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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技校毕业后,就到城里去找我姐,我姐其实与我失去联系已经好几年了,音信全无,谁能相信她就人间蒸发了。萨达姆一度失踪了一年多,美国动用了党政军的力量来找他,最后还是把他找到了,有人曾这样用萨达姆比喻我姐的失踪,这种比喻自然驴头不对马嘴,但我一点不生气,任何能透露出我姐一息尚存的信息,都能让我热血沸腾。
我姐绝不会象萨达姆那样钻进一个深深的洞里去,她只是一个进城的乡下打工妹,一个清纯善良的女子,哪里能弄出老萨那样的动静。而且她长得十分地美丽,一直醉心着城市生活。
但现在,我越来越觉得我已经很难找到失踪快三年的姐姐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在一起总是那样地快乐,她能挣钱的时候,第一笔钱就给我买新衣服, 她从城里回家,都要带一大包吃的, 我姐是天上的一轮太阳,一想起我姐的身影,我的身上就会洋溢着一种暖意。
如果我姐没有失踪,那么,即使我找不到工作,在城里也不会冻着饿着。我姐可不是一般的乡下打工妹,她做过艺术学院的人体模特。我们平时是无话不说的,可我姐在城里做这个时她也不敢和我说。在我们乡下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在她之前,邻村也有一个女孩做这个工作,传到村里,全乡的人就过来看她,都说她在城里是照西洋镜的,就是脱光了衣服让人用镜子照,后来那个女孩疯了,现在还是个疯子,经常有一群小孩拿着小圆镜对着她的裤裆照。
因为这个疯女孩,我姐一度不敢再干下去了,可后来她爱上了艺术学院的一个老师。那个老师是画油画的,给我姐画了许多的画,我姐把那些画带回来给我看。画中姐姐那样的漂亮洋气,这让我感到骄傲。我在学校读书时身边也有一些漂亮的女同学,她们总是用高傲的目光看我,每每这时,我就对她们说:“傲什么傲,你们有我姐漂亮吗?”
当然,在我姐偷偷把她的工作告诉我时,我还是一惊,那个时候,我已经长大成人,知道这个社会的险恶,当然,我也懂一些西方艺术人体模特的事情,我也认为那是神圣的,但我不愿意这样的工作由我姐来干。
我劝我姐,别干了,邻村那个女孩都成疯子了。她说没那么怕人,那是艺术,村里人十分的愚昧,不能和他们一般的见识。我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呢?那就一辈子不回来,城里好着呢,将来你也进城,我们一起到城里生活。“可毕竟那是一件很丑很丑的事情。”“谁说很丑,你不知道,现在有许多女孩子在城里卖淫,你晓得什么是卖淫么?”我连忙点点头。可你姐不是干那个的,那才是最丑最丑的事情呢。我就做人体模特,挣许多的钱,供你上学。姐姐讲这话时一脸骄傲的神气,从她脸上的表情我就知道,在她心里,这不是一件丑事情,姐姐是个正派的人,她干的是一个神圣的足以让她和我骄傲的工作。
后来又把她喜欢的周老师的情况告诉我,说那男人的画儿画得可好了,在全国都得过奖,他还能做雕塑。
后来我考取了职业学校,学的是机械维修。就是那一年我姐失踪的,伴随着我三年的学业,是我对我姐一如既往的思念,毕业后,如果不进城找姐姐,我可以去一家汽车修理厂或到一家大企业的机修车间工作,但我觉得找姐姐才是当务之急,前些年要不是因为要完成学业,我早就进城找她了,不能这样让姐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其实我进城后举目无亲,我知道从乡下来的人到了这方神仙之地,靠力气活得并不自在。女人靠一幅好相貌,就象我姐那样;男人要靠上天入地的本领,就象萨达姆那样。除此之外的人,生活是十分艰难的。
我经常站在最繁华的大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姐长得漂亮,在人群中一定很醒目,那么,只要她在这条街上走动,一定就逃不过我的眼睛。
后来我感到我所注视的只是行走和骑自行车的人群,我姐说不定已经坐进了小汽车里呢。对啊,如今城里到处是小汽车,她怎么还是徒步走路呢?她一定发了,有了自己的小汽车了。周老师不是画家雕塑家么?如果他们现在还好着,我姐一定有小车坐了。因此我特别地留意那些穿梭而过的小车,看着小车里表情优越、心情豪迈的男女。当然,还有摩托车,一辆辆摩托从我的身边飞驰而过,那些抱拥着的少男少女们,也让我对我那活生生的姐姐的形象产生遐想。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我原来是雄赳赳地站在路边的,渐渐就象霜打的茄子了,我那样子多半是让人看成是找工作的油漆工人了,那样的人通常被赶到城西的一座桥头,他们聚集在那里,身边放一块象卖身一样的牌子,上面写着“木工”、“瓦工”之类,我这样站着,象是他们中的一个,让一城的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我。
