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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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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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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村

杏怀孕了。像个旱天雷,震撼着乡村。

这消息便非空穴来风,也不是游手好闲之辈臆造的桃色故事,更不是长舌之妇编排的风流绯闻。这是三八妇女节,镇妇联帶她们到卫生院B超检查出来的科学结论。

杏怀孕了,哪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因为她是女人呀,若不会怀孕,那才不正常。问题是,杏的男人一年前外出打工时死于车祸,绝对不可能是遗腹子。

村里自古以来的风俗,男人死后,女人必须守寡两年才可改嫁。这时,婆家会象嫁女儿一样帮她操办婚事。杏概守寡在家,又没改嫁,身边还带着一个三岁不到的幼儿,这肚子里的孩子又从何而来?本来故事不多的乡村,这等桃色韵事,也就成了天字号新闻,能不让人惊诧吗?

从古到今,寡妇门前是非多,没事都要说出事,何况现在的确是有事了。刹那间,杏自然成为人们茶前饭后闲来无聊时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女人们围在井边捣衣淘米洗菜也不寂寞了,叽叽喳喳,你言我语,七嘴八舌,争先恐后,一个个都成了道德的卫士和审判者。这位说,瞧她东家不走,西家不串,天晓开门夜落闭户,老人们都把她当楷模做榜样,就差点没给她树立贞洁牌坊。我呸,真是不叫的狗才咬人,假正经。半夜留着门缝,放野汉子来偷人,伤风败俗。打嫁到村里,还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事。那个道,她男人活着时,把她当心肝宝贝,庄稼活宁愿花钱雇人做,也不让她下地沾土,把她养得白白嫩嫩,水水灵灵,象祖宗似地供着,男人才死去一年多,就按捺不住,做出这样的丑事,怎么对得起男人在天之灵?更有甚者,联想非凡,怀疑她身边那三岁多的幼儿,是不是男人出门打工时,跟情夫偷情留下的孽子。也许这顶绿帽,早就给男人戴上了。

男人闲着在大榕树下打牌、唠磕,话题更是离不开令他们心痒难忍的风花雪月。至于守不守妇道、伤不伤风、败不败俗,他们并不介意。这样的事发生,让他们浮想联翩。有的心中还涌出莫名的醋意,那是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的酸。看她平日对男人目不斜视,和她开句风流玩笑还会睁圆那双美丽的杏眼跟你真急,没想到这小寡妇也是善解风情的种。暗渡陈仓,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应了一句古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而平时对杏就有色心的男人,心里更是懊恼不巳,若早知她如此风流,就是使劲浑身解数,泼银挥金也要把她弄到手,以解日思夜想的暗恋之苦。现在可好,出了这事,别说吃肉,连汤也喝不上了。杏的婆家,对她那个恨,到了咬牙切齿。整天冲着杏的院子指桑骂槐,连孙儿也不让她带了,生怕她半夜领着儿子和野汉子悄悄去私奔。而且已经开始私下密谋,如何将这丢人现眼、让家族蒙羞带耻的荡妇驱逐出家门,不让她带走夫家的一分一厘。杏那两个年轻力盛的小叔子,气愤难填,为死去的兄长打抱不平,在村里放出狠话,只要查出是谁干的,非得废了他的骚根不可,尽管他们也是村里人的怀疑对象。乡里人相信,这肯定不是外乡人做的。杏从不出门,自从男人死后,她连娘家也没走过。

首先,经过分析,村里哑吧三的嫌疑最大。他和杏的房子只有一隅之隔,杏也只有跟他来往最多。哑吧三几乎每天都往杏院子里走,有时帮她劈劈柴,做做杏干不动的体力活。再没事他也可以陪那小孩玩上半晌,而且那呀呀学语的儿子还叫过他爸爸,成为村里人的笑料,说他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杏也经常给哑巴三送去煮好的菜肴,大家甚至回想起,杏只有跟哑巴三有说有笑。难道真是他?太不可思议了,且不说他是哑巴残疾人一个,就凭他那颗扛在双肩、奇丑无比的硕大头颅,也会令人大倒胃口。

男人开始为杏喊屈,心里越想越不平衡,就是天下男人死光了,这等美事怎么也落不到哑吧三身上,肯定是哑巴三霸王硬上弓,杏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里吞,生米煮成熟饭还能乍个整?但他们却以为这可不是鲜花插在牛屎上和癞蛤蟆吃天鹅肉那样可以解释通的。因为在他们眼里,哑巴三连牛屎和癞蛤蟆都沾不上边。所以,杏平时和哑吧三再怎么走近,他们除了开开玩笑,根本连想都没往那方面想,大家都有一种被哑巴三愚弄的感觉。

