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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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梁树重感喟蔡成花，冯中良再话方牙静。
却说梁树重这会让冯中良喊着，上了扬山来，一下的，倒也是感觉别有一番情景。踏着碎石的山道，看着身前背后摩肩接踵的行人，望望山岭南两傍如云的树冠千姿百态，还有低头望去那绕城的洣河清绿如练扬长而去，真也是美不胜收。爬登扬山，领略了扬山的美，就等于领略了小城所有的美。所以扬山的名是挂在小城里每个人的嘴里的，爬登扬山也是小城里人们的一大喜好。看着前面好些的人在前面一个马颈样的低处流连往返还兴味盎然的，就像是乐中还有乐。梁树重笑笑，干脆立脚往前观看起来。
“梁书记，想着今天星期天的，也就把您拉了来！”已经前去了好些步的冯中良转回身来，跟他说着，眼睛望了望五十丈远处的一座红色亭子。亭子金岭独立，上去的五十丈几乎是陡立的。
梁树重猜着冯中良是意思说累了，前面有歇会儿的地方。他笑笑，只是开始往山顶上爬，没有去回说，倒是忽然的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的这话，一早里，在机关后院的食堂里，老蔡师傅那会儿也是说的这一句话。
清早里，他从后院的房间里出来，只看着天气晴好，黄尾巴雀在花圃里的羽荆叶上翻着筋斗，芙蓉树枝上转圈着细腰子的蜜蜂，却忘了去听大门口门卫老谷的钟声，而是径自穿过院墙的小门，往院后食堂里来找老蔡吃早餐。
老蔡的食堂里成排的桌子都空空落落，却是老蔡自个儿的伏在小案板上吃早餐。隐隐的冷清又好象不完全因为空间旷，细一瞧才见着是灶台、锅里的都不见一丝儿热气。见着他来，老蔡一脸孔的高兴。忙的起身洗葱，打火洗锅的给他作面条。看着老蔡在那边给他忙着，他慢慢的踱着步来到小案板边，想看看锅冷灶冷的，老蔡吃的是什么。却见小案板上遮挡密实，老蔡已经拿铝罩把盘子掩了。
“今天星期天！”老蔡边把作好的面条放到他面前，脸孔上轻轻的笑笑。也许是提醒他今天是休息日的，也许是很高兴今天还有他这样一个顾客的，也许是两方面都有的。
“这个倒真还是差点忘了！”梁树重笑笑，望了望空旷的食堂坐桌。忽然一眼落在老蔡还没有吃完的早餐上，看着竟然是几根昨日儿剩下来的油条，而且是就着杯开水。“你该给自己也煮碗面条的！”梁树重朝老蔡说着，又让他会往他桌上来。
“全扔掉也是觉得怪可惜的！”老蔡没有去给自己煮面，也丢了剩下的半截油条，只是端了杯子的水，走了过来。
梁树重本想跟老蔡说句什么，可忽然的只是朝着老蔡望了一眼，又咽了回去。老蔡是实诚人，千方百计想着给人作好吃开胃的是他的习惯，自己可以随便、将就吃也是他的习惯。实在来说，养成了习惯的东西，那他就是当作平常又平常的。你这里简单一句什么话的，无疑倒显得是多余和苍白。
“再过九十天，就是重阳了！”老蔡在桌子边坐下来，笑了笑；“那以后，就是想吃剩油条的，也不能了！”
梁树重笑笑，猜着老蔡八成里又会是提起来退休的事来。抬起头，望了望老蔡。可嘴里，却是笑笑的问说；“怎么，早早的就想起来重阳节的了？”
“今年的重阳，主任不可能留我的了！”老蔡神情淡淡的，把声音拉得老长。忽然的又像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