我干脆在手里拿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找姐姐。所有的人都象看傻子一样的回头看我,南来北往的风,吹着我的发际,总要带来一些肮脏的灰尘留在我的发间。我其实越来越接近一个流浪汉,这让我明白,一个人的沉沦其实是十分容易的事情,我知道,那个找姐姐的青春少年,他的心已经开始沉沦了。
起先我会迎着那些目光看过去,我用坚定的目光告诉他们,我姐就是在这个城里丢的,你们要还给我,你们还我姐,还我姐姐。
这也更坚定了他们象看傻子一样地看我,就象美国人用看萨达姆的目光看我一样。
我知道我姐是找不回来了,我在这里是干耗时间,可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去找工作的激情。而就在我十分苦闷彷徨的时候,初中同学刘四毛友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我。换了别人,即使是同学也不一定会认出我来,后来刘四毛不止一次对我说:妈的,你就几巴成那样了,连着看你十眼才把你认出来。
通常我们看路边的风景人物是一晃而过的,只有那些十分特异的风景人物才能刺激我们的神经,抓住我们的眼神,让人驻足回眸,什么人会对路边的风景人物一连看上十眼呢?现在我已能十分容易地回答这个问题,可当初我的生活阅历几乎是张白纸,以至于刘四毛几次提到他看了我十眼才认出我时,我竟悟不过他所从事的职业。如果知道了他所从事的职业,那一天我就不会和他一起走了。
可那一天,当我见到刘四毛,激动的象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眼睛里几乎流下泪来。
“夏小鱼,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我姐。”
“找你姐,你姐不是失踪好几年了嘛。”看来刘四毛也知道我姐失踪的消息。
“她一定还活着,你听说过我姐的消息吗?”
刘四毛摇摇头。
“得啦,瞧你,都象什么样子了,就是找你姐也不是这么个的找法,你这样就能找到你姐啦?”
“那该怎么找?”
“你别急,我们到馆子里撮一顿,兄弟我请客。”
他的话中透着故友重逢的热情,而且是立即相邀,不容推让,因为他的手已经拉住了我的手,拖着我向路边的一个馆子里走去。
他为我点了好几道菜,还要了酒,他把一大杯酒放在我的面前,说实在的,我还没受过人单独地款待,有种受宠惹惊的感觉。
“找你姐得要有办法,你姐已经失踪好几年了,就我在城里混的这些年的经验判断,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杯酒把我噎住,我瞪着一双眼睛看他。
“人说美女肥田是惹祸的根苗,你姐长得那么漂亮,就是生事惹祸的主,但这人一定还要找。冤有头,债有主,谁弄死了你姐,咱们就找谁,还得起就用钱偿,还不起就是命偿,这事包在兄弟我身上。”
我顿时无比感激,在我找到姐姐之前,总算找到了知心人、救命草。
“你姐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和哪个男人最好。”
“她说和一个美术学院的周老师最好。”
“他们是不是住在一起?”
我觉得一阵脸红。
“小鱼,我们是兄弟,你姐就是我姐,对我你没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我点了点头。
“行了,就去找这个周老师算账,准没错。”
2
刘四毛是偷摩托车的主儿,以此为业,而且在城里乡下有一班人联手,偷运销一条龙。四毛是个小头儿,在这一伙人中说一不二。我受了他的一顿款待后,就不自觉地归入他的门下,他对城里比我熟,又亲口许下帮我找姐姐的诺言,我哪能不死心塌地地跟他干。
我的机修手艺活当天就在刘四毛那里派上了用场,他让我帮忙把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拆掉,那时我还不知道这辆车是偷来的。他说要将车捎回家去,拆了好带,我没有多问,就拿起工具干了起来。刘四毛在我干活的时候,一直往我嘴上塞烟,很快我就习惯于将烟雾歪叼在嘴上,一边喷云吐雾一边麻利地干活了。刘四毛一直看着我,他是在审视我的手艺,显然,他是满意的。
等我把摩托车拆完后,他对我说:“行了,以后你就住我这儿吧,我这儿有许多的活儿要你干。”
“什么活儿?”
“拆摩托啊。”
“拆摩托?哪有这么多的摩托要拆?”
