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霜了

落霜了，我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昨夜就感觉有些冷，钻在被窝里，总感觉寒气从四处往进来渗，把被角紧紧捱住，将腿蜷起来，还是感觉睡不踏实。

看来，秋天已经开始告别了。但凡落了霜，秋天就要走了。

染了霜的叶子一片片飘落下来，绿色结了冰晶，黄色更为纯净，红色带了面纱若隐若现，翻转着，翻转着，有些笨拙，似乎又有几分胆怯，也可能是怕冷，它们相互召唤着挤在一起后就安静起来，不再随风而动。坡坡上的草木一夜间便换了装扮，一袭白衣，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一行脚印从路的尽头排列而来，带着凉意和落寞，一直通往远处。远处霜林静默，听不到风的声音，也没有清脆的鸟鸣，大地静悄悄的，似乎还未完全醒来。

有炊烟在半山腰里浮着，静止的，像是有人把满地的霜随意掀起了一角，信手几剪刀就裁出了缕缕薄纱般的云彩。突然感觉那炊烟应该就是光阴，有些光阴在经霜之后是凝固了的，能看得见，能被人时不时想起，能深深走进人的心里。

想念昨日的露珠，那些枝叶上的露珠更像是眼泪，伤心了便哭了，哭了便一切过去了，只等阳光一来，便灿烂如初。而这霜却不同，明显是冷艳的标配，只合远远地站着欣赏，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阳光从山坡上滑落下来，那些霜花突然开始羞赧起来，一眨眼就隐身不见了。一地归根的落叶变得更黄，水边的菊花开得更为绚烂，山腰上未落尽的枫叶也更红了，一大片枫树林像红霞落地燃烧了起来。白色不见了，世界又重新变得多彩起来。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站在湖边看着水里的自己，我突然伤感起来。细细想来，我亦如这秋晨一样，一年间黑发如霜。只是阳光能够瞬间融化霜花，而我的白发却只会越来越多。身前的人已经作古，徒留思念；身后的人嗷嗷待哺，压力倍增。好羡慕那些菊花、那些红叶，相比于它们，我似乎少了点坚强和执着。

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岁月，落了霜，楸子就没有了涩味；落了霜，南瓜便更为香甜；落了霜，庄稼便立马成熟，等着收割。那时候虽然贫苦，但无忧无虑，回忆起来反而无比甜蜜温馨。如今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反而一下子就找不着方向和存在感了。

其实啊，心里头一直都明白，人生是不能选择逃避的，如果把人的一生也比做四季的话，季节落了霜就意味着一个人开始走入中老年行列，经霜人熟，就像经了霜的瓜果会变甜一样，所有的风风雨雨都经过了，是是非非也经过了，就应该坦然了，豁达了，情绪也就不该再那么大起大落了。——只是啊，凡事都是心里想着容易，遇到自己身上就难了。

曾经读过一句很喜欢的话：“幸福不需要背景，留下美丽就行。”原来，我只是欣赏它的诗意，如今，我是真懂了其中的真意。——我只需要记住这个霜晨的美丽就行。我就想着，我应该在某个晚上不早点睡去，待秋霜开始飘落后，静静等待月光照进窗台，在窗外拉起一层雾帐，远远的，连远山，连幽谷，连同整个地平线都拉扯起来，兜住苍老的心绪和珍爱的激情......

“山头月落我随前，夜夜愿陪尔共眠。心境无翳光灿灿，明月疑我是蟾光。”假如我也能像“澄澈如镜”的禅师一样，能够时时感悟到大自然、人世间的温暖的话，尤其是在这清冷的霜晨，我想，那将是我生命的另一层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