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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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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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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踉跄到铿锵;六十一至六十五节连载

从踉跄到铿锵——六十一

   其实这时候有这感觉的,在石坳垅里也不只是父亲王敬乾。好些个人,都似乎觉得自己象是会很快会有机会发达起来。当中这感觉较明显的,也就是在年前随王中成去省城建筑工地做工赚了些钱回来的这些人家。这当中感觉最明显的,又是秀才穰俊文。让他这感觉特别明显的是,就是大年初一迎新年的那个放鞭炮比先前顺畅。秀才穰俊文,其实全石坳的人都有这习惯;老喜欢拿大年初一放鞭炮顺畅与否看作是预示运程的好丑,因而特别的慎重。先前的老习惯也就是天将亮还没有亮的时候,放一盘鞭炮,石坳人就称为“出行。”就为放大年初一出行这盘鞭炮,秀才穰俊文曾有过好多的气闷。好多年里,尽管经济拮据,他都想方设法要买回封鞭炮来。可尽管买时是精挑细拣,反复捡验后买了盘炮仗回家来,又千祈祷、万祈祷,巴望这大年初一的炮仗得放顺畅了。谁知扯开封皮,不是半天还没点得着引捻,就是点着引捻了它也是慢吞吞的好象不急着响。要不然,就是“皮、扒,皮扒的,有气无力。中间还有两年特别懊丧,一年是一盘炮仗点燃,前面响得好好的,它响到后面不响了。还有一年是他点燃炮仗敬完天地往回走,一步没跨过禾坪的沟圳竟然把脚给扭了。这一不吉利,就事事都不利,连医院都要多跑几趟。到后面,逢着新年初一放炮仗,他都有了恐惧心理。总怕这里、那里会出什么错。这今年里秀才穰俊文别出心裁的作出个决定;放一盘鞭炮迎新年!干脆把预示一年的兆意摆在新年刚到来的那一霎那。不想这大胆一博,竟是旗开得胜,那迎新年的炮仗放起来竟是特别的顺畅。他这里打火机还没碰上那炮仗的引捻,就劈劈啪啪响开了。而且那响声特别的脆,连前面山坡都震起回声来。特别那跳动的绿色火光更是如电闪耀,把上下飞舞的红色纸片映得如花翻飞。那会儿,秀才穰俊文高兴得对着主财的南方不停地作辑。

那会子王中成让程满秀催着去省城建筑工地的时候,秀才穰俊文先前还没有打算去。也是象王中成当想的一样,觉得秋收快到,转眼又是冬季,想搞了秋收过完年再去。也是经不住老婆爱莲的叨咕,才免强上的路。他老婆爱莲最是通情达理的女人,知道他读了点书,是自尊心重的人。所以平常他做什么、不做什么都由着他。也是俗话说的运气来了自有心灵感应,那天爱莲听说支书康南仁让王中成带几个人去省城建筑工地做工,忽然又对秀才穰俊文说;这会儿已经不象搞大集体,别人都挖空心思的想着赚钱。你那个讲典故、说笑话,讲芋瑭写诗句,害(邂)晋对对联。都是空口打哇哇,抵不了油又抵不了盐。你把心思用在那上面,还不如随着王中成他们去搞建筑赚现钱。过年时买身衣服也多办点年货,到时也热热闹闹过个好年。秀才穰俊文觉得老婆爱莲是第一次给他提意见,而且也是实在话,当即二话不说就承诺;听夫人的话!

让秀才穰俊文感觉趁幸的是,这回听了老婆的话,随了王中成来了满秀父亲程大云的工地。若不然,那才真会是失去了个机会。

满秀的父亲程大云给他们安排的是作混凝土工。那工地的面积大得吓人,足有他们队上那个五亩大的水田那么大。那用锄头柄那样粗的钢筋绑扎出来的基础地梁足有一米多高,还有四周两层楼高的挡墙比基础还厚。这样大的混凝土量,全靠他们用手推车从搅拌机里把混凝土装上,然后沿着长长的竹跳板搭成的通道,一车一车浇灌下去。那混凝土都是按立方计的,每浇出来一立方米是多少钱。起初时他们是下班时数搅拌机旁边的水泥袋子,十个水泥袋子就等于是浇了一立方米。二百个水泥袋子就等于是这个班浇灌了二十个立方米的混凝土,也就知道了这个班得了多少钱。到后面,他们甚至懂得了一个斗车的容量是零点零八个立方。也就是说,他们按车就能算出能得多少钱。还有就是,这混凝土浇灌起来中间不能停。必须一个班一个班的接着往下浇,才不致出现裂缝或者凝结力达不到标准。他们轮起来是两班倒,连着干十二个小时后才休息。这样算起来等于是两天干了三天的活,连着把工作量一算,那钱的数目也就等于是看着看着往上涨。