“瞧你笨的,城里的摩托车都把路面都堵上了,我们帮他们消消肿,弄一些到乡下去。”
“那你是偷……偷…….偷……。”
“偷……偷…….偷…… 偷什么呀偷,说不出口似的。”
我第一次感到面前耸立着一个巨大的恐惧,就象当初听到我姐失踪了一样。
“不要怕,我们已经干了三年了,一点事儿也没有。你刚来,不会让你干大事,帮我拆拆车子,望望风。”
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他。
和刘四毛一起干的,至少有七八人,我们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活动。偷车时通常采取两种办法:一种是将车子的电门线抽出来,打火发动,将车开走;另一种是用一辆三轮车,三轮上装一大纸箱子,将摩托车塞进大纸箱子里搬走。当然,后一种办法危险性更大,因为到了夜间,城里的许多路口都设了卡,还有保安联防巡逻。那些人专门找我们这样的人车查问,当然,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天网恢恢,总有疏漏,这个道理你只要看一看我们的收获就能知道。车子到手后有的拉回来拆开,分次运走,有的整车放到一个大纸箱中,拉到郊外的大马路上,拦一辆回老家的大客车,那些车主早就熟了,多给些钱,就帮忙把大纸箱抬到车顶上,开车就走,几个小时后,就将摩托车运回了老家。
刘四毛曾让我送过一趟货,货到老家的地面上,在一个偏静的地方停下,双方并不言语,将货卸下,很快就有人来将货接走。
我知道我已经进入了一个偷盗摩托车的团伙,我作梦没想到这辈子我会成为小偷,我本来是进城找我姐的,现在却成了小偷,我姐如果知道不知会怎样骂我,我姐活着时总是让我好好做人,不要干坏事。
很快我已经习惯了刘四毛打拼的城市生活,白天睡觉,晚上象夜猫子一样地活动,我已经能够象刘四毛他们一样,习惯于对路边的风景人物反复看上十眼,不断地否定别人,也否定自己,以此求得一种最大化的安全感。我已经学会踩点,知道怎样地判断可能致命的危险,以及怎样躲避这些危险。
当然白天我们也出来活动,主要是在城市的广场、商店、小区里闲逛,摩托车之外,也可看一切风景。这让我熟悉了让我姐快乐留恋的城市,熟悉了这个城市最漂亮女人的打扮和做态。我努力想从她们的身上找到我姐的身影,但我觉得她们与我姐相距甚远,我戴着墨镜,叼着烟,穿着时髦,已经不会再让人把我看成农民工了。我用掠夺性的目光去注视身边的女人,注视那些载着女人招摇过市的摩托车,那是我要锁定的目标,仿佛有一种变态的心理左右着我,我一定要偷走她们的车子。
那一天我正在这样的闲逛之中,猛一眼就看到那尊铜像了,那是一尊少女的铜像,它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眼神,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尊铜像酷似我姐,简直就是约着我姐的模子做出来的。我走近它,它安放在市民广场的一个大理石底座上,上面还写了一行字:看云的少女。
铜塑的少女手搭凉篷,眼睛上抬,正在看天上的云,仿佛白云漂过,那朵云又仿佛撩动了她的眼神和她的心潮。
“这就是我姐,这就是我姐。”我顿时热泪盈眶,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我姐。
可我姐的目光永远是抬头看天的,我多想她能低下头来看我一眼,让我的眼神与她对视片刻,如果那样,我一定无法克制自己,我一定会上前拥抱她,并且大喊“姐姐”。
我顺着姐姐的眼神看天,我看到了一朵白云。
我想,我姐的魂魄已经坐到云端,我姐正在云端上看我呢,那一瞬间我的泪落下来,我忍不住扑到在铜像的身上呜呜哭起来。
“姐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我哭喊着。
3
刘四毛根本无心帮我去找我姐,也不让我去找周老师,他警告我,不要抛头露面、不要节外生枝。
但我来城里的目的是找姐姐的,这件事情无论谁都阻拦不了。刘四毛不愿意帮忙,我完全可以一个人干,毕竟我没有完全被限制自由。
就这样每天我都徘徊在铜像和学校之间,一天晚上,我又来到铜像边,我看着姐姐铜像,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要偷走这尊铜像。
看上去好像是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其实对于一个象我们这样的做贼人,做这件事却并不很难。首先我观察到,在后半夜,这儿空空荡荡,一个被市民冷落的广场自然也被公安联防冷落,公安和联防都不会在这儿设岗,也很少到这里来巡逻。其次,我观察到铜像安放在大理石底座上,大理石里面只是普通砖石,只要敲碎大理石,挪走铜像应该不很困难。
当然,敲碎大理石会发出很大的响声,但如果在雨天干这件事情就不会太引起人们的注意。
