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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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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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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

判断一个人是哪儿人,单从外表上看不出,听腔调,辨语言,大概最靠谱。讲哪个地方的话,基本就可以断定此人和哪个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的乡音,是贴在一个人身上的揭不掉的标签,溶入了血液中的。比乡音更近的是方言,乡音相同,再往近里讲,就要比方言了。能用方言交流,那才叫“近”,感觉更亲!

豫东人性憨厚、重乡情,背井离乡、远走异地,多年性情难改、乡音不变,本乡本土的聚到一起,言谈上还是家乡土味。要是有人说话腔捏调,不识时务,就会被骂是谝,是作,是浅薄,也不看啥场合,跟谁在一起。被骂的人,“恶习”不改,感情上已被疏远了三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孤家寡人。

乡音就不说了,这儿单讲方言。那掺和了乡愁和少年情怀的话语,现在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意味的绝妙,好听好用又好笑。

常年在外面做事,能说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不稀罕。铭记初心,乡音不改,在同乡面前,一开口就是土得掉渣的方言土话,才叫人刮目相看。有这样的人在,气氛就不一样,自觉收声,乖乖听人家讲吧。家乡习俗,陈年往事,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无不娓娓道来,重温旧有时光的美好感觉油然而生。大家沉浸在方言铸就的磁场里,感觉着家乡的温暖和乡友聚首的慰藉,忘记了身处何方和现实世界里的烦忧,一切因之而美好!

刺闹

刺闹,也叫刺挠,就是害痒痒。豫东一带,一马平川,沃野千里,虽不缺水,平原上水系并不发达。枝枝杈杈几条小河,流到那儿,已难见汹涌澎湃的景象,翻腾的浪花更是稀有之物。人畜用水,就到井里河里挑,水来之不易,经常洗澡无疑就是一种奢侈。能到城里进次澡堂子,洗个痛快,那是大快活。上城干啥去了?洗澡呗!很豪气,等于在表白自己才享受了回来,也是在显摆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懂得生活。冬天里,爷爷奶奶身上刺闹了,穿着棉袄棉裤,厚墩墩,鼓囊囊,胳膊腿硬得不打弯,就让小孙子孙女给挠痒痒。做孩子的,要是把小手伸进味道不太好闻的衣服下面抓几把,就能得到表扬:这孩子真乖!知道给爷奶亲,会疼人!如果不听话,不愿意伸手,就会挨骂:小孬种,白养活了!老人没法子,就在小树上蹭,蹭得枝条乱颤,才解了痒。也有折来一截高粱秸杆在身上划拉着挠痒的,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定哪天,闺女回娘家,就让爹娘把衣服脱下来洗,洗不了澡,勤换贴身的衣服,也不刺闹那么严重。

刺闹和农业生产有关。麦忙季节里,人身上容易刺闹,麦割倒拉回家,套了牲口拉石磙子辗压,扬场去糠,晒干簸净交公粮,最后麦秸成垛合拢,哪一步不是粉尘乱钻,呛得人鼻子眼里耳朵里都是的。干着活还不觉得,抓抓挠挠,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一消停,看吧,再抓再挠,皮上抠出血印子,指甲缝里带出肉来都不见好,该刺闹还是刺闹。遍地开花,身腰,四肢,通身无一处不痒。跳到河里泡上一阵子,三搓两洗,立竿见影,刺闹解了,痱子去了,久违了的清凉又上了身。收割秋庄稼,铺天盖地的绒毛灰,也一样把人刺闹死,河水凉了,白天在院子里晒盆水,晚上擦擦洗洗,也一时里清爽清爽,这种洗法叫“抹澡”。

早些年读《西游记》,看到孙悟空为智取套在怪物胳膊上的“金钢琢”,变成黄色跳蚤咬那怪物,怪物被搅得睡不着觉,随口而出:“刺闹杀我也”,就觉得好笑好玩。好个聪明的悟空,变只跳蚤,四两拨千斤,轻易激怒怪物,使其雷霆大发,疏于防护,才有了智取宝器的机会。怪物也害痒痒,也同样有着尘世里的烦恼。