秀才穰俊文不愧是读书多的人,不止是会讲典故,说笑话,说历史故事,算帐也比别人细致、而且算法也独特。他把一年种出来的谷子统计起来,为了不致偏颇,他选了最丰收的年景,按了最高的田亩产量。接着又按市面上买进卖出的价格换算成现金,再跟这在工地上作工赚钱一比较,他觉得傻眼了!这在工地上干一年,那可以买回来种多少年的谷子!秀才穰俊文本就说话有夸张的习惯,那天,他特意找着王中成,又是摇头、又是晃脑的说,这来外面作工与在家里种田,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秀才穰俊文感觉在外作工的钱数目跟在家种田简直有天差地别不说,还有了一个特别美妙的、从未有过的体验,那就是能够去银行里存钱。他们作工的那个建筑公司发工资的时间很准时,每个月结算一次。程满秀的父亲程大云也不拖欠,及时就发到了他们手里。这钱放在身上不便,满秀的父亲程大云就拾掇他们存到银行里,等回家时取出来,既保险、还能有利息。这一直都认为与自己的生活毫无关系的银行,竟然能够大摇大摆走进来,而且不是借钱是把自己的钱存到了里面,秀才穰俊文感觉自己的腰板都挺了许多。

秀才穰俊文也不愧是比别人读书多的人,不只是比别人会算账,而且想得也比别人远,比别人大气!他想着只要这样赚钱的机会能够把戏握住,只要干上三、五年,那原来的土砖房就可以拆了,盖上水泥红砖砌的楼房。红砖水泥砌的楼房结实牢固,不用担心漏雨、也不怕潮湿。到时装上玻璃窗钢木门,又安上电灯,就能象城里一样,成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目标一大,跟着希望也就更高。所以秀才穰俊文觉得这会赚了点钱事小,更关键的还是来年要更好,赚更多的钱!既是寄予来年更大的希望,就要显得隆重些,所以秀才穰俊文决定过年时别出心裁的出个新招;放一盘鞭炮迎新年!秀才穰俊文这想法没瞒别人,在回家的汽车上他明明白白的说给了大家;他要在石坳开天辟地放一盘大炮仗迎新年!

令秀才穰俊文没有想到的是,几乎同他一起回来的人都把他这奇想记在了心上。也跟着学了他的,都放了炮仗迎新年。而且都把时间掐得一样,屋里的闹钟刚指向零点,就都噼噼啪啪响起来。这午夜时分就放炮仗迎新年,在石坳的习惯里还从来没有过。一下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随后一互相问起,竟都是年前那几个月去省城搞建筑赚钱回来的人家。联想起他们那炮仗响得那样亮、又响得时间那样长,估计着他们这一盘炮仗花了不少钱,想着能有这样的底气,更肯定赚了不少钱回来。有的估摸着几千,还有的估摸着上万!随即都来找王中成,嚷着过完年非随着去不可。

 

从踉跄到铿锵——六十二

那会儿邻里乡亲一大帮虽是兴高采烈来,却是摇头丧气而去。因为那会王中成去跟满秀父亲商议时,碰了钉子。只是时间过了半年后,王中成自己当上了老板,才一个不留地把那会儿来找的人都带了出来。说起王中成能够当上这工头老板,其实又是搭帮满秀那个整日绷着个脸,让王中成看着不近人情的满秀父亲程大云。

也就是那天邻里乡亲都找来,嚷着要跟王中成一起去省城建筑工地。王中成想拍板,把大家都带过去。可随即一想,这事又先得有满秀父亲的承诺。满秀也跟着说这事含糊不得,到时候人去了没事情作,没钱赚,又得转回来,便白白浪费了车费。看着大家都急着的样子,王中成也不好耽搁,连夜里就赶着山路来见满秀的父亲。还在路上时,王中成心里也没觉得有什么难处。心想这岳丈老子虽是整日一付蛮脸,不好说话的样子。可程满秀是他的幺女,自己是他的新女婿。这拾掇着多去几个人,应该是没大问题。没想进了屋跟他一说,他竟连头都要懒得摇就唬着脸朝他一嘟噜;“你去把原来在那里干的人退了!”话噎死人,还仗着是他岳老子,后面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王中成本来还想跟他央求几句,跟他说一大帮左邻右舍、乡亲父老,都嚷着要随了去。还想跟他说明这看着是帮别人忙,其实是帮自己忙。因为别人都是怀着一番信任来的。可再一瞧满秀父亲面上那模样,仍还是不可一世样的,象是觉得他当了这工头老板,这乡亲的热情、信任就可以置之不顾似的。王中成忽然地感觉一股热血往上流,倏然激起一股拗劲来!他忽然想起,还在几年前在江洲跟着陈思贵凿隧道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在打工的天地里会有一番作为。记得后来跟父亲讲起,还有过父亲的肯定。这会拗劲一上来,这意念便强烈地在心里显现出来。事在人为,当年项羽对着皇帝老子的皇辇还敢说“彼可取而代之!”他就不信这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头子弄成了的事,自己一个读了几年书、还看过不少书、不蠢又不呆的青春年盛的倒弄不过来!这冲劲一上来,王中成随即觉得满秀的父亲允不允都无所谓,自己将做到自己说了算!