我知道我之所以想偷走这个雕像,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不想让我姐姐再立在这里,刘四毛说的不错,她一定不在人世了,那么,这个城市对于她就是个巨大的坟场,任何优雅美丽的作态都是对她灵魂的讽刺嘲弄,她真的会想这样手搭凉篷抬眼看天么?我这个弟弟无论要冒怎样的危险都要把它从这儿弄走,让她呆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
终于等到大雨天,我骑上三轮车,带着铁锤撬棍来到市民广场,我姐还是手搭凉篷看着远方的天空,大雨如注,雨水淋湿了她的全身。我摸了摸铜像,我姐全身冰凉。我想我得立即行动,一刻也不让立在雨地里受苦了。
说也奇怪,平时偷摩托车时,心总还是有点扑扑乱跳,但我在偷铜像时,却心境坦然,仿佛这铜像原本就是我家的东西。
偶尔也有汽车从广场附近驰过,我都没有抬头看它们一眼,我象是人家请来的搬运工人,我先用铁锤敲碎大理石台基,再用撬棍撬开砖石底座,将铜像搬进纸箱里,很快就踏着三轮消失在雨幕中了。
果不出所料,我立刻从报纸上看到铜像被盗的消息。
电视里出现了对周子青的采访,他说铜像是青铜制作,重一百六十斤,他没有提及少女的名字,但他说,现在被盗的铜像叫“看云的少女”,铜像的主旨是要让这个一个少女为我们的城市打开一片白色云天,铜象像按照模特一比一塑制,女模特长着一副善良温柔的眼睛,那目光接近于菩萨,她的目光投向远天,一定能赋予这片天空以安宁和详和,赋予我们生活这片天空以蔚蓝和美丽。后来落成的雕像,无论是专家还是市民,都给出极高的评价。铜像的失踪是对本城市文明进程和形象的巨大破坏,目前公安局正全力破案。
周子青还说,这是他第八件作品,是他最满意的作品,这个作品是他的骄傲,是他的精神支柱等等。
我认真地记下了周子青的话,我要从他的话里辨别那个女模特是不是我姐。周子青的话中透露出重要的线索,他讲到女模特一比一的比例制成,还有他讲到女模特儿眼神,我姐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平时她总是游荡出这样的眼神,那么,这个模特一定是我姐了。
我一定要见到周子青,问问是不是他杀了我姐。
我在城里租了间房子,我将偷来的铜像安放到这间出租屋里,当然,这是背着刘四毛干的。
对于铜像《看云少女》的被盗,并没有引起刘四毛的注意,但这几天,公安局加大了检查出租屋的力度。我租的那间房子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安置了铜像,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可以放松心情看报看电视,关注铜像失窃事件的进展了。
我真希望从报纸上读到我姐的名字,甚至看到她的照片,那么宽大的报纸,是人是鬼都能上去溜溜,我姐凭什么就不能,就凭这一点就说明他周子青不是东西,他曾经爱过我姐,并且用她做了这铜像的模特,现在接受采访,竟然连我姐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这更坚定了我认定他是杀我姐的凶手的看法,对于这个人我已经刻骨仇恨了。我该怎么办?就这样找一把利刃走向他,狠狠地捅他一刀。
当我认定周子青是杀我姐的凶手后,只剩下这么一个恶毒的,血淋淋的念头,找到周子青并杀死他。这个念头折磨着我,要比那些满天烟火般的欲望折磨一个人强烈得多。
我想一个人付诸一些重大行动时,一定是要有一个计划,并且只有冷静地、循序渐进地实施计划的人,才能成就大事。
但杀人并不遵循这样的规律,杀人更需要一个人的一腔恶血,需要苍鹰凭空临风的一扑,因为杀人是在刹那间成就的事业。
但在我准备实施杀人计划时,我的内心又出现了犹豫。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到现在为止,我认定周子青是杀我姐的凶手纯凭臆断,毕竟周子青是我姐唯一爱过的男人,如果我杀错了,我姐即使魂销九泉,也会责怪我的,而且,对我姐的名声也是一种无端玷污。
这可难坏了我。
正在这时,我从报纸缝里又看到另外一则消息,那则消息一进入我眼帘,立即让我的眼睛一亮。
那是一家私人侦探所的广告,声称该所受理各种案件,收费合理,勾当合法。
象我这样的身份的人我是不敢去找公安局的,哪怕是伸头问一声的勇气也没有,但我想私人侦探一定可以试试,而且因为偷摩托车,一下子我就有了不少的钱,经济上大概不成问题,完全可以让他们帮我探访一下我姐失踪的事情。
4
第二天,我象作贼一样来到那家私人侦探的办公地。
在一片临街的居民住宅区,我看到了“花荣侦探所”的招牌。
那是一条老街,街景破旧不堪,临街的商铺因为门面的破旧与商品陈放的杂乱以及经营者的土头土脑、下里巴人,让人觉得这里更象个贫民窟,坦率地说,我们的“办公地”要比这里好得多。
当然,不可以以貌取人。我进了房间,里面很小,里面也没有任何让我这个贼看着胆颤的装饰或器物,到是那个侦探贼眉鼠眼的,透着精明和算计,那眼神有一些象刘四毛。
他对我十分热情,站起身来欢迎我。
“你好,你好,你好,我姓花,花侦探,你有什么事情。”
“我找我姐。”
“你姐怎么啦?”
