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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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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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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疙瘩

我喜欢对着陕北的大山出神,这一个个大大的黄土疙瘩啊就像一本本总也读不完的大书,随着年龄渐长,翻过的书页越多,我对这书里的内容便越发痴迷。

小时候,家处大山深处的小山村,村子闭塞而且落后,我的玩具便是一大堆的黄土疙瘩。我在心里想着爷爷、父母亲、哥哥、姐姐的肖像,然后用树枝一个个刻出来摆在窗台上。爷爷是文化人,头发稀疏但一丝不苟,额头大而且皱纹少;父母亲是标本式的农民,脸庞瘦削而棱角分明,眼神坚毅但有些茫然;哥哥姐姐们个性鲜明,大哥身材高大,二哥年轻俊美,二姐略显沧桑,三姐健康朴实。我甚至还刻了一个小小的我,手托腮帮子沉思,眼神朝着大山外面的方向......

爷爷说父亲就是个土疙瘩,老实的只会受苦。我一直觉着这个评价对父亲不公平,爷爷走南闯北的时候,父亲是一个人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正是他这个黄土疙瘩守住了黄土地,这才有了这个家庭现在的根繁叶茂,在我心里,父亲这个黄土疙瘩就是一座大山,爷爷只是这座大山里的过客,而我们就是这座大山里的小土疙瘩......

父亲确实是个黄土疙瘩,尤其是劳作了一天走进家门时,整个就是个黄土人,头发、眉毛、胡须像秋天野外枯黄的野草,乱蓬蓬地散落在坎坎坡坡上面,两个眼睛就是两个用黄线圈起来的椭圆,全身上下沾满了土尘,一双大脚满是泥巴......但我一直记得父亲的另一番形象:清晨的曦光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幅春耕画卷,山一样高大的农家汉子手扶步犁大踏步走在新翻的泥土里,吆喝声震天动地,手里的鞭子轻巧地抖着鞭花,响声清脆悦耳,粗犷的信天游从山坡上飘下来,多情而浪漫——“远远介照见你不敢吼,扬了一把黄土叫风刮走!”“黄土疙瘩林林里掏苦菜,为等哥哥我上山来!”......山山峁峁上突然出现了无数个像父亲一样的黄土汉子,他们在黄土疙瘩里过出了好光景、好心情,过出了生生不息的儿儿孙孙。

母亲是和父亲一样的人,一辈子把灵魂都寄存在了黄土疙瘩里。她经常这么给我说:“光景都是黄土疙瘩里刨出来的,不下苦就没有光景。”于是,她下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苦,一辈子以劳作为乐,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念叨着她生命里的土地、鸡猪和菜地园园、果树洼洼......

大哥像父亲,吃苦耐劳,老实巴交,老实的只知道下死苦过日子。但真正懂大哥的人知道他过的很充实,他从不好高骛远,一步一个脚印地过日子,老了老了反而有了闲情逸致;二哥一直想走出大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现在依然困囿于大山,与黄土疙瘩和一群羊为伴,他的激情与浪漫和年岁一样老了、沧桑了,甚至有些嘶哑了;二姐依然特性独立,泼辣麻利,拿得起,放得下,是黄土疙瘩里跌摸滚打出来的女强人;三姐是多重性格,幽默风趣又多愁善感,好强自尊又敏感脆弱,像被风风化了的黄土疙瘩,易碎,她需要依靠,却往往独自一人苦苦支撑;我,暂时脱离了大山,但一直心心念念刻过的那些黄土疙瘩和那些年月......

我经常在梦里梦见自己有了一块土地,我在黄土疙瘩里辛苦劳作,那些庄稼一天天成熟了,高大的超过了我,淹没了我,最终成为金黄色的海洋。那海洋更像一幅油画,有着黄土地的气息和气质,甚至有悠扬的喇叭声从画里传出来,让整个画面沸腾起来......

今年回老家祭拜父母时,我感伤于父母终究成了两剖黄土,而且失了我儿时刻下的模样。我想要再刻一个黄土疙瘩的我,同样手托腮帮子,但眼神却是朝着大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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