     回家的一路上,王中成却已经半点没记恨满秀的父亲程大云,而且还有点趁幸,觉得倒是他激起了自己的一番雄心壮志。有了这番雄心壮志,才使他一路上敢于有一番甜美的想象;家财万贯,出人头地,甚至可以实现从父亲身上就一上盼望过来的在城里买上一套自己的房子的愿望!只是将进到屋里时,他忽然想起满秀老是说她爹这也好、那好好,人也好、心也好,对她那个女儿也好,对他这个女婿也好,还有对别人也好!想气她一下,一进屋,便板着个脸,显出一付丧气的样子,故意沉着脸大声朝满秀吼道;我说你爹老绷紧个脸的不讲感情,可你老说你爹这也好、那也好,怎的这多去几个人的事他也不肯帮忙!满秀似也有些意外,脸红红的满含歉意似的望了他一会才懦糯着说,“他没给你应允?”满秀的声音轻得象蚊子,显然自知是明知故问。只是过了好一会,才又犹疑着缓缓说道;说给你,你老是不信,可他就是个好人!~~~看着满秀不好受的样子,王中成这才笑了笑告诉满秀,他一点不怪她父亲倒反感激他!反正睡一张床上的,他也不怕她讲给她爹。干脆实实地把自己想跟她爹一样,做个包工老板。他甚至没瞒她,到时会挖她老爹的墙脚也不一定!

满秀爹程大云不答应,自然就不能来找的都跟着去。但王中成给大家个承诺;或者三、五个月,或者半年,他一定准时把大家带出去。王中成也不止是跟乡亲讲,跟支书康南仁也说了硬话;他这一番出去,一定要弄出个名堂,到时村里有多少劳动力,他就能够带去多少劳动力。康南仁一向就认为他这人非凡,若是来了时运,定是能够作出非凡的事来。当下也不拿他话当夸海,而是点点头笑笑说;这样最好,到时把村里人带富裕了,就有你一份功劳。这一讲好,王中成就带着几个人来了省城建筑工地。来的人自然不能没有秀才穰俊文,王中成觉是有个预感;好象秀才穰俊文关键时刻帮得上他忙。到了省城工地,王中成装作老实的向满秀父亲报告;说听了他的话,就只带那么几个人。

要想独立门户当老板,就非得跟公司那个劳资科长搭上关系。说到王中成跟这劳资科长搭上关系的机会,就更是得搭帮满秀的父亲程大云。那个走起路来两手大幅度的甩,屁股摇摆的幅度比女人还美观的科长。王中成不但认识,还知道他的名字,叫周长健。只是虽然认得,甚至于每天也还都能看得见他,因为这周长健几乎每天都会摇摆着屁股来工地走一番,可这周长健却正眼也没有来瞧过他。他是劳资科长,掌管劳动力跟工资结算的大权。屁股后头围着转的大小工头都一大堆,哪里会有机会去瞧他这普通的工仔!也就在王中成挖空心思想着跟这周长健搭上界、而又苦无办法时,满秀的父亲程大云让他带几个人去给周长健抹灰,也就是把原来的墙壁刷白。他儿子准备结婚,所以要把房子重新弄一遍。并叮咛他,这人是公司的劳资科长,掌握着他们这帮人的生死大权,一定要把事情做得又细又好。只要让这周长健感到高兴,到付工钱他多付些都可以。

王中成顿时心花怒放,朝着满秀父亲一连串说好好好好。这边心里却想,你不付工钱都得,只要你到时不骂人就行。就是有了这进驻劳资科长周长健康家里干活的机会,王中成就凭着出色的劳动跟细致的施工方法,赢得了周长健康的好感。随后又摸准了周长健那个喜欢听好话的脾性,逢着他回家来一句“科长好!”去公司里时也一句“科长好!”这周长健表面看着严肃,实际内心里也很随和。看着王中成他们的工做得那样精细,墙壁刷得又匀、又白、又平整,工作搞完又把地面、家俱弄得熨熨贴贴。嘴巴说话又顺耳,没几天,就跟王中成有说有笑起来。

这看着比登天还难的事,来时竟是那样的出乎意外。就在王中成他们在周长健家的活将干完,已经没法再待下去,而又苦于没办法向周长健说出自己那个想法来时,这精明的周长健康竟象看穿了他内心似的问王中成;是不是有自己当老板的意思?这话一说开,就好办了!王中成给周长健康敬了支烟,随即就大大方方说出来自己正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这周长健干脆起来竟是特别的干脆。随即就跟王中成说,这当建筑工头既是要有人,也有很多手续需要办。周长健跟着就给了王中成个承诺,说办手续的事他可以先帮他出个函去总公司,你可以后面补办。但人必须先要试用,正好现在有个工地,让王中成明天就带上人去那里,先当作试用。