“失踪了。”
“什么时候失踪的?”
“三年了。”
“有没有报过案?”
“报过,公安局帮着找过,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怀疑你姐的失踪和什么人有关?”
“与她的男朋友,一个叫周子青的老师有关。”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真该死,又是什么关系,我愣了一下神。
没等我回答,就见侦探摆摆手。
“我明白了。你怀疑是周子青害死了你姐,又没有证据,需要我们来帮你找到你姐的下落,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我点点头。
“不好办啊,我们侦探所刚刚开业,营生主要是男女私情的事情。你偷人家东西不归我管,但你要偷人家的人,那理应是我们的事情。你这事在公安局都是个死案,我更是无能为力了。”
没想到他回答的这样干脆。
我正准备转身离去,侦探突然发问。
“你有你姐的照片吗?”
“有。”我立即递上昨天的报纸。
就是被盗的那尊雕像,花侦探惊得目瞪口呆。
“你是说,这雕像就是你姐?”
我点点头。花侦探立即来了兴致。
“我们侦探所收费是很高的,你知道我纯粹是为那些吃饱了没事干,整天往男女之事上使钱使力气的那些人干活的,他们有的是钱,我们开口都要五六万,就是打个对折,一个案子也有两三万元的进账。”
“帮帮忙,我一时拿不出那么的钱。”
“你能给我多少?”
“八千吧。”
“一万吧,凑个整数。”
我点点头。
这儿也是现货交易,先付钱后办事。
从花荣侦探所出来,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仿佛是从福尔摩斯侦探所出来一样。
可能是铜像的丢失,这些天城里盘查得很严,马路重要地段都增设了哨卡,路面上增加了巡逻警员,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刘四毛也感到这几天有些不对劲,我们的活儿基本上就停了下来。刘四毛又说我们全部呆在家中不行,都上馆子喝酒去。
那几天我的心情坏透了,每喝每醉。一次我喝醉后竟然骂四毛不够兄弟,答应的事情不帮人做,算什么朋友。
刘四毛当众给了我两个耳光,骂道:“猫尿灌多了,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开口这样和老子讲话。你姐是个什么样的婊子,也值得老子跑腿动脚去找她。”
我顿时失去了理智,我抄起酒瓶冲了过去,众人立即起身按住了我。
“四毛,你可以杀了我,但不许你污辱我姐,我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人,最干净的女人,如果换了是你的姐姐,你也能这样骂她吗?你配做我的朋友吗?配做大哥吗?”
那一天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因为主事,我已经不想跟着四毛干了,我就指望花侦探能快一点破案,让我找姐姐的事情能早点了结。
这便让我急着去找花侦探,问他那边的消息。
花侦探不阴不阳地对我笑笑。
“你出的钱不够啊,太少。”
“钱的问题上次我们已经谈妥了的。”
“上次是我轻信了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地穷,可根据我的探子报告,你还是蛮有钱的,更确切地说,你是做大活的,就出一万块,太小器啦。”
这说明,他这几天没有去找我姐,而是对我进行了侦探。显然,他已经了解了我的身份,我一阵脸红,汗几乎要流出来,
“你说什么呀?听不懂。”我说。
“我是干什么的,没有什么能瞒得了我。”花侦探得意地说,并以此流露出对自己侦探水平的得意。
因为我是背着刘四毛来找花侦侦探的,万一花侦探把我们偷摩托车的事情抖搂出去,我真的对不起四毛,虽然四毛没有出力找我姐,但这还不足于让我出卖他。
“花侦探,你不要逼人太甚。”
“大家都在江湖上混,都为几个小钱在奔命,你现在挣钱比我容易得多,现在既然是我为你打工,难道我不可以多要些工钱吗?”
“你究竟要多少?”