梁树重一抬头，望了望老蔡。忽然的觉得老蔡的神情像是简单又复杂，细细的觉来像是充满童稚味。也就是累够了还不尽兴那种。而且想起来老蔡曾经说的，他那个主任每逢着重阳时候的，就有了事去，也就是变着法子的想着把老蔡留下来。梁树重一下的也不知道怎的竟是兴味盎然，随即朝着老蔡问道；“怎么的说是今年的重阳，主任就不可能来留你的了？”
“梁书记。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凑的巧！”老蔡说着顿了顿，有些免强的笑了笑后接着说道；“那日儿也是，起来得早了！也怪不得的，那晚的月亮特别的明白，照得地上就像是白昼一样。那会也忘了去望墙上的钟，只是忙着的烧燃炉的火，再把馍蒸了，又把葱的蒜的洗好切好。完了开了门往外来，看着月光照着明晃晃的一片，一脚落去却是踏地了落水沟里。一跤跌来，膝盖、脚踝让擦个红肿不说，牙还碰了个肿。没想这不来就不来，一来竟是一不离二；开完早餐，拉了胶管来给锅炉加水，没想是谁打水却落下来一地。一脚又踩在锅炉傍的积水上，脚下一滑，手肘却搭在了锅炉上，炉锅已经让开水蒸得了滚烫，一只手肘让烫得红肿。没想还是应着老话，接二就连三；开完午餐本是没事了，可正准备收拾着时，周副县的来了，说是什么事耽搁了回家，就来这吃午饭。想着周副县也不常来吃饭的，剩着的这点儿汤汤水水的，也不怎样的好。正踌躇着是不是给他炒个新鲜的菜，没想一望，他倒可能先想了这个似的，一眼落在挂在梁上的一付腊肠上。“你这腊肠像是已经透出来香味的了！”顿了顿的，他又接着；“这腊肠若是用茶油清炒，再上放上点干辣椒爆爆，就是最开胃的好菜了！”他既已这样说，我就只好给他来弄了。找了根竹竿来拿腊肠，仰头去取，没想腊肠上一滴烟灰恰好落在了眼睛里。当时虽是满不好受的，可也不好耽搁。捂着眼睛的给他炒完腊肠，才来用水清洗。可这会烟灰在眼睛里溶解，洗了一阵的还是满眼睛的不适。那会儿好不舒服的，正靠在椅子上想眯一会。恰是这时候，主任来了！
“你们主任倒也是来得是时候！”梁树重笑笑，望了望充满童稚味神情的老蔡。
“就是说呀！”老蔡笑笑，拿好高的声音接着说道；“主任不止是来得是时候，说话还正赶上个时候；‘老蔡呀，几个月后，就又重阳了！’那会儿情绪燥着，回话也就没了讲究。‘重阳就重阳吧，还有什么大会不了的！’‘重阳过后怎样办，想没想过，还是留下来继续发一分光的？’‘没想过！’那会也不知道怎么的，回答得那样干脆，还瓮瓮的，估计着让主任听着，就是满带没好气的。”老蔡讪然的笑一下，摇了摇头。
“那也不说明你们主任就不来留你的了！”梁树重说着，望了望老蔡。
“梁书记您不知道，以前主任每天不是上午就是下午的，都会来往食堂一遍。看看、问问，至少也要搭几话才走。可自从那天后，主任就很少来食堂的了。偶尔来一回，也就是有事说事。没有多的话说，说完也不多待。”老蔡说着收了桌上的碗，可能想着耽搁梁树重太久了，想着起身去，随即移过了身子。
“说不定这会你们主任正还在想着用个什么样的法子能把你留下来哩！”梁树重笑笑，说了句让老蔡高兴的话，出了老蔡的食堂。走在机关院子的柏青路上，忽然的想起父亲来。本来也是应该休息了的，可他偏偏的还要去物流站里去搬货。不让他去，还满不高兴的。那情形，也就是跟老蔡一个样。想想他们那一代的人就是这样，一辈子辛劳，从来没去有过抱怨，却总是觉得没作够、没奉献得够一样！他们那代人这个心境，怕是好多人都理解不了的！梁树重往来着机关里来时，忽然的涌起这样个感觉。