这毕竟是梦寐以求的机会,莫说周长健是说明天,就是要求马上就带人过去,王中成也只得答应。可毕竟自己带来的就几个人,而且都已经安排在了满秀父亲的工程队里。家里虽有人,但一时半会赶不过来。没想把这事跟秀才穰俊文一商量,秀才穰俊文却说这事一点不难。说他已经讲了好多个夜晚的“薛仁贵征东”了,跟他睡那一屋子的人都听得离不开他了。只要王中成不在意挖满秀父亲程大云的墙脚,他包着把那几十个人全弄过来。王中成一咬牙,说反正也是老头子逼的!

     令王中成没想到的是,满秀父亲程大云对自挖他那个墙脚似乎没放在心上。他们开工这天他也赶了过来,除了狠狠骂了秀才穰俊文一句“狗头军师”外,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就象是命运注定要向王中成开启这扇门似的,王中成的队伍越来越大。他终于兑现了把村里的劳力都带出来的承诺,接着还有一件事让石坳村镇里引起了轰动。

 

从踉跄到铿锵——六十三

这在石坳村镇上引起轰动的,就是王中成给父亲买回去台十几寸的电视机。电视机是黑白的,没几年就成了古董。其实引起轰动的时间也不长,一是那会儿已经有不少的人能拿得出几百元钱来,二是乡里人都喜欢跟风。没几个月时间,石坳村镇上就有不少的人跟着把电视机买了回来。可王中成却没有想到,也就是在这中间算起没多长的日子里,因为这台电视机,虽是给父亲王敬乾带来很多高兴,却又最终害了父亲王敬乾。

因为对这平白无故的既有图象还能说会唱又觉不出个来由,便当了西洋镜。所以来看的人出奇的多。王中成父亲王敬乾很多时候都坐不着位。而且还不止于此,那株正开着白花的梨树也让人爬得光滑滑。有的爬上去还要摇晃,后面弄得一朵梨花都不剩。这株梨树是大雨下得特别厉害、也就是穰莉文的小爷爷最后回来那年,别人送给王中成父亲王敬乾的。刚好分田到户那年她又开始结梨,结出来的梨又是又园又大,因此父亲王敬乾认为很有纪念意义,所以特别的喜爱,每天都会伫立地梨树下看一遍洁白的梨花。还有就是家里椅子凳子不说,连锄头柄、钻板都让人拿来垫屁股,弄得电视散场后收拾场地也得忙好一阵。可父亲王敬乾把门庭热闹当作家道中兴的前兆,所以对这些根本没放在心上。那会儿父亲王敬乾满身病痛,已经不大背着药箱出去外面,所以大多时候都在家里帮着满秀带孙女儿。顺便说一声,这会儿满秀已经生下来两个女儿。每到夜幕来临,村里哪户人家亮起第一盏灯光,父亲王敬乾就让满秀把家里的凳子、椅子都搬到禾坪里来。

父亲王敬乾认为家道兴旺就首先应该是添人脉、聚人心,所以对来看电视的都当亲人似的对待。也就是哪个夜晚,他发现康六奇的爹康尚朋离去后在竹椅上留下一片湿漉,随即就关注起他来。父亲王敬乾这一关注康尚朋就发现;这康六奇的父亲康尚朋总是早早的来,来了就挪过家里唯一的一张竹椅坐着。中间两只脚总是夹紧,从不向外张开。后面去收拾他坐过的竹椅时,总见到上面湿漉一片,还散发出一股薰鼻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臊味。父亲王敬乾也就由此断定;这康六奇的父亲康尚朋有着失禁的毛病。他每天早早的就来,就是为了坐那个竹椅。竹椅的篾片上面光滑、中间也有缝隙,他显然想着不让浸出裤裆的尿滴留下痕迹来。这康六奇的父亲康尚朋也怪,当年一个字也不识,他却敢理直气壮把博士帽戴在头上。一厘田没有,他却敢挥起自由棍,说石坳这一垅田都是他的!可父亲王敬乾跟康尚朋说男人有这毛病既很痛苦、也很难受,一定要帮他治好这毛病时,这康尚朋却把头摇得象货郎鼓似的,对这病不敢承认,说自己没有这病!显然,他是听了一般乡里人的传言,把这失禁当成了自己年青时不节欲、放纵了性行为,怕传扬出去别人说他色瘾重、不好听。所以宁肯憋着活受罪,也不敢拿出来治疗,甚至还不肯承认自己有这毛病。也是父亲王敬乾委婉地告诉他,形成这毛病有多种原因,主要还是肾虚。而且越到以后,会越严重,甚至引发出严重的肾衰!后面,他还显出固有的执拗,不由分说地跟康六奇的父亲康尚朋讲;他来家里看电视,让自己看到了他这毛病,自己既是主家又是郎中,看着就不能不管。后面,他还依了康六奇父亲康尚朋的,不把病情说给外人听。自己又贴了钱,开了处方,又亲自去康玉文的父亲康厚林那里去把药捡回来。接着等黄昏时候,就把药煎了,等康六奇的父亲康尚朋来喝。康六奇父亲康尚朋怕这事宣扬,父亲王敬乾更是没有打算宣扬,可当赤脚医生的康六奇还是知道了。也就在康六奇的父亲康尚朋坐过的竹椅上已不那么湿漉时,康六奇却找了来。他一个劲的缠着父亲王敬乾,说父亲王敬乾为他们家做了一件大好事!为了让他们家世代记着这事,康六奇要求父亲王敬乾把这张处方拿给他。他说他要把这张处方过塑,当作纪念品收藏!父亲王敬乾虽是明白康六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还是把自己的处方给了康六奇。

