这也应该是承启兄提议刻这两句诗的初衷吧。

丁酉鸡年，佳仪友来电求刻一方“丹凤来仪”的闲章，他再三嘱咐此印意义重大，务必帮助刻好。我不解其意，他笑吟吟给我解答：老妻属鸡，鸡年为本命年，又是六十大寿，刻一方吉语印作生日礼物赠送以作庆贺。他又解释，鸡者，凤也，而仪字也应合了自己的名字。丹凤来仪，比翼双飞。我听后连称好句好句。“有凤来仪”这一中国汉语成语，出自先秦《尚书·益稷》：“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后来逐渐演变沿用为成语“有凤来仪”，再后来人们写联改写成“丹凤来仪”了。我用金文刻了一方古玺“丹凤来仪”，象形灵动，佳仪兄收到很喜欢，并以此作一藏头诗纪念：丹瑞紫气自东来，凤鸾和鸣百花追，来回比翼蝶成对，仪仁白首童颜开。

在治印的日子里，应朋友之嘱还刻了不少闲章，如为老县长威叔刻了“存德”一印，为周如坤老师刻了“月下听琴”，为程冰老师刻了“立马黄河”，为繁妹友刻了“诗书乐”，为兆东友刻了“游于艺”等等。近年，我又为怀集作协刻了一方“怀集县作家协会之印”，最近县作协出书，此印选为《怀集作家文集》一书的封底印。曾为《行游怀集》杂志刻了一方“行游怀集”印，编辑选为此杂志的封面刊名印。去年《燕岩》杂志刊行一百期，我也曾刻一方“燕岩”闲章赠送庆贺。也为一摄影家朋友刻了“叶子尤摄影作品集”一印，他作为其编印的摄影集一书的封底装饰印。除了自己刻闲章外，我还收藏别人为我刻的闲章，其中刻得最好，又最有收藏、欣赏价值的，要算是我的篆刻老师寿山先生送我的一方“随缘”闲章，著名篆刻家寿山先生是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人善艺高，虽已仙逝，但那枚“随缘”闲章，禅宗之气溢于印间，字之秀逸，印之俊雅，使我醉然于那方寸之中的情韵、情致与情调里，老师的德艺双馨似印章般深深地铭刻在我心头。

言谈有“闲话”，情趣有“闲情”，时令有“闲月”，文章有“闲笔”，篆印有“闲章”。闲章有情，情寓其中，闲章乃有情之物。闲章不闲，貌似闲云野鹤，却不可等闲视之。小小闲章，氤氲着时间的烟云，静静地吐纳生命的气息，快乐和想象都在其中了。夜静灯下，摈却俗务，躲进小楼，把刀弄石，胸中逸气渐生。手抚这一方方有灵性的顽石，奏刀之际每每有抒情达意、言志表衷之心态。刀下留情印意浓，石不能言最可人。把玩刀石之余，醉倒在闲章的无限境界中，石上刀下，刻下了一方方不闲的闲章。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