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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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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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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琐忆

   一座低矮的土墙屋,屋顶披着一层灰色的子瓦,屋前有一口水塘,屋后有一片竹林。一年四季,时光轮回。鸡鸭成群,蛙鼓蝉鸣,牛羊哞哞,伴有时花翠鸟。每当晨光初临,一派生机勃勃。这里,就是我的老屋。

 近半个世纪没有回过老家,今日重回故里,泪眼朦胧中,百感交集,深觉时光侵蚀了老屋的门。而我徘徊在老屋的门口,想起与父母兄弟相处的时光,想着那些关于老屋的平常小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先前是父亲守着老屋的。

 他喜欢坐在门口,一口又一口优哉游哉地抽着自卷的旱烟。而当他每次呛得满脸通红,泪水溢出时,便急急地召唤我给他捶背,用镊子摘除他眼内的倒剪毛。那情景重复了十几年,直到我后来外出求学读书为止。而我印象中染红老屋门口的那一抹残阳,落了又起,起了又落。岁月沧桑,不经意中,父亲便没了。

 老屋门前的塘边,有一棵父亲经营了几十年的枣树,每到春夏之际,那树上便结满了枣子,还没等枣子熟透,就被我和村上的小伙伴们偷偷打了下来,真的是囫囵吞枣了。也因此没有少挨父亲的揍。

 后来,门前的荷叶塘里结满了菱角和莲蓬,我和小伙伴们都把眼光转向荷塘了。此时,我们去塘里摘青涩的菱角和莲蓬,除了兄长,再也没有人呵斥我们了。我家老屋的那扇红木门在风中吱呀吱呀地摇曳,但摇出的只是一阵又一阵凄凉的心痛。终究,没了坐在老屋门口的守场子的人了,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记得一个金色的秋天,一乘大红花轿,将我唯一的姐姐接走了。那一天,花轿将要启程,姐姐伏在娘的怀抱里,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反复交待兄长和我,一定要照顾好患风湿病的娘。娘则一个劲的抹眼泪,我在一旁看得心酸,也掉下了一串串珍珠粒儿。但我马上想到了父亲在世时,对我的反复教诲,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于是,我立即擦干眼泪,把娘扶了起来,让姐姐稳稳的上了花轿,在吹吹打打的喇叭声中花轿将我的姐姐抬出了老屋的院门......

 后来我们的家迁到了新居,搬到了新建的居民点上。而母亲却执意要呆在那所老房子里不肯离去。

 她也不解释,只是如当年父亲一样沉默地坐着,我们兄弟姊妹违拗不过她,也只好任由她去了。但稍稍懂事的我想,这老屋,何许承载了太多太多母亲的生活,令她难以割舍。放学回家,我喜欢伏在老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写作业;一来那儿安安静静,二来也可以陪伴母亲,陪她说说话。也是在老屋的屋檐下,我每天早上都起来诵读唐诗宋词,以及古今中外的名著名篇,发愤刻苦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1977年春天,我便顺利的考上了师范学院。在老屋里举办升学宴的那一晚,一家人都觉得十分幸福,生活有了盼头。自己更是情不能自已。平生第一次看见娘高兴得像个孩子,面对前来祝贺的乡亲们,她一个劲的唠叨:感谢乡亲们的关照,我家老二终于出息了,出息了……直到很晚她才停止了兴奋和激动,沉醉地睡去。

 母亲喜欢唠叨,唠叨那些我好奇的往事。偶尔也有三三两两的老邻居们聚在老屋的门口,与母亲谈着那些谁家盖了新房,谁家娶了新媳妇,甚至将来谁先入土的事情,平平常常地,直面人生,拉着家常,十分坦然。但我偶尔也会听到母亲一个人埋怨,埋怨那个糟老头子先她而去了,丢下自己不管不顾了。那时刻不知是母亲倚着门,还是门倚着母亲。从外面回来的我们兄妹几人,望着孤零零的母亲,我们噙着泪,听着她呜咽,大家却不敢哭出声。

 时间久了,老屋也成了摇摇欲坠的危房。村里的人几次上门来,劝兄长把老屋拆了,让母亲到新屋去住,可母亲不愿意,我也执意没有答应。记得有一天傍晚,母亲与我一道走到老屋那间挂锁的厢房门口,喃喃地说:“等我去了,还住在这屋里。”我想,母亲的话我是懂的:爷爷奶奶和父亲都是在这里走的,料想母亲是在这门口看到了他们的身影;而人到晚年,她也想到了自己将来的归属。那时候,我天真地应了一句:“娘,等我老了,也住在这老屋里。”娘没吱声,她摸了摸那扇小木门,转身便走了。我想,一生温柔贤惠而又善良的母亲,她是不愿在老屋的门口哭泣的,她怕爷爷奶奶和父亲瞧见了她的伤心。

 而如今,我站在老屋的门口,不愿去推开它,因为怕触及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但有些事物,如同老屋的门,经历的太多太多,却依旧沉默无语。我不敢撩扰这一份岁月的无声与沧桑。但我想,今天与明天之间,何许也只隔着一扇门,我们都站在岁月的门口徘徊,追忆着那些过往的事和过往的人。

 我站在老屋门前,想着近半个世纪我的父辈和我的兄弟姊妹们,在老屋里经历的那些平凡的小事。终于明白,老屋,已经被岁月尘封,成为我们心中的美好回忆,成为我们今生永远也无法忘怀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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