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繁花落尽时

我曾经很认真地观察过，通常到花海里去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看花的人，另一种还是看花的人。看花的人，只为奔赴一场花的视觉盛宴，抖抖花开美妍，隔屏晒晒花香，他们把错过当过错，虽怕失去花朵绽放的高光时刻；另一种看花的人，是看护花的人，他们精心地保护着每一株花仙子，一如呵护着自己的“孩子”。

清晨,当我送儿子经过他学校操场时，总会看到有人蹲在校园周周边油菜田埂举起相机，任由黄灿灿的油菜花耀入镜头。有时他们会拎一花篮，采摘几朵最美最浓的油菜花，作为背景以衬托其摄影艺术的高雅格调。有时他们还要静候蜂蝶飞舞，抓拍采蜜动静瞬间，求得光与影的相得益彰。

是的，这就是第一种看花的人，赏花是他们的雅致，得空时少不了处处留影。

他们要把对春天的美好，记录在生命的印象中。因为此刻，油菜花最能代表春天的颜色、春天的味道、春天的温暖。

你看那早春的大地上，正当万物沉睡的时候，只有那黄金一样的油菜花，最先满枝繁花地向你的眼帘袭来，根本不由你去上下左右地躲闪。当你开车行进在高速路上时，两旁齐刷刷闪过的是那一抹金。当你步行在山间田野，满眼遍布的也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金，第一个把大地点缀成金色的是它，第一个吹响春天起床号的也是它。

渐渐地，随着春雨洗礼，当顶端几朵菜花还没有落尽时，密密层层的鲜嫩油菜荚，已经显露出生命的清晰脉络，就象年轻运动员们刚刚跑过终点时暴露在外的动脉血管，向上伸展着，一条一条的，脉络走向极为清晰。

这时的油菜田间，是不会再有赏花人身影的。因为他们只为花开而来，只因花落而去，向来不关注花开前后的景象。是啊，花开前后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而另一种看花的人，他们是护花使者，田间的高人，种花是他们的使命。

自从油菜种子下地，他们时常劳作在田间山地，用勤劳的双手梳妆着这一弯弯田地山川。在他们精心的培树下，油菜长出了绿油油的青苗。这时，他们既喜出望外又忧心忡忡。因为这一地的绿是他们生存的希望，是对生活的畅享，但他们又忧心鸟雀会吃掉这嫩嫩的绿苗。在稻草人和锡伯条的精心保护下，春天温暖的阳光催促着菜苗拔节，也催开了菜花清香。望着一波又一波从城里来到郊外赏花的人，他们会用竹条和木桩把长势高过人头的油菜围拢栏护起来。

春雷滚滚，春雨绵绵，菜花逐渐茂密了起来。密密麻麻的油菜荚，渐渐挂满了“小树”，有时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你来我家串个门，我去你家拜个年。他们是相互欢迎的，拥抱的。繁花落下，赏花人不在，而种花人却又会担心天气和收成，直到那金黄的油菜籽变成香醇的菜油，走上人们的餐桌，他们额头的皱纹，才得以舒展。

就在这时，我远望压弯枝头的一地丰收，愚以为：我们对风景的理解往往与人的成长经历是一起升华的。当我们很小的时候，繁忙且厌倦于这田间劳作，只知道在油菜花下有永远也干不完的活，可以对花的美好视而不见，油菜地里有扯不完的草，鹅儿畅，苦菜花，棒棒草……。如今，我们远离土地在城市打拼多年后，再回到家乡的田间时，自己竟然也成了赏花的人。虽然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是儿时的回忆，也是心里的风景，但由于父母的离世，已是物是人非。

细想，其实人的一生，就是一朵花开的过程，当花朵高光绽开之时，人人仰慕之，一旦繁花落尽时，关注者又有几人，我们又何苦物喜已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