“再加两万”
“还要两万,我哪来那么多钱。”我几乎是用哭丧的声音说。
“你的床铺下面的存折上有两万多块。”
看来我的屋子已被他搜查过了,我突然觉得问题的严重。
“你的身价应该在十万以上,光一个铜像就不止这个数,你看着给吧。”
天啊,我突然明白我是让他给耍了,他这是在为谁干活?我这是破财招灾。老鼠与猫杂交出来的花侦探,一定让我破财后还要去报案,我这里才明白我做下的案子是如此之大,让我在这个尊贵的城市里拥有了不蜚的身份,我奉送给花侦探一个今生所能破获的最大的案子机会。
我猛地抽出把刀子将他的下巴顶起,花侦探的脚高高地踮起来。
“你想坏我事情,看你长了几个脑袋?”
“别别别,好兄弟,别,冷静些,有话好说,好说。”
花侦探抓着我的手,看来谁都怕不要命的主。
我丢下花侦探,愤然离去。
我相信,我姐在这个人间最后消失的时候,一定遇上了象我此时的境遇,现在我是如此地绝望无助。一瞬间,我仿佛是想要杀许多的人,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我,都与我过不去,仇恨和怒火象海潮一样的涌来,而我的胸腔就那么小,我感到胸膛就要爆炸了一样。
5
我知道我和那尊铜像再也不能呆在这个城市了,我必须立即将铜像运走,我得把它运回乡下去。
可这件事我一人干不了,得有帮手。
我不能找刘四毛,也不能找这个城里的任何人,我陷入孤独无援之中。
突然我想起一个人。
对,找周子青,让他帮我把铜像运回去。
早就应该去找他,带一把刀子去找他,他一定是杀我姐姐的凶手,我这把刀子可以象对着花侦探那样地对着他,我可以让他为我做任何事情。
于是我去找了周子青。
我在周子青的家中找到他,我报了我姐的名子,他的身子象被刀捅了一下。
“我是她弟弟。”我说。
“我姐呢?”我问他。
“你姐三年前就失踪了,公安局花了很大的精力破案,我也费了许多周折找她,可一直没找到她,唉,天下这么大,也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
“是你杀了我姐。”我直接了当地说。
“你说什么呀,我杀你姐?我凭什么要杀你姐。我和你姐有过一段很好的感情,我怎么会杀你姐呢?”
“如今我已经找到我姐的尸骨,我有充分证据证明就是你杀的。”
我用彻寒的目光逼看他,他不明就里,目光显出惊恐,额头上顿时冒出豆粒大的汗珠。
“怎么会呢?”他用颤抖的声音说。
“那你现在就和我去看看。”
我一把将他拖出门外,显然他不敢叫喊,任凭我威逼着上了辆出租车。
车上的他更是呼吸困难,显然我的突然出现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很快,我们一起来到我的出租屋。
他举步维艰,几乎不敢进门。
我一把把他推到那个大纸箱前,又厉声问:“我姐是不是你杀的。”
仿佛我姐的骷髅就立在纸盒里。
“没…..没有。”
看来他已经乱了方寸。
“快说,是不是你杀的?”我厉声叫道。
“真的没有,真的没有。”他低声答道。
“我姐的尸骨就在这个纸盒里,既然不是你杀的,你有勇气打开这个纸箱吗?”
他顿时瘫坐在地上。
我猛地打开纸盒,铜像露了出来。
一刹那间,周子青吓得跌坐在地上。
一见到铜像他终于定下神来。
“铜像……铜像在这……这儿……是你偷了铜像…..我终于找到我的铜像了。”
他象捞到救命草,立刻反守为攻。
“神气什么?动一动我就杀了你。说,是不是你杀了我姐?”我向他吼道。
“我怎么会杀了你姐呢。”
“我姐一定是你杀的,一定是的。”
他刚才的表现更加坚定了我的看法。不过,眼下不是和他争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立即将铜像运回乡下去。
“你帮我把铜像运回乡下去。”
“你把铜像运回乡下去干什么?”
“我要找个地方埋了。”
“这是艺术品,是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展览的,你把它埋了做什么?”
“我说埋了就埋了。”
“埋了它太可惜了,你知道这尊铜像的艺术价值吗?这是我的第八件雕塑作品,是我今生最好的作品,是按你姐一比一的比例塑制而成,他融入了我对你姐的全部感情,这尊铜像只有立在这个城市的广场,立在日月云天之下才有生命,这也是你姐姐的心愿。为了你姐的这个心愿我不知花了多少的心力,你怎么能埋了它?”
