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读书

我选择走进山里读书，并不是为了显摆，而是喜欢山里读书的氛围。在山里读书，不仅仅是过眼文字，还能读到晨曦、闲云、谷风、草黄、叶落和菊花香。

早早起身来到山里，光线正好，没有阳光，看书反而不刺眼，柔和的晨色、柔和的书页、柔和的文字，再加上柔和的心境，整个世界便都柔和起来，显得和谐而充满诗意。温度正好，不热不冷，眼明耳聪，头脑也无比清醒，四下里一片宁静，心无杂念，全部心思都进入膝上的书里。世界开始变小，小的只有一页、一段、一行......心思无限放大，大到没有时空限制，天上地下往来驰骋，古今中外来回穿越......一次次翻过，过去越来越厚，未来越来越薄，现实飘忽不定......

偶尔抬起头来，便可以看到云。早晨的云是刚睡醒的样子，脸色绯红，闲散地蓬松着发髻，背对着人伸着懒腰，看不清云的神态，但能感受到它的淡然。微笑着把几缕最美的云丝放进微笑、装在心里，低下头继续安静地读书......

从小就喜欢读书，喜欢一个人放驴读书的生活。小时候我就体格弱小，性格孤僻不喜欢说话，爷爷总是有意无意地摸着我的头说：“唉，这将来是个磨锤头圪嘟子娃娃！”我不管不顾，更多的时候都是捧着家里有限的书旁若无人地看，到了放驴的时候，就把书背在挎包里赶着驴出山，找个安静的地方，驴开始吃草，我便开始读书。我读书的时候，驴也很听话，就在我身边来来回回地走，从来不打扰我。读累了，就翻身躺在草地上，看云阅读天空，任思绪随着书里的世界飞的四面八方。放驴的山坡和山谷换了又换，挎包里的书看完一本再换一本，“磨锤头圪嘟子娃娃”的内心世界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山开始挡不住......

风是从山谷里吹过来的，带着草香，轻轻地撩拨着我的头发和书页，世界并没有随风而动，除了我翻书的手指和左右移动的眼神。草香是可以夹在书页里的，当作记忆的书签，只是记忆容易发黄，草香容易遗失。山里的风是懂风情的，它就像中秋节的月光，尽管扑面而来，但绝对不会在湖面激起一丝半缕涟漪，只有草在黄，叶在枯......

父亲说：“这娃娃就喜欢念书，不念书就会饿死！”母亲说：“书本本拿上，都是你有用的！”我面前的书跟着我的身高越堆越高，我选择了远方，与书为伴。我开始真正懂得了书里有诗和远方。

合上书页的时候，世界已经在阳光里完全舒展开来。从书的世界里走出来，才发现山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一花一水早已经热闹起来了。树梢上托着或者绕着雾，草尖上挑着露水，鸟叫虫鸣此起彼伏，近处的带着炫耀，远处的透着咏叹。菊花开的正艳，花香丝丝缕缕飘然而至，像美妙的音乐；湖水里的影子犹如水墨画，颤悠悠地抖动着......一些晨练的人从我眼前跑过，看着捧着书的我，走过去了还回头再看一眼。我笑了，在他们眼里一定在笑我这个人有些疯癫，早早起来坐在山里读书，读书为啥不在家里，渴了还可以品一杯茶？感觉不一样啊，在家里，局促一室，读着读着便睡意袭来，除了书就是梦；在山里，置身大自然，读着读着便神游遐想，有书还有整个世界！

女儿没有阅读的习惯，我带上她来到山里，我默读，她朗读，听着她读书的声音，我的心里感觉踏实。“母亲的泥水活再也派不上用场了，老家的猪血锅台和锅栏墙子也只能保存在记忆里了，前段时间回了次老家，老村已经空无一人......”女儿清脆的读书声传来，老家、老家的山，还有山里读书的记忆，又开始层层叠叠汹涌起来。

今晨，我合上书悠然而去，明晨，我还会拿着书如约而来。秋意渐浓，我留恋叶子停留在枝头的日子。再过些天，金黄的叶子开始飘落的时候，要记得捡拾最有形状的一片，夹入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