康六奇把这张处方当宝似的收藏着倒是不假,王中成在好多年后还看到了这张处方。只是康六奇根本没拿她当什么纪念品收藏,而是拿她当治疗失禁的秘方。逢着这病,他便照着处方写,也不管病人体质、年龄。所以也是有的治好、有的没治好。治好了时,他对父亲王敬乾顶礼膜拜五体投地,称他是医圣。逢上没治好时,又说这方子也不稀奇。

却说父亲王敬乾治好了康尚朋的失禁。虽是让康六奇的甜言蜜语骗去了个处方,但他一点不计较而且高兴。他觉得不管怎样,总是门庭开始热闹起来。门庭开始热闹,就意味着家里人脉开始走旺,人脉走旺,家庭就能发达。那会王中成也不知道他把电视买回来的时间怎么掐得那样准,也就是父亲王敬乾把康六奇的失禁治好了没几天,接着又有了让他更高兴的事。

也就纷纷扬扬传言说当年的远征军其实不是那样反动、臭不可闻没多久,大型的电视连续剧《中国远征军》就在电视里放了出来。那会儿父亲王敬乾就不只是高兴,甚至于是有些激动!这些年来,他除了记得当年投身远征军是出于一腔热血外,几乎找不着一点自信。就为了当年那个远征军,他带着妻子儿女离开繁华的城市回到贫穷的乡下。在家里,妻子女儿老是把他埋怨。在村支书穰启强眼里,不止他是远征军,甚至可能里通外国,所以老是拿他当另类看待。那些年里,他在家是深感歉意惶恐不安。在世人面前,也只能是夹着尾巴做人。久而久之,到后来他都弄不清当年翻山越水、茹毛饮血,枪林弹雨,抗击日寇是对是错。到后来他整日懵懵懂懂的,倒好象真对世人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似的惶然!这会儿看着那电视里,冒着枪弹渡江,啃着草根树皮度命,踩着尸骨前行,终于让人承认那其实不只是单为了“将该死!”不由地找回来些理直气壮的感觉。而让人承认自己当年的一腔热血跟别人一样鲜红,就更是让父亲王敬乾激动不已!电视是连续剧,四十几集,一共放了半个月。或许父亲王敬乾就是等着这一天,或许他看到了这部电视剧对人世已别无所求。也就是在最视剧最后一集、也是第二天的重播放完那会儿,父亲王敬乾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那会儿王中成正从省城工地回来,他没想到,自己本是为了给父母亲、满秀他们开洋荤,也给村里人得个新鲜而搬回来台电视机,却反倒让父亲王敬乾开了人世。只是看到逝去的父亲王敬乾的脸上带着笑容,他又不致为此太难过。他曾听老一辈人说过,能带着笑容离去的,只有心内无愧、也无憾的人才能做到。而且在阴间也会得到尊重,听说还不用过奈何桥。

父亲王敬乾生前很节俭,也曾对王中成有过他死后要节约的交待。所以王中成没想着大办,可来的人还是不少。这次来得最快的不是道师康运三,而是康玉文的父亲康厚林、穰莉文的父亲穰儒中。出殡前的祭文也跟奶奶出殡时一样,仍是他两个读的。也许他俩读着祭文时多怀念起他三个一起的恰同学少年那会的风华意气,所以声音里倒多是慷慨激昂。第二天的出殡路上,也是有很多人来路祭。而且跟奶奶那会儿一样,穰周贵也放了鞭炮肃立在路旁迎着父亲王敬乾的灵柩走过。他这几次的路祭,王中成便不能不去表示谢意。

 

