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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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超市口曹三郎遇旧，洣河里朱二林翻划。
却说曹三郎过了桥来，果然看到两辆带着警字的越野车在城中的街心花园转了个圈，然后向西如飞驰去。无疑的，就是张哨严带着人马往勾头峰去了。想着去那勾头峰也不过三几十里，不多长时间张哨严他们也就可以转了回来。曹三郎随即大步的迈开了步子，朝着看守所所在的扬山路来。曹三郎有着个习惯，逢着高兴或是有点什么激动的时候，走路就老喜欢一踢一跳的，头也不安份的四外里望。这一踢一望的，忽然的却是忘了神，一下磕在了正眼前的春樟树杆上。曹三郎眉头皱皱，心里骂着不爽。又气脑的抬头往上望去，一下的就望见了隐在了春樟树里的繁荣路的牌子。绿漆杆儿笃着的蓝底白字的牌子也不矮，而且年岁像是比春樟树还要大。只是显得太过的慷慨，把一囫囵的空间都让给了春樟树。曹三郎望了望纯粹得一望见底的路牌，倒也一下的舒了眉头。看了看牌子上繁荣路几个字，转头一瞧傍边不太起眼的巷口。曹三郎倏然的想到顺着这繁荣路，经过中间的万美超市，直往扬山路去，倒是捡了个近。随即一转身，就进了繁荣路口。
曹三郎沿着巷口走了百十来米，忽然的觉得时候还早，不妨随意的玩儿一阵。随即也没有沿着繁荣路直往前走，却是上了万美超市的小广场。铺着红色条砖的小广场永远都一个样，超市里人声的喧闹、傍边马路上车辆的纷拥，都影响不了她的安静。场边排排柏扬树灰白的叶子拂动的声音永远也没有停息过，也却是反倒给小广场增添了又多一份的清丽。这会儿跟以往很有了一点不同的是；糊着超市巨幅广告画的墙壁转角处，原来专停超市的员工摩托车的地方，已经拆了铁的棚架，却是有了个用四方的遮阳伞隔出来的卖书摊子来。从超市里出来有往书摊去的，基本都买了一本去。没有燥炽跟哄闹，倒也跟这小广场的氛围一样，显出来厚重跟平实。
曹三郎不看书，并不代表不喜欢书。只是觉得密密麻麻的，总是少了那份耐性。骨子里喜欢可又读不来，就有了神圣感。好奇儿的就觉得，书总是个对世人有益的东西。是谁想着在这儿摆个书摊的，倒也是合适。曹三郎想着，也就随意儿的朝着书摊走来。没想离老远的就看到，这摆书摊的也不是别人，竟是朱家巷里的朱二林。也就是前些回里说过的那个死活不收万美超市老板阳彩莲钱的朱玉清，两个儿子中的老二，朱二林。呵呵，曹三郎扬脸儿一笑，大步的就朝着摆书摊的朱二林走来。
“三郎，~~”书摊里的朱二林似也已经看到了他，隔着老远的便打起了招呼。
按说，曹三郎跟朱二林一个河东，一个河西，年纪也相差了那么几岁，一般的也是难得搅一起。可偏偏的，他俩就搅一起，竟还是不一般。
那年里、那个深秋的时候，跟河水成逆方向吹来的风，已经带着凉意。河水拍打着卵石往岸上涌，腾起的水波晃荡着划子。土岸上四季都蓬勃的马根草丛中，两只伸长着脖颈的鱼鸟正往水里窥视。曹三郎提着鱼桶上了岸来，随便的找了块石头，也就把鱼划子的绳子缆了。上了岸横过马路就是市场，他的鱼一到那就有人来要。一来一去，也不过几十分钟的事。