花圃里有栀子花显出来红艳，暖洋洋的太阳铺满了整个的机关院落。细微的风一阵儿带过来外面马路上的喧嚷，一会儿又吹过来后面丛林的清爽。梁树重在红墙垛下的羽荆圃边站了站，想着也没哪地方可去的，随即朝着红墙壁垛里的椭圆形拱一低头，准备朝着办公室来。也就是这会儿的，忽然的见着冯中良从门口里来。那会儿，他刚想着往冯中良问；“怎么的，你也忘了今天是礼拜天的了！”
“没有，我们家有两个上班的，所以这星期天的，就总有一个会不忘。这来，就是特意来找您的！”冯中良笑着，显出来神秘，只是承诺说去了，中午饭可以在他们家解决。
走过南北大街，沿河岸又走了一段水泥道，再拐了一道弯，走过小展览馆的小坪，踏上一级陡过一级的青石板路，才知道冯中良这拉着他，也就是趁着星期天的，拉他一起的上了扬山来。
梁树重想着笑笑，朝着五十丈远的亭子望了望。转而回过头来，朝着冯中良问；“前面那马颈样的低岭处，草木青青中，人头攒动的，是作的什么？”
“采蕨！”冯中良笑笑，转过头来；“诗经里有‘采薇’‘采芑’‘采苓’‘采葛’的，这里的人却有个采蕨。说是这扬山岭上的蕨，都是能够降血压、清血脂的。所以就着来爬扬山的时候，都要顺着采一把回去的。”
“只是这个‘采蕨，’已经不是为了生活，而是拿来保健的了！”梁树重这一边说边走的，五十丈远的陡路已在不觉中走过，四周一遍深红的亭子就在了眼面前。
冯中良点点头，忽然的却是笑笑，转过来说道；“这扬山满岭遍地都是青蕨，可人们独独的却只拣那马颈样低洼地方的去采，却是有个缘故的！”冯中良往亭前的小土坪望了望，接下来说道；“说是这里曾经有个县令，最是为民着想。临死时，告诉亲友乡邻，这地方三年后会有大水齐岭，到时麦稻粟稷将颗粒无收。能够度过饥荒的办法，就是往埋他的扬山岭上的那马颈岭上的泥里去刨。那里会有他从上帝哪里乞求来的金银，刨出来金银就可以度过饥荒。乡民们也不管什么三年水灾，反正泥里有金银可以刨。埋了县令后，就上了山来刨。这一刨，就刨光了荆棘，刨光了柴草，却是长出一岭密密的青蕨来。三年后，果是大水暴发，淹没农田庄稼。村民们遭遇来饥饿，这才想起来扬山马颈岭上的一坡青蕨。于是，都上了扬山来采取蕨。采完上面的青，又刨出泥里的根，打出来粉，后面满岭的蕨采完，也恰是度过了饥荒。”
梁树重笑笑，朝着那边马颈岭处望了一眼，转过来开始往亭子里走。“这故事八成是编撰的，可恰是透显出乡人们朴素的情感。就是一个人，只要是他作事是为了人们，人们就会想着法子的编出来故事，以让他在人们中间流传。”
梁树重说着，忽然的一转身，朝着冯中良说道；“那个方牙静到底也是还未届满就要求调了的，是不是就与康成剑有关？上回里，你也只是说到方牙静一心的想要搭上通天堑，没想反让康成剑为他落在了阿房宫。从此处处受挫，背地里人们对他有了各样的议论。那后面，他们那个交易是成了还是没成？终还是个悬疑！”
冯中良听着，说今天恰也是想着说这事儿。随即在红亭里拣了个当阳的位置，两个人坐了。冯中良沐着迎面吹来的春风，开始接着从那日儿方牙静在野昧店里，跟古洪康、罗少海吃着野味鸭，出了包间来，却是听着别人对他的议论。
却说也就是冯中良这一说，恰是柴门已是稀，篱笆古董奇。看那岭南间，居屋无独室。农家已改业，不再种与栽。
有话说是； 迷江河水去滔滔，一路飞花卷浪涛。
几曾有过倦与怠，哪时半步有顿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