“我姐已经死了,尸骨全无,我要用这尊铜像为我姐建一座坟,一座大大的坟,我要每年到坟前为我姐烧香。”
显然,我已经将话题由姐姐的死活转移到铜像的去留上头,周子青聪明地感受到自己拥有了一线生机。
“你去还是不去?”我拿出刀子对着他。
“去,我去。”
因为已经上过花侦探的当,让我感到城里人的都是狡猾狡猾的,看上去周子青要比花侦探本份得多,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而且直到现在也不能排除他是杀我姐的凶手,一个人都敢杀的人绝对是不一般的人,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情。混到今天这个份上,我的双手还没有沾过人血,因此我一再警告自己,对眼前这个人可要留神。
我们把盛铜像的大纸箱抬到三轮车上,我踏三轮,让他骑着自行车紧贴着我一起走。
我们是在天快黑的时候出城的,这个时候,马路上人头攒动,但周老师的满脸儒雅、一本正经以及我的赤膊上阵,我二人成了良民组合。这让我一路顺畅,没受到任何盘查。我们来到郊外的大路上,过往的“大客”大都是长途末班了。我挥手拦停一辆回老家的“大客”,车主见我身边站着一个地道的城里人,有些迟疑。我说:“没关系,这是我表哥。”并多给了车主十块钱。
铜像终于搬上了车,周子青也在我的身边落坐,我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这是盗窃,而且,我成了你的共犯,如果事发,我是要和你一起吃官司的,你可知道,我是艺术学院的教授?”周老师坐在我一边低声说。
“杀人你都不怕吃官司,偷一个铜像你还怕吃官司?”我厉声问他。
“我真的没杀你姐。”
“没杀我姐?刚才你怎么会那样地慌张?不要罗嗦了。”我恶狠狠地说。
那会儿,我的一门心思都在如何在今晚把我姐的铜像埋到家乡的山脊上,至于这尊铜像下葬前是否要用周子青的血来染红它,我真还没有拿定主意。但我那一腔恶血和愤怒随时可能冲顶而去,对于这一点,他可能看得比我还要清楚。周子青仿佛如临深渊,象一个死囚被压赴刑场一样,我仿佛就是刽子手,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
汽车在黑夜里行驶,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子终于到了我家乡的田间地头。
汽车停了下来,车主和我们手忙脚乱地将大纸盒从车顶上卸下来。
“我们去哪儿?”周子青问。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山”。
显然,这将是一个力气活。
看得出来,对于铜像,周子青有着与我一样的爱惜和虔诚。
我们小心奕奕地将铜像抬起来。他的个头比我高,但我考虑他不是干体力活的人,难以承受太大的重量,于是我走后,他走前。
他的神情仿佛已经麻木,走了几步差点摔倒,我看这样不行,他没走过夜路,我当心他摔下来会让铜像压个半死,于是我们又调了个方向,我走前,他走后。
在这之前,我就为我姐选了个心目中坟地。当然,通向山脊的路我已经多年没有走过了,但大的方向是不会错的,虽然夜黑星稀,藤蔓羁绊,但因为我坚定了今晚为姐姐建坟的信心,所以不管身后的周子青如何痛若与无奈,我始终坚定地往前走。
“停下来歇一歇吧,我实在坚持不了了。”不一会儿周子青在身后喊。
我十分不愿地停下来。
“真没想到我的第八个作品会以这种形式来完成它的全部创作,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艺术方式?如此的后现代,如此的搞笑。”周子青喃喃地说。
他掏出烟来,并递给我一支。
“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你有那么好的姐姐,你失去了姐姐心里一定很痛苦,但你不能这么干,这是蛮干。”
救生的本能让他为自己做着辩解,我不理睬他,我的心里一直在计算着时间,现在大约凌晨一点多,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上山,挖坑,起坟,我只在身上别了一把短把的铁锹,单挖一个一人长的坟坑,就够我们受的。
“别罗嗦了,上山吧。”我命令他。
周子青把没抽完的烟扔了,继续抬起铜像和我上路。
我姐的铜像就该埋到山脊上去,那里坐东朝西,永远阳光普照,长年鸟语花香。我姐喜欢热闹,喜欢阳光,而且她躺在那里,可以更好地看云,永远地看云,看一天象海河滔流一样的云彩。
可周子青已经气喘吁吁,在一片荆棘丛生的小路上,他突然被树藤绊了一下,轰的一声铜像摔倒在地。
“我真的抬不动了,这样抬下去,怕今晚我要和你姐一道入土了。”
“怎么?你不愿意和我姐一起入土?”
“你……你……你……”
“那你说,我姐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
“是。”
“你说我姐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女人?”
“是。”
“你说我姐是不是一个好公民?”
“是。”
“你说我姐爱不爱你?”
“爱,她曾经是那样地爱过我。”
“那你对着这青山这苍天,你说,我姐是不是你杀的?”