缆好绳子，提了鱼桶。曹三郎正直起腰来，忽见有人沿着转轴的石级下了河边来。想着可能是要鱼的，曹三郎也就伸直腰来等着。
“有鱼么？”从河沿上下来、腋下挟着个小筒包的，还离着几步的远，就显出来要买卖鱼的样子。
“有，刚刚的上了河来。”曹三郎应着，朝着来人望了一眼。年纪跟他差不多少，不是平常主家买菜的那种。
“什么个价？”腋下挟小筒包的问着，却又没来看他桶里的鱼。
“二十元。”曹三郎声音冷冷的，很有点儿不快。那个感觉也更明显；这人就不像是真心儿来买鱼的！
“哪有二十的，少一点。”挟小筒包的嘴角一撇，很不然的说。
“没少的！”
曹三郎声音瓮瓮的，心里也跟着嘀咕；这又没打算要鱼的，却是来讨价还价。曹三郎嘀咕着，也就跟着提起来鱼桶，准备上岸往市场去。也就在这时，挟着小筒包的那个解开了包。接着拿出几个的小竹筒，一拉一拉的就扯出来几根的钓鱼竿。曹三郎想着让他白白费去了这好一阵的时间，也就没好气的嘀咕；“这又没想买鱼的，问个尻！”
“哪个说我没想买鱼！五块一斤，我全买了！”挟小筒包的有意气人，冷笑着，一片得意的样子。
“五块一斤，我把你买了！”泥滑的湿地不留神就滑，蓬松的马根草里得去寻落脚的地方。曹三郎一堆儿的不爽，正好想出出气，一转头，没好气的回过来。
“五块一斤买你！”正插着鱼杆的随着也骂回来。
“买你！”
“买你！”
“买你！”
“买你！”
曹三郎接连的骂了两句，倒也涌起来阿Q那个想法，觉得自己是赢了。虽是耽搁了一会儿的事，倒底是骂了了他一通。此时已经有太阳落来了河岸上，显出来大半个早晨已经过去。脚下已经没有了湿滑地，麻石阶道爽爽朗郎。曹三郎想着早市场里也将是快到了尾声，随即也就一意儿的往前。
曹三郎也就刚刚的走过湿滑的草地，正抬脚往转轴的石级上提腿。忽然的，身后“哗”的一声水响起又没了声息。很像是河水里一条硕大的鲤鱼想奔龙门的在那里跃了一下，又落回了水里！曹三郎一回头，跃龙门的鲤鱼踪影不见，却是见着自己的鱼划子已经翻了个底朝天！汩汩的波浪碰过岸土又往回涌，翻转的划子也随着往朝河心里去。曹三郎皱皱眉，颇是一番的晦气！不刮风、不下雨的，竟是平白的翻了划子！按爷辈人的说法是，这鱼划子是最不能翻的，翻了就有了不吉利。曹三郎倒也不怎样的信那个，只是不解这好好的怎么的就会翻了划子。忽然的抬头一望，只见几根冷秋秋的细尾儿鱼杆在那里晃悠，却是没见了刚才那个跟自己斗嘴的家伙人影！
不用说，这家伙是去弄他的划子，让划子倒扣在底下了！沿河岸长白喙的鹭鸟已开始往北飞，跟着水波漫过来的风吹在面上都有了凉浸。曹三郎刚往河水里上钻，满身儿的感觉就是非常的不爽。没想往划底下一看，不爽一下的没了，倒是一把儿的气脑！这家伙让划子倒扣在了水里不说，还生怕水殿阎王不收他，正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划子中间的横间木，另一只手跟头脑无头苍蝇似的，浑浑噩噩、慌慌乱乱，朝着划子底乱撞乱抓。这船底都是樟木做来还浸过桐油的，哪里抓得透！只见他愈抓愈慌、愈慌愈抓，抓得只听见划底儿梆梆的响。你这狗儿怕是上辈子都没下过水！曹三郎心里骂了句，潜身就往他脚踝抓去。忽然的觉得该给这家伙留点记性，随即又浮了上来，却是一把抓了他头发，然后牵了划子缆绳，一齐往岸上拉来。