女人呢,一想到若是自己跟哑巴三做那事就恶心不巳,连吃下的饭都恨不得吐出来,心里越发瞧不起杏,甚至是鄙视。杏在她们眼里更是分文不值。仿佛这事要是落到她们身上,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跳河上吊自杀去。男人常年在外打工的,还有村里那三两个寡妇.心里知道寂寞的苦,虽有同情之心,理解长夜难熬,但杏也一样为她们所不齿。实在忍不住,哪怕找根黄瓜茄子代替,也比和哑巴三做那事有味。唉,真是自己作贱自己,何苦?

哑巴三虽哑,但却眼不瞎耳不聋,更不傻。他听得懂村里人对他的闲言碎语,也看得出村里人对他那奇异目光的含意。但他不会说话,任他哑哑满头大汗地嚷嚷半天,也消除不了人们对他的议论。有一天,村里人在大榕树下议论他时,这回他可是真的急了,连比带划半天,意思是告诉他们,你们可以冤枉我,但是你们不能这样去作贱杏。还是解释不清,一怒之下,把自已那颗大脑壳往榕树上撞,头破血流。这才让村里人相信了他的无辜。

杏有了。是谁干的?哑吧三用鲜血淋漓的代价证明了自已的清白。但村里其它男子开始感到人人自危了。

张三想有可能是李四这小子。他田地挨杏最近,平日还看到他帮她砍甘蔗、辦苞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也许那事就是在庄稼地里发生的。而在李四心里,张三嫌疑最大,除了他还有谁?那付色鬼模样,看见老母猪眼晴都会眯成一条线,见到人家姑娘媳妇聚在一块,就往堆里扎,没话找话,打情骂俏,.自己几次在杏门口溜达,都看到这小子在杏窗下猫着的身影。

早上,刘家媳妇背着娃娃回娘家了,因为村里开始有人怀疑是她家男人干的。她责问他,为什么和杏婆家走得那么近?哼!找杏两个小叔子打纸牌斗地主。借口吧,地主哪家不能斗?非得往寡妇门前凑,醉翁之意不在酒。任她男人怎么解释也听不进去,反而废尽口舌是越说疑点越是多。一怒之下,抱娃娃走了。搁下一句话,除非找出了奸夫证明不是他,否则她这一辈子再也不回来跟他过日子了。

王家更悲惨,半夜三更两口子拼个你死我活,打个脸青鼻肿。当然也是杏惹的祸,那夜,王家媳妇一时兴起,想和男人云雨一番,男人却草草地应付了事,而且她总觉得男人这两天心事重重。莫非杏肚子里的孩子跟他有关?因为男人不止一次赤裸裸地拿杏来跟她比较,在他心里这小寡妇就是天上的仙女,还说自己瘦骨零丁,胸脯平得可以当晒谷坪。不像杏的身材,屁股是屁股,腰是腰,奶是奶,有山有沟,让人看了舒服。

这么一来,村里男人苦不甚言。且不说是否有人怀疑到自己,在家里,媳妇盯着你看的目光就令人心里发毛。那怪怪的眼神让人不得安宁,没事都被瞅出事。谁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影子还没斜,身子就被看歪了。那一双双眼仿佛都在说话,就是你,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

杏成了村里的瘟神。本来村子就小,老少乡亲打个照面,使个眼神打个招呼是再正常不过了。此时,发生在杏身上就不正常了。女人见到杏,不是退舍三分就是横眉竖眼,甚至等她走后还要回过头使劲往地下吐口水。似乎若不如此,自已跟她同流合污了。只有对她恨得越深,越能显示出自己的圣洁。男人对杏儿无论有多大的非份之想,此时此刻摇身一变,都成了正人君子。别说打招呼,现在是轮到他们目不斜视,好象一旦接触到杏的目光,就会被拖入是非之地,到时跳到长江也洗不清。

杏有了,是谁干的?一天、两天……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村里的男人生活得好压抑,村里的女人生活得不踏实。

杏有了,是谁干的?几天后,杏在村里消失了。但村里的这种郁闷的生活没改变。

一天,镇妇联来了个干部,找到杏的婆婆,叫她带上几套换洗衣服,到县医院照顾杏。原来,是镇卫生院弄错了。她们经过复查,发现杏腹腔的那团阴影不是胎儿。医学上叫子宫肌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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