从踉跄到铿锵——六十四

石坳人的传统里,跟自家没有什么关系而又来给出殡的灵柩路祭的,都应该感谢。而连着几次来给老人路祭的,就应该上门致谢。穰周贵在奶奶上山时曾经路祭,这回父亲王敬乾上山又来路祭,自然也就少不了上门致谢。

穰周贵家其实也就是大屋的后边,离穰莉文家的耳房不远的甘溪对面。算起来也只是小时候常玩的大屋边上,可王中成却从没有迈过他家的门槛。其实,王中成小时候喜欢打闹、也喜欢追赶,石坳街镇上没去过的人家极少。这穰周贵家,就是王中成他最刻意不想进到里面去的一家。就算是无意间到了那禾场边,也会倏地转身捌开。因为康六奇他们唱红灯记那天夜晚,穰周贵就因为康兴贵无意间拿鸡毛掸子拂了他一下,他就给康兴贵甩过去一个耳光。那会儿王中成、也不光是王中成,就是包括康玉文他们一大群小孩,都感觉这穰周贵不止是恶,简直是无理还欺小!所以哪怕被追得没路走了,宁愿让对方捉住,都不会钻到这穰周贵家去。到后来稍大一点儿,穰周贵当了那个文革主任,平白的又把父亲的《汤头歌诀》抄了去,气得奶奶吃不下饭,王中成就更是把穰周贵那人、那屋当作心里的忌讳。这若不是他一次、两次的给去世的奶奶、父亲来路祭,他怎的都不会踏进他的家门。

进了屋,王中成也没有抬头去细看穰周贵,他心底里穰周贵面容的印象太深!干瘦的面孔,怎么笑都不会动容,让人本来热着的心都倏地感觉冰冷。王中成想快点儿离开他倒觉得轻松些,便只是低着头跟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即把满秀准备好的毛巾、菜肴,还有一瓶酒放到他家桌上。可刚想着转身往外走时,穰周贵却突然站起身拉住他的手肘不让走。而且连声嚷着非要留他吃了饭再走。就象是等着这一天似的,穰周贵正在这边说着,他老婆也忙着从里屋出来一个劲的挽留。穰周贵老婆的形情跟他绝然相反,微笑里虽是带些沉重却让人感觉不乏真诚。王中成只是模糊地记得别人都喊她美粒、美粒,可该叫她嫂、还是婶一时却觉不定,只好笑笑、点点头算是称呼了她。再一望穰周贵,觉得他干瘦的面容到底有无热情虽还是难以确定,可眼睛里这个留他吃饭还是流露出一片的真心。王中成也不好急着就走,只好顺着在穰周贵老婆挪过来的木凳上坐下来。可那木凳坐着似一点不稳当,低头一看那木凳的四条腿都腐了一截,长短都已经不齐,想着也不知是他家哪一代传下来的!王中成随即也就朝屋里四周望了一眼,墙是一片的老得已经开始掉渣的泥土砖,窗子上还是拿报纸糊着。一张用木棍撑着的抽桌上,竟然还搁着煤油灯。村里的电线主杆都是绕村而立,只有到户这点儿钱是私人自家出。村里人盼电灯都盼了好多年,电线杆一竖起,纷纷就装上了电灯。他家显然是出不起这份钱,所以还在点着煤油灯。再者这几年日新月异,大多都盖了红砖砌的新房。象他家这样的土砖房,湿漉漉的泥地面在村里也已经是少见。他家这模样,看着给人的感觉就是还是搞集体时候一个样,跟改革开放后拼力赚钱的别人家落后了好多年。王中成想这穰周贵一直都私欲心重,应该说发家致富的思想还比别人还强烈。而且文革那会儿还弄回来铜火钳、铜喇叭的,怎的就落后成了这样!也是从穰周贵东一句、西一句的言谈,跟他老婆美粒的左一声、右一声的埋怨里,才听出这一切其实也就是跟他在那个文革当中的所作所为有关。乡里乡亲的,他把别人家的铜火钳、铜喇叭的抄回来据为己有。后来靠钻营又想当村长,可还没有当上就拿话威胁别人。村里人也就在心里把他当自私、张狂、甚至是心地不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自私、张狂是乡下人最怕的人,再又加上心地不好,村里的人也就都不想挨他。逢着出外去赚钱,也都避着他。有时候几个人在那里说得火火热热的,他一凑到面前去,人家就突然冷冰冰的什么都不说了。那次跟着康汉明高高兴兴的上了路,满以为这次赚钱成了,没想到却让康汉明丢在了半路上。康汉明就是曾经捏着他的材料去县委书记那里告他状,后来不止让他没当成村长、还让公社主任去环保局报了到的那个。那会儿广东有处地方因为大搞建设,需要大量的红砖。本地又没有烧红砖的黄泥,只能用船只从对岸运来。那会儿也没有运输带,都是靠人工把黄泥巴从码头上挑下来。康汉明也就碰巧包到了一条船。回家来喊人时,穰周贵也极想去,可康汉明兄弟揍过他,又告过他状,心里总是有道坎,感觉低不下头。还是他老婆美粒说都要穷到这样了,还顾得上低不低头。她也没有直接找康汉明,先来找了四婶。四婶是个热心肠人,当即就应承说这不算事,到时她家穰周贵跟着汉明去就行。美粒回来跟穰周贵一说,他想既是康汉明应承在先,也说不上谁低头不低头,也就满心欢喜。刚上路时,他笑着向康汉明点了点了招呼,康汉明也微微笑着跟他点了点头。穰周贵满以为这下保了险,也就随着队伍高高兴兴上了车。车到县城要转车,也少不了吃饭上厕所。可就在穰周贵上完厕所出来,康汉明跟他的队伍早已不见了人影!人家既没留话也没留下人等,显然是有意丢下他。背着包袱转回来,遭了老婆美粒一顿埋怨不说,还连声喊他“隔垅臭!”“隔垅臭”就是骂你这人从这边垅能臭到那边垅。那会儿穰周贵虽觉得这“隔垅臭”不好听,却也没有去记恨老婆美粒。因为事实确也是如此,人家想去外面搞付业的都有人喊,唯独自己象龌龊似的让人排除在一边。这想去外面赚钱没人喊,只好埋头在家来种菜卖。种菜又弄不起大棚,没有大棚种不了反季菜。只能跟着季节走,这不是种出来了卖不出也没价钱,就是逢迎着雨水种不出菜来。一年下来,除了肥料种子,最多也就是包了油盐钱。哪里能及别人家在外头似的大把的余钱。穰周贵的话里虽还有些隐晦,可他老婆美粒的话却几乎是直言不讳的就把这前后左右都道了出来。算起来穰周贵这也是报应,当年乘风作浪,实际就是为了一己私利。没想如今倒弄得一付狼狈贫穷。等于也算是付出了代价!王中成本想跟他开句玩笑,问他文革那会儿破“四旧”破来那许多的铜器是不是真象他说的都交了公社的文革主任!可一想若是果真这样说出来可能自己会比穰周贵还难堪,随即打消了念头。