太阳渐渐的有了炽热，草地上也有了暖洋洋。一会儿的，让划子倒扣在水底下的也就回过来神。“我就是这城中村朱家巷的，叫朱二林。”虽是面皮儿还在发白，却想显出来这淹一回也不算回事。
“朱二、林。”曹三郎拿他名字在口里念叨了一句，随即笑了笑说道；“就是说，你们家没有了你，也还有给你爹送终的！”
“嗯。”朱二林轻声回着，点了点头。
这“嗯”听着很自然、实在、也充满信任感，曹三郎本还是想拿朱二林调侃一下的，这一下，那意思便立刻的灰飞了去。却是笑着说道；“我也是排行了老三，所以别人都叫我曹三郎。”
“那我以后就叫你三哥！”朱二林说着，坐直身起来。
“那叫着好不自在的，还不如喊我三郎！”曹三郎说着，一眼落在鱼桶上。此时早市已过，浑身湿水的也不好往那去。随即的笑笑说道；“朱二林，便宜你了。干脆的，五元也不要，这鱼送你了！”
“哪那行呢？按三哥、嗯，三郎说的价，二十元一斤的！”朱二林嘴里说着，手下意识的往裤袋里去。可刚到袋口边，就缩了回来。
曹三郎笑笑；看那样儿也是袋里没钱的！
后面曹三郎虽是几次的申明过，那鱼就是送他的，不要钱！朱二林也是一碰面就提起来那鱼钱，却总是一次也没有真拿钱。可又一碰面，总又是第一句的提起来那鱼钱。所以，曹三郎这会见着朱二林朝他喊着，满脸诚惶的样子，猜着他是想着提起来这话，便忙的摇了摇手。
曹三郎装模作样的，也沿着朱二林的书摊一路瞧过来。“红岩”“林海雪原”“三里湾”“霓虹灯下的哨兵，”曹三郎在这叠在一起的几本伸手摸了摸，像有种似曾相识感。后面才想起来，是曾经在同学的手里见到过，也听同学说得津津有味过。
“拿一本去看么？”朱二林说着呶呶嘴，笑了笑。全也没有嘲笑和意思，只是示意他要就随便选一本来，有着空儿也就可以学学斯文。
“成野性了，还看得了这个！”曹三郎摇摇头，忙忙的出了书摊来。
“送人也可以！”朱二林笑笑，半认真的。
这倒是个主意！曹三郎心里打了啊哟。朱二林这做起来生意，倒是长起来心眼。如今这送东送西的也没人喜欢，若真是送人家书，倒是可能没有不高兴的！也许什么时候，真也就风行起来！他这书市的，说不定就一下成了紧俏东西！
也就像印证曹三郎这想的，这会儿墙角处亮起来的电灯，一下的把小广场上散漫着的人们集了过来。一下的，朱二林竟是忙不过来。曹三郎边帮朱二林的照看着，也暗地里给他计算了一下；若是书市照这样个热火，朱二林莫说给他鱼钱，就是给他划子钱都是不在话下的！抽着空，曹三郎望了望让票子薰红了面孔的朱二林，戏问道；“你怎的会想到、又能够在这超市口儿开上书摊的来？”
“嘿，爷儿们的，哪样的想作作不来！”朱二林大嘴巴一张，巴答一声就回了来。只是，刚刚的说完，忽又满脸儿的尴尴。明显的就显出来，这话是吹牛皮的！
曹三郎也就是朝着朱二林闪了一眼，随即笑了笑说道；“算了，别吹牛皮不怕脸红，这地儿都是万美超市的，不是万美超市老板阳彩莲想帮你，你想！”
却说曹三郎这句的话，倒还真说到了点子上！恰是二月清明早种秧，三月清明迟插田。初一逢阳柴等灶，十五逢雨伞不离。
有话说是； 明月皎皎在深空，清辉泄来一地银。
唯恐青槐多弄影，鸪鸟廊上悄无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