瞎话篓子

不诚实,爱说假话的人,就是瞎话篓子。不是偶尔说瞎话,而是瞎话连篇,成筐成篓子,实在太多了。瞎话篓子自己不觉得,把说瞎话当成了家常便饭,无意中害苦了人。

爱说瞎话和做事不诚实,并不完全一回事。爱说瞎话的,嘴上缺少把门的,明明是一,硬说成二,不分青红皂白,不计时间场合,也不管别人的感受,以及可能由此引发的种种不良后果。而且,往往说过就过去了,一阵风,随它去吧,连自己也不记得了。如果说,瞎话篓子说瞎话是一种不好的习性,一种不自觉状态下不诚实的语言流露,那么不诚实、不守信用的人比瞎话篓子更可恶,他们往往有自己的私欲,心里阴暗,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目的性很强。这样的人很危险,有必要严加防范。大家知道了瞎话篓子爱五马长枪,都会留心,任其说得天花乱坠,也不敢轻易相信。在信息的传播上,这类人说的大多是废话,甚至是有害的。

瞎话篓子不会有真朋友。你常拿假的一套对人,别人留有戒心,处处持怀疑的态度对你,把你看扁了,就不会在你面前掏心窝子。

瞎话篓子有时也搬弄是非,来回学舌,这边这样说,到了那边又那样说。两边有了矛盾,起了争执,最后话一挑透,才知道是瞎话篓子捣的鬼。这个跟“善意的谎言”不同。

瞎话篓子嘴里跑出的话走调变味,人们不明真相,照此理解,做错了事,出了乱子,终究还是害人。

歪会儿

歪会儿,指的是休息,却又不是正式的休息。

人歪着,全身放松,有休息的意思,又不是直挺挺地躺下,所以跟正式的睡觉休息又不尽相同。而且,歪的时间不可能太长,鞋子不用脱,仅仅是身子贴在床上,双脚还悬在外面。天气晴暖还好说,天冷了就得盖上被子,歪会儿的份量一重,就不再是歪会儿,等于睡大觉了。

农村人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干活累得不行,孬好坐着打个盹,不是圪蹴在那儿头瞌得像鸡啄米,就是抱着双膝,把头放在上面寻个一时的自在。能歪会儿,放松一下筋骨,缓缓劲,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一个人端着碗面条在吃,突然打前方来了个相熟的人,这时你就得说:吃点儿吧!嘴边的话,看似客套,却是最富人情味的礼节,千古不变,暖人千古,必不可少。饭不能一个人吃,见者有份,否则不就是吃独食嘛!留客归留客,礼节归礼节,不会有哪个人真的会到你家来吃饭。歪会儿,也常被人当作客套话,说歪会儿的,都是至亲,都是到了家里的,不在家里不可能说歪会儿。两家刚结下儿女亲家,女儿的母亲第一次登门,茶水也端上来了,一阵客套过后,亲家母就一再说:你歪会儿吧,走恁远的路了。女儿的母亲就说,不累不累。过了会儿,忙着做饭的亲家母又过来情真意切地说,你歪会儿吧,怪累的。女儿的母亲就说,看你忙的,这时候还长着哩,我帮你做饭吧!亲家母就说,那不行,你是客哩,还是歪会儿吧!一连礼让几次,都是请去歪会儿,女儿的母亲始终没去。第一次登门,人家一说歪会儿,就不知深浅地去了,成何体统。母女二人家长里短说着,女儿就请母亲到屋里间来看,那床铺也确是拾掇好了的,被子褥子都才浆洗过,铺得好好的。这是婆婆让母亲歪会儿的地方。女儿这一举动,也让母亲知道了婆婆对她这个新媳妇的喜欢,也是给母亲一个交待。

农民没有节假日,除非病得不能动弹了,才肯停下来。这样被逼无奈地中断劳作,能叫休息吗,那是累趴窝了,迫不得已。所以,在平常,能有歪会儿的机会,那是天大的享受。大家过年吃着扁食,往往会说:今儿也慌,明儿也慌,慌到五更里喝顿扁食汤。就是一年生活的真实写照。歪会儿,对乡里人来说,那是大奢侈,大排场。有客人到家,能听到主人一句:歪会儿,那是难得的礼遇,一般长辈才能得到。别人忙着张罗这张罗那,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能让你去休息,甚至可以睡大觉,那是多大的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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