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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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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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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树

早春二月,雁北大地。冬日的寒冷已经进入尾声,背阴处的积雪渐渐失去踪影。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大地万物萌动,生命气息勃发。

那一天,接到要去植树的命令,军营里沸腾了。终于可以暂时摆脱单调枯燥的军事训练,开始一种全新的体验了。我们个个像要飞起来似的跃跃欲试,期待着大展身手,多种几棵树。

墨绿色解放牌卡车,把我们拉到营区附近的一个村头上。早到一步的村民,已经忙碌着搬运扎成捆的树苗,在要种树的地方相隔不远就放上一捆。带队的训练队干部简单分了工,讲了下注意事项,我们就开始行动了。选点,挖坑,然后将一棵棵杨树苗种进土里。雁北的土地沙化严重,地质松软,挖树坑极其容易,一锹锹下去,很见成效。

为保成活,我们为每棵树都浇了不少的水。水是从附近的一眼机井里用桶打上来的。井水离井台很深,拴在桶襻上的麻绳,要放下去很长一截,才够得着水。浇了水,按理要等浸下去,过上一两天,再封严压实。我们不再等待,也不愿给群众留下再来封土的麻烦,水一浇下去,土就封上了。

收工前,一头安排一个人当校对员,发现有“出列”不整齐的,就校准扶正,差太远的就拨出来重新种植,直到都站在一条线上。才经过新兵各科目的严格训练,战友们特别看重规则、线条和尺度。

当天上午种树就结束了,有人在埋怨树种得有些少,多种几棵该多好,也好能让劳动的时间再延长一会儿。那年的十月份,我离开了雁北军营。自此,那些树便长在了我心上,不管走到哪儿,总也忘不了。我不知道我这种虚无的牵挂、惦记,为了什么,又能给小树带来什么。

雁北地区寒冷,风沙也大,这些我都不担心,杨树有着耐寒抗风的习性。多沙的土地,能给杨树带来生存成长的水和养分。我只是担心,人心浮躁,都想着发展经济,树木还没成形,可能就过早地失去生长的机会了。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多少年来,我尽量不去想那些树,就当什么都没有。最后它们去往了何处,也的确不是我所能想像得到的了。我没有条件为它们提供必要的保护,并见证它们的成长成材,只有藏在心中的思念化作一种祝福,一次次在梦里飞回它们身边,我为拥有这么一段难以忘怀的种树经历而欣喜。我知道,我引以为豪的,只是我曾在那片土地上种过树,付出了汗水。那是我穿上军装后,参加的第一次最有意义的劳动。

回到地方工作后,我连续三年参加单位组织的植树活动。林业工人事先挖好了坑,我们把带着土疙瘩的树苗放进坑里,再填上土,任务就完成了。同是种树,没有了自己选点,自己挖坑,自己再看种下的树是不是在一条线上,感受与三十年前大为不同。后来我想,不管怎么样,有劳动的机会,出身汗,能沾着泥土回来,就是好的。

种了三次树,等于种下了三处心事,留下了三处念想。三个地方都不远,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看望它们,尽一下植树人的情意。尽管城市开发建设的脚步很快,也不可能那么快抵达那儿,它们有足够的生长时间,一定能长出自己的气势和风景。

还是种树,我又想起了前不久去北京看到的情景。从西长安街继续西行,在靠近首都博物馆一侧的马路边上,我看到一棵黑槐树。那树的四边铺着水磨石板,构成一个方正的坑,坑的四角各露着一截胶管,管口能装下鸡蛋。看新鲜的茬口,可以断定是才埋进去的,土也有松动的迹象,树不大,也不像是刚种的。胶管起什么作用,为了注入水或什么养分?或者供树根“呼吸”?一时找不出答案。那一刻,很想找人请教一下。北京大树自古就出名,别说中山公园、天坛这些地方,一些偏僻胡同里,也藏着它们的身影。我的确见识不少,但像这阵势上了管子的,还是第一次看到。到底是北京,连树的待遇都不一样,我心里稀奇,也疑惑。

树的好处人人皆知,招来鸟鸣,消散暑热,成就风景,还能供人应急避雨。在乡村朴素的风水观里,门口长着茂盛的树,也是一个家庭具有向上活力的象征。村里向来奉行“房屋未盖,树先种上”的理念,在划定的宅基地上,早早种下树,待要起房子时,那树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梁呀,檩呀,还有椽子,都可以由它们来充当。

我小时候,家门前的树多数是父亲和哥哥他们一年一年种下的。随着时光的流失,这些树虽然有的已经不见了,但作为昔日家园的一部分,已经深深镌刻在我的人生记忆中。也因此,每年一开了春,我都打电话给老家的侄儿,嘱咐他多种树,像他的爷爷和爸爸一样,珍惜土地,爱护树木,不要错过了种树的季节。而且,在已经不指望树木增加收入,建房也不大用得着的现实情况下,应该适当削减速生树木的种植。既然经济和使用价值已今非昔比,何必再让它们占去那么多宝贵的土地呢!它们泛滥一样恣意的生长,对其他生长速度不那么快的树种,形成了令人恐惧的挤压和掠夺之势。作为自然的主人,不能看着不管,由着植物界的不公平现象发生。

种什么树好?在我有限的认识里,如若防风护堤绿化,杨树、桐树这些还是有些得天独厚的优势,长得快,几年下来就见成效了,枝叶密实,整齐,又美观。如果在村里或村的周边,无疑应该多种果树,杏、柿、犁、桃,都是上好的选择,春季观花,夏秋吃果,还有树下阴凉的诱惑,能给人多重的享受。如果没有了亲手采摘,一味花钱去买,是怎么也吃不出那种自给自足的满足感来的。现在村里也能看到花,只是比过去单调了许多,果树的花几乎绝迹,就连过去铺天盖地的槐花,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些了。桃红柳绿的美丽乡村景象,从清晰走向虚无,渐行渐远。从现在开始,每年种下一些果树,要不了几年,相信肥沃的土地就会给我们带来花的芬芳、果的甘甜。

经济条件好的人家,把过去难得一见的香樟、桂花,还有银杏、龙爪槐,也买回来种植,大大丰富了树的品种,这是好现象。爱我所爱,尽心做一些想做而又能做得到事情,把人性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本身就是人生一大风雅之事。本地原有的树种与新进的苗木,并驾齐驱,繁荣并茂,汇成乡村另一种风景,带给人们的,必将是另一种全新的感受。

长年在外,我不可能像父亲和兄长那样,在自家门前种下那么多的树。但我知道,我同他们一样挚爱着家乡的土地,也渴望同他们一样拥有看着小苗慢慢长成大树的欣喜,那也是岁月留下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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