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河的记忆

碧空如洗，飞絮流莺，堤坡上各色野花在微风中揺曳，争奇斗艳。

童年时，我们常在河岸边、堤坡上打草、捉蜻蜓、逮蚂蚱、追蜂扑蝶、玩耍嬉戏，最令人难忘的是看运输船队。快中午时，有人喊，“船来了”。我们拔腿就往河边跑，只见从远处来了只船队，一艘艘漕船首尾连在一起，很长很长，越来越近。湛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艳阳高照，水面明净、清爽，微风过处，粼粼波光。船舷上，一个个船夫弯着腰、撑着篙，岸上，纤夫们躬着身子，肩挎纤绳，头低得很低，非常吃力的拉着。货船装满了货物，吃水很深，缓缓前行。岸边，有刚下班要回家的社员，有看热闹的孩子，还有在河边搬罾捕鱼的人，看着船队，谈论着、说笑着。后来油轮代替了靠撑篙为动力的货船，更觉得新奇，人们离老远听到船笛声，就跑过去看。

1974年前，我们村这段河上没有桥，只有用船搭设的浮桥。看管浮桥的是白洋淀的两个人，长期吃住在船上，就用河水做饭，他们说河水柔软甘甜。

浮桥便于航行船只通过。航船一来，就撤掉船上搭的木板，把船划开，让航船过去。社员们下班了，要赶紧往家走，要在航船到来前过河，晚了，就要等船队过完，把浮桥再搭上才能过去，这要耽搁好长时间。有水性好的，不等浮桥搭好，自己一只手举着衣服，另一只手划水，游到对岸。

那时，堤上绿树成荫，河中清水常流，游鱼戏水，投网可得。

夏天，大雨过后，水库放水，鱼也会顺流而下，“过鱼啦”，一声呼喊，村里大人小孩拿起家伙就往河边跑，有撒鱼网的，有搬罾的，有拿抄网的，还有的人沒有捕鱼工具，干脆拿筛子到河里捞鱼，真是热火朝天。不论收获多少，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府河，千百年来，奔流不息，养育了两岸的人民，也见证了两岸的沧桑巨变。

父亲常讲，我们村的地下水位浅，挖个坑就能出来水。夏天，一下雨，水排不出去，年年内涝，春天，地上泛出盐碱，白茫茫一片。农作物只能种些耐涝的高粱。高粱面是当时的主食。

高粱面可蒸馍、烙饼、做面条。无论哪种做法，都很不好吃，粗、涩、干，味道、口感都不好。加之蔬菜匮乏，就点咸菜，有时就点盐花（盐水），实在难以下咽。面条口感还算较好的，需要在高粱面里加榆面，榆面是把榆树皮晒干磨成的面，能增加高粱面的韧劲，口感也滑溜。我村地势低洼，水多，自然鱼就多，特别是夏天，人们从河里、沟里、坑里，总之，有水的地方都能捕到鱼，当然，寸把长的小鱼居多，上锅一熥，撒上点盐，用高粱面饼卷着吃，可算得上美味佳肴。

由于河道多年淤积，成了地上河，排水不畅。1960年，国家兴修水利，府河改道，从莲花闸以东800米处向东北经东安村西、米阳、南北刘口之间向东，现在的河道被称为新河。又在刘口村西，修建扬水机站，把堤西边汇聚的雨水排入府河，消除内涝。从此，随着地下水位逐年下降，土壤中盐分越来越少，盐碱地慢慢得到改良。

记忆中，小时候，只有村东大坑（地名），还有盐碱，散生些芦草，不长庄稼。到上世纪70年代后期，基本上没有盐碱地了，庄稼改成了小麦、玉米，一年两季。白面饼取代了高粱饼。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

人们习惯把府河原来的河道叫老河，和新河道相距五、六百米。小时候，老河雨季还有水，人们洗澡、摸鱼。现在，河堤被人们削平，连同河道都种上了庄稼，没有一点河道的痕迹了。

《水经注》中，府河被称为“沈水”，也叫清苑河，明朝洪武元年设保定府后称府河，上游支流有一亩泉河、候河、白草沟河等，在保定旧城南蜿蜒向东，流经刘守庙、焦庄、下闸、仙人桥、东安村东，臧庄，在膳马庙和漕河相汇流入白洋淀。一亩泉河是府河的源头。据《畿辅通志》载：“一亩泉”发源于易水岭之渝河，地下伏流而来。”民间传说一亩泉水是当年宋代名将杨延昭任保州防御使时，因作战急于用水，用枪扎出来的。涓涓泉水，常年不断，成为北方少有的常流河，汇入府河，经白洋淀，直达天津入渤海。

历史上，府河是沟通保定城与白洋淀、天津卫水上联系的黄金水道，是保定城主要的航运通道。清代李鸿章在《奏修治府河摺》中说：“府河来源，常年畅旺，天津及南、北运河，米、盐、百货，樯集省城。”每天通航府河的船只舳舻相接，来往商船络绎不绝，千帆竞渡。

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随着保定市城市用水量的增长，地下水开采量越来越大，降雨量又逐年减少，地下水位不断下降，府河水流量逐年减少。昔日“舳舻相接、樯帆如林”的景象，成为历史。随着工业污水不断排入府河，水变黑了，鱼没有了，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近些年，国家加强环保治理，采取整治排污、生态补水、河床清淤等措施，府河重焕生机，河水又变淸了，天也变蓝了，人们又开始捕鱼了。府河像一个病后痊愈的青年，又恢复了青春活力，像一个病后痊愈的母亲，又开始滋养两岸的子民。

人们到河堤上休闲散步，站在重新修建的桥上，看着河面碧波荡漾，静静流淌，谈论着府河的历史，憧憬着未来，满满的幸福感洋溢在人们的脸上。经常有人打鱼、钓鱼。夏天，大雨过后，又出现了人们争先恐后跑向河边捕鱼的景象。

米阳桥成了网红打卡地，特别是农闲季节，方圆十几里地的人，聚集到桥头，唱歌、跳舞、拍视频、刷抖音，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拢起一团恣肆快意的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