穰周贵跟他老婆美粒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来说这些,王中成也听出他两个无非也就是想让自己带着他去省城建筑工地。这在外面承包了事的也就是王中成跟康汉明两个,这康汉明挨不上,自然也就想到了他。王中成当然也忘不了穰周贵那会儿把父亲的药书“破”了去,又把奶奶气得吃不下饭。想想也不必绞在过去的纠葛里。而且又是他几次的来路祭,也算是有礼在先。便明白说给穰周贵;如今的工地也不大,几十个人也是秀才穰俊文在帮他管着。等又有了新工地,就会回家来要人,到时他跟着去就行。王中成也明白穰周贵跟他老婆美粒使劲留他吃饭其实也就是为了这事,这一答应他俩,也就起身往外走。果然穰周贵跟他老婆美粒也不再强留。

 

从踉跄到铿锵——六十五

按说,父亲已经埋上山,来路祭的人也谢完,应该是凡事已了。可不知怎的,王中成却总感觉有什么关节萦绕在心头似的开不开心来。

好奇怪,王中成自己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满秀却在旁边说;你是不是想着康玉文跟穰莉文?那样,不如写封信给他们两个,顺着就把奶奶、父亲去世的事清告诉他两个。满秀说的平平常常,就象信口掂来。王中成却不由地涌起一阵奇想;这人成了夫妻,莫非会有心灵的感应?若不然,这满秀从山冲里来,又不识几个字,怎的老象是心有灵犀似的能看懂自己的内心!总是自己在这边冥思苦想,她却在旁边一点就破。这本就认为自己没读多少书,恰好碰上个比自己读书还少的,而且又从山冲里来,油然而生的一点优越感,老是被她不经意就动摇了似的。

可是,信还是没有写成。王中成在康玉文和穰莉文家里,都没有拿到确切的地址。康玉文的家里虽有他寄回来的信,可下边的地址只有“电视台”三个字,其余什么街、什么路,多少门牌号码,都一概没有写上。康玉文的母亲拿信给他看时,解释说,这是康玉文的习惯,他知道家里的人不喜欢写信,所以他写回来就行。她说得轻轻松松,间尔还显露出来些笑容。但王中成能感觉到,她似乎有点儿不太愿意展露的隐情。每每说到雅蕊,她便把话停住来。雅蕊就是她媳妇,康玉文的爱人。形情中,隐隐感觉是她对那媳妇雅蕊有点儿不满意。可是那一样的不满意,她半点儿也不显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有些事也早已在村里传开。说是雅蕊出身城市,父母又都是干部。生来就对农村人有一种藐视感。她当着康玉文的面说他们农村人没文化、脏、还穷,甚至说农村人脸黑得象牛屎、手糙得象爪子、身上满是汗臭、难看又没有教养。她甚至给康玉文定下了奇怪的规矩;她家确切的地址不能让老家的人知道,他老家这里的人不能常去,去了也不能引进家,只能是去外面开房。她们康家本来在石坳街镇上已是数一数二的家庭,有干部、也有读大学的。她也一直为此引为荣耀,感觉是至高无上。她没想到这在城里媳妇的眼里竟然还是土包子、上不了大雅之堂。可康玉文件母亲毕竟不是平常女人,虽是肚里怨气不少,也只是隐在心里。王中成跟她说了那一大阵,除了知道康玉文毕业后安排在了省城电视台工作,前年生了个女儿外,别的都一无所知。