“我……”
“你连这一点都,你不配做男人。”
“我…..我……我……”
“周子青,我只要你承认这个事实,向我姐认个错,毕竟你是我姐唯一爱过的的男人,我会原谅你,放过你的。”
周子青突然扑通跪倒,呜呜哭起来。
“是我杀了你姐,是我杀了她。可我没有办法啊。你姐一定要我和她结婚,可我已经有妻有子,我没有办法,她就一次次逼我,到我的单位闹,到我的家中闹,闹得我不得安宁。有一次我实在让她闹得没有办法,就打了她一耳光,没想到,当晚她就服安眠药自杀了。你姐死后,我怕这事闹出去,受媒体关注,闹成大新闻,就悄悄地把你姐尸体运到郊外,用石头沉入河里了。你知道,我有妻室,对于我们老师来说,名声又是那样的重要。我对不起你姐,我整天提心吊胆地活着,一看到铜像,我就象被丢进了炼狱,或许和这个铜像躺到一个坟中是我最好的归宿。你杀死我吧,把坟坑挖大一些,让我和你姐一起躺到坟中去。”
“原来我姐真的死了。”
周子青那痛苦的样子,让我相信了他说的是真话,我扑到铜像上呜呜地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想起,此时不是哭的时候,现在要赶快把铜像抬上山。
我和周子青又一起抬起铜像,东倒西歪了无数回,终于把铜像运上朝阳的山脊上。
我站在山脊上,扫视着这片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青叶沾露,小虫嘶鸣,我终于让我姐回家了。
我坐倒在地上,想歇一歇再干活,而这时周子青从我手中抢过铁锹,他始为我姐挖坟了,我没有阻拦他。
我一人走向山坡,想为我姐采一些野花。
这个季节里,满山遍野开满了野花,只是在这样的黑夜里,它们仿佛纷纷躲向杂树荆棘中,掩藏起自己的形容。那些无名的野花,正是我姐所爱,很小的时候,她就一人来山上采花,那些形容娇小的野花,却有一种难于抵制的芳香和娇艳,它们不因为开在野树乱藤之间而失去生命的欢愉和生动。在它们的一生中,蜜蜂来访过,蝴蝶来访过,甚至有我姐这样的人对它们作过贵客一样的邀请。你们好,今夜,那个女孩的使者,他要向你们作出集体的邀请,让你们灵去出席一个她的葬礼。
当周子青挖出一个大大的坑墓时,我采来的野花已经在墓地边围成了一个大大的花环。而这时我才发现,墓坑的尺寸有一人长两人宽,这说明,周子青已经十分自觉地把自己也算在里面了。
果然,当我们一起把我姐的铜像安放到墓坑里时,周子青顺势躺了进去。
“我求你把我埋了。”他在坟坑里说。“我对不起你姐,让我和你姐一起躺到这里吧。”
“你出来。”我一把将他从坟坑里拽了出来,很快就用土把铜像埋了起来。
“把我也埋进去吧。”他几乎是用求饶的声气说。
“你给我滚,现在滚下山去,现在就滚。”我大吼着。我仿佛是疯了,我顺着山坡,一把将他推下坡去。
转身取了一大块土块,修成圆形,为坟堆戴上个帽子,这是修坟的最后一项工作。
我小的时候曾和姐姐一起坐在这山坡上放羊,我们坐在山坡上一起看过云来云往,天上的云啊,你是数不完的,因为它们有着无穷的数量。而今天,我姐就这样一人躺在这里了,她将永远地看云,数着天上来来往往的云朵。蓝蓝的天空,白云如诗如画地飘过来,那些流水流波一样的云啊,它们会回头看我姐一眼吗?一定会的,因为有人说天上的东西比地上的更有灵性,更懂得爱。等到明年,如果我还拥有自由,我一定回到这里来看我姐,问问她数下的云的数目,我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天文的数字,我会用一张干净的纸记下它们,那是我和我姐共同拥有的财富,是我们在这个世界拥有的唯一财产。
我想我姐对她的坟一定是满意的,而那被沉入河底的尸骨对于这座坟却是多余。人就是一缕烟,笑过一回,然后散去,就象被相邀而至的这些野花。
“姐姐,你安息吧。”
我扛起铁锹,迈开大步向山下走去,天色微明,我口渴难忍,在山涧里喝了些泉水,然后取道下山。
我没有看到周子青的身影。
但我相信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有人性,他应该折身回去,再为铜像的坟堆掊一把土。也许他会这么做的。
我来到了大路上,正好遇上一辆回城的大客,我一挥手,车就停了。
我上了车,车主问我去哪儿,我一时哑然,我知道我上错了车,我的人生应该还有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