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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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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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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父》

我的祖父,在家中排“先”字辈,单名一个“春”字。他原是有几个兄弟姐妹的,可后来都因为一些事故夭折了。因此曾祖父给他起了“春”的名。祖父虽不曾提及名的由来,但我总觉得这是曾祖、曾母对祖父美好的期待,大抵是希望祖父的生命能如那春天一般长久的充满活力吧。

祖父倒是遂了曾祖曾母的愿,如今七十多的年纪了,还是充满活力,是那种精神上的干劲,就如他的名一般。他的腿脚是有些老毛病的,但祖父闲不下来。打打猎啦,砍竹子啦,种种菜呀,栽栽花啦。祖父的脚是停不下来的。春天,他说“立春打了霜,当春要烂秧。”于是便扛着一把小锄头出门了。正当热夏,他又絮叨着小麦、玉米,背着空背篓向麦田深处走去。秋天,镰刀是离不了手的,哗啦、哗啦,是祖父在稻田里的旋律。冬天要清闲一点了,这时候他又翻出去年腌制的娃娃菜,拿起锅碗瓢盆,乒乓乒乓的在灶台上忙碌着,偶尔也会有清闲的时候,就逛逛他的那几盆宝贝花草树木,什么栀子花呀、月季、兰花、柿子树、黄角兰和一大堆我叫不出名字的不知名花朵。偶尔,还会在后院的阴凉处多出几株不知名的药草,“那些个倒也不是什么名贵药草,只是我闲的无聊来,看着他们又觉可爱,所以一一收罗来种在自己院子里。”祖父这样说。

祖父还特别喜欢鸟,他有一套自己的鸟类学问。走在路上,他只要听到鸟叫声便能立刻分辨出这是什么鸟儿。有一次,他走到一个地方停下来,指着五米外的一棵树说“这棵树有鸟窝,妞妞,你去看看。”我不信,走上去踮直了脚尖去瞧,果然,一个工工整整的鸟窝就挂在树上,里面还有三四颗翠绿色的鸟蛋。我嚷着要把小鸟带回去,祖父拗不过我,只得依了我。后来,竟然真从鸟窝里孵出三只小小的鸟儿来,后来三只小鸟被祖父养了近一个年头,在一个午后,鸟笼的门没关,偷跑了出来,入了家里大花猫儿的肚子。此后,祖父再没养过由鸟蛋孵化成小鸟的鸟。我也再没见过第二个能将小鸟由蛋养成大鸟的人……

祖父还有一个不良嗜好,抽烟特别厉害。早些年的时候,祖父喜爱抽旱烟,俗称叶子烟。在那段记忆里,大烟袋子每天都在吧嗒吧嗒,祖母是极讨厌祖父的烟的,每次看见总免不了说“抽抽抽,早晚把肺抽烂。”于是,每天祖父的烟袋声和祖母的絮叨就成了我每日必听的功课。后来啊,祖父换成了现在的烟,小巧,便携,他便偷偷躲着祖母抽,但我看他还是会时常望着那杆发黄的烟枪发呆。祖父思念的,到底是烟还是从前的生活呢?我无从得知。

小时候祖父的影像总是模糊的,像一只沉睡的老棕熊,佝偻的身子、黝黑的面庞和暖暖的背。我是在祖父的脊背上长大的,小时候无论去哪里,祖父总是用他佝偻的背将我背起,颠簸的山路、温热的背脊,我,就这样在崎岖的山路上,在佝偻的背脊上长大了。

那时常会想,祖父的背到底是因岁月而弯曲,还是被我压弯了呢?印象中,祖父一直是沉默的、严肃的。我很少看到祖父笑。确切说,祖父一直是劳累着的。我的祖父很平凡,他只是一位朴实无华的农民,他总是闲不下来,好像他的脚天生就是为土地而生。他说:“只有脚踩在泥土中,他才觉得安心。”但他也常常闲坐在田头,点燃一支廉价的香烟,望着天空久久的长坐着,眼神中总是透露出那时我无法理解的哀叹。天、地、人杂糅在一起,祖父的背影中洒出无尽的苍凉与萧瑟。

祖父的爱是沉默的,我是和祖父一起长大的,童年记忆里满是祖父的身影。祖父一直沉默寡言,但却会在祖母抱怨唠叨时小心地护着我,在崎岖的山路上稳稳的背着我,在深不可测的大山中为我寻来许多的“奇珍异宝”。虽然童年缺少父母的陪伴,但因为祖父的存在我的童年并不悲伤。他像是一位大探险家,每次都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礼物。有时是一只小山鸡,有时是一只小兔子,亦或偶尔会为我带回一两株野百合、山茶花或几个不知名却格外好吃的果子。祖父也像一位魔术师,他总会在不经意间就变出一个为小山鸡量身定做的笼子,奄奄一息的百合在他的照料下也很快恢复生机。祖父的手在小小的我眼里是一双充满魔法手。

祖父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以至于我的父亲小时候常常埋怨他,那段记忆我是不熟的,只是偶尔听父亲提起,他年少的时候调皮,骑着自行车往悬崖路上走,当时的山路还是颠簸的,他就在那个山坡上骑着车,祖父在山脚锄着他的地,父亲说,祖父是看见他往山上去的,但是也只是看见就算了,没有叮嘱也没有劝阻。后来,父亲从山坡上摔下来了,万幸的是,山坡不高,父亲和车一起跌落在一团荒草里,只是擦破了点皮,其他倒也无碍。但祖父只是沉默着带着父亲去了小镇上的诊所,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语。后来,父亲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好不了的疤,因此小时候的父亲常常会觉得,祖父不够爱他。但祖父呢,他后来再提起这件事时,祖父总会不自觉的望望父亲的脸,然后眼中流露出一种难言的神色。我想,祖父是否也在回忆那天要是劝住父亲,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呢,还是在庆幸父亲最终无碍。这些我都无从得知,但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每一次下台阶,雨天跑步或者在路上蹦跳着跑跳时,祖父都会下意识的伸出手,然后补一句“妞妞,慢些……”

于是,我就这样在祖父的叮嘱中长大了,但我常常会想祖父的叮嘱,是出于对父亲的愧疚还是对我的偏爱呢?但这些都在我回到老家,看见祖父静静的坐在那里编着他的竹篓。在看到我时,祖父露出的笑容,在他去为我拿出他觉得最好的吃食时,消散了,正如我的父亲,到现在,他早已不怨恨我的祖父了。有些人的爱,虽然沉默,但他却在尽自己所能的去爱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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