穰莉文就更甚,她唯一回过的一封信就等于是一封公函。上面莫说地址,就连城市都省了。看着王中成惊奇的样子,穰莉文的母亲跟她父亲的形情却很平静。他们讲;这一切早已在他们心里想到。就在穰莉文出嫁的那晚,她把康玉文送她的钢笔、写给她的书信,包括康玉文少年时候送给她的毽子,都一样一样,放在火盆里烧了。烧完康玉文送她的东西后,又接着把她自己玩的用的都用尼龙袋装好,连墙壁上她写过的、画过的地方都清洗一遍,然后跪在他俩面前,说她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伤心,留下太多无法忘怀却又难以面对的往事。她这一嫁,本也就是念那地方远在省城,所以没打算回来。你们养了我,权当不曾有过。你们的养育之恩,只能来世报答。王中成听着,忽然也想起来穰莉文出嫁那天,她犹似号啕的哭声里,就似乎蕴藏着一去不返的味道,想想也就不觉为奇。忽然间,王中成又想起来穰莉文那个丈夫赵志清是不是对她好,再者,她应该是生小孩了。随即问了她母亲,说是那个赵志清对莉文特别的好,所以他们也放心。儿子是前年生的,快两岁了。他们也只是隐约听来,所以长什么样她们也不清楚。

     王中成虽是信写不成,可王中成却生出一种预感;康玉文、穰莉文都是在省城,自己的工地也在省城。说不定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就能遇上康玉文、穰莉文她两个。这预感一在心里涌现,便心里感觉很踏实、也很愉悦。王中成没想到自己这一愉悦的形情露出来,程满秀却觉得有了可乘之机,向他问些无聊的话来。“听说那个穰莉文长得特别美,特别有气质,是石坳镇上第一美人,是不是真的?”王中成觉得她真是没读书,这样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也拿来问。随即嘴唇一抿,冷冷一笑,也不拿她话当话。谁知满秀一点不放在心上,轻轻一笑也不当回事。停了一会,她忽又脸带着笑容突然问;“她长得那样美,你们天天在一起,你心里没有想过她?”她问这话时倒象是用了点脑子,脸上虽是笑着,形情却有点畏怯,象是斟酌着这样问有不有些不妥。可王中成也不想给她怜悯,觉得她这话实在不该说!既没有意义又不合时宜,而且伤人自尊,又象是亵渎了什么,她这一问真是显得俗气到家了!这一想着,心里那个优越感忽地又升了上来。这优越感一升上来,便随即涌起一阵感慨。忽然间,想发泄一通,便朝着满秀叹了声气,幽然叹道;想自己跟康玉文、穰莉文他们三个同年而生,又一同上学读书,没想他两个什么都是轰轰烈烈,自己竟什么都是平平淡淡。王中成说着认为自己反正说什么满秀都不会当真,便干脆说得露骨一点,随即显出一片冷冷的神色接着说道;连讨个老婆也是平平淡淡!没想满秀还是不生气,仍是一付平平静静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是平平静静的。“平平淡淡才是福!”话对不到点子上,等于两只喇叭对不上调调。王中成不由感觉有点乏味。想着明天一早就去省城工地,便默默爬上床睡觉。没想满秀把两个女儿盖好被子,又抬起头来找他说话。“我欠着你们家样东西!”“欠什么?”王中成这下疑虑着皱起了眉头,记忆里她只是忙家务、带孩子,还要种田种菜,伺候老人,想不起她哪会欠了他什么东西。王中成正在这边疑虑着,却听满秀接着说,“我欠你们家个儿子!”这真是没读书,土到家了!这生儿子又不只是一个人的事。王中成忽又觉得让她这样想着也好,让她在自己面前多一份歉意。也就装作宽宏大量的样子说她欠着就欠着,反正自己也不计较。没想满秀却不依不饶,语气也很坚强;“你不计较我计较,我一定要替你们家生个儿子!”满秀不只是话笨,连形情也笨,嘟着个嘴、亮着个眼,象是不为他生个崽她就对不住他似的。这山冲里的女人真是傻得可爱,王中成费了好大力才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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