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又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母亲了，只是零零星星从大嫂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母亲的信息，知道母亲还和原来一样,心里多了一丝安慰。

记忆中母亲绝对是个好劳力，看起来身板并不是很强壮，但是母亲做起活来韧性十足，从来不想在别人面前显得不济。在这一点上，就连力大无穷的父亲也是无法匹敌的。记忆中父亲是一座山，而母亲则更像是一头永远都不知道疲惫的默默劳作的耕牛。父亲做农活喜欢快，然而却很粗糙。经常看到父亲犁过地后坐下休息，满地都是土疙瘩。母亲却不休息，手里拿着榔头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一会工夫整片地就平展展的了。这个时候才看到母亲伸起腰，然后用手擦去脸上的汗珠。父亲扛着犁赶着牛和我回家了，母亲没有跟来，她还在地头上忙着挑猪草呢！等母亲回来的时候，我和父亲已经呼呼大睡了。母亲一边放火、烧水、做饭，一边喂猪、喂鸡，门里门外忙个不停。我和爸爸睡醒了，猪吃饱了跑到窝里睡了，鸡儿都躲在墙根下眯上了眼睛，母亲把饭端上了炕，然后看我和父亲狼吞虎咽的吃，眼里充满满意和幸福。等母亲收拾完碗筷，洗完锅，又是下午上山劳动的时候了。

母亲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支撑着这个家，一直支撑了五十多年。现在的母亲已经八十岁了，当年的娇儿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吃饭的小孩了。家里的生活状况也已经发生了很多的改观了，母亲大可以不像以前那样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而忙碌了。然而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总喜欢做一些体力活。有时候母亲会把刚换洗的衣服搞的很脏，哥哥姐姐们常常要黑眉黑眼的埋怨。这个时候是母亲最不开心的时候。母亲辩白的时候只讲一句话“我闲不住”。之后母亲总会怏怏地在家里呆几天，过几天，就又到处找一些活去做了。

记忆中母亲一直是个勤俭的人，无论在食物还是用物上。经常听母亲讲她小时候的故事，讲那个社会辛酸的经历。已经从母亲那里听了很多遍了，有一些事情我比母亲都记的完整。但是只要母亲在叹息声中开始她又一次陈述的时候，我总是很虔诚地做她最忠实的听众，因为我能从母亲声音和神态中看出母亲对现在生活由衷的满足和珍惜，所以母亲很容易满足。只要有吃的，有穿的，她就整天乐呵呵的。每一次饭后，母亲总是要把剩饭留着，下顿饭的时候，我们都是新饭，母亲一个人在吃剩下的饭，而且绝对要吃完。每一次我和她抢着吃的时候，她都把我推开，然后说她喜欢吃这样的饭，软软的，嚼起来不费力。母亲一直很节省，不仅对自家的东西视若珍宝，就是别人家扔掉的东西，她也感觉怪可惜的。所以她经常背着我们把一些她认为还有价值的废东西拿回家，然后放在一起。时间长了，家里都是这些东西，但是母亲看着心里高兴，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母亲也只是在哥哥姐姐埋怨的时候找理由搪塞一下，然后继续自己的收集工程。母亲现在行动不便了，却一直喜欢捡一些破烂，然后拿到集市上卖。最后竟然也积攒了几千块钱。母亲是舍不得花这些钱的，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在自己走的时候，想给所有的子女都留个什么纪念品，而且是比较贵重的。她不想用儿女的钱，就想靠自己的力气。哥哥、嫂子、姐姐都埋怨母亲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的，一直不怎么赞同。但我知道母亲最喜欢什么，就没有阻止母亲。母亲的欲望其实并不多，只要能感觉自己手里有自己的钱，只要感觉到自己屋里有东西，只要感觉到自己还不是别人的累赘她就高兴。她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人，没有任何的爱好，又不认得字，几乎就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年轻人又和她没有共同语言，不喜欢听她讲过去的已经听的快能背下来的故事了，你说让她做什么。人老了，最大的痛苦不是吃不上，喝不上，而是寂寞。我就对母亲说：“你把干净的东西拾回来，不干净的就不要拾了。”母亲点了点头，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心里的那份落寞和悲哀。凭良心说，我不是嫌弃母亲，我是心疼。但是人老了心就是多，我知道母亲是多心了。我没有解释，有一些事，是解释不清楚的。

母亲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她一辈子活的很简单，只是为了这个家而在风风雨雨中跌爬滚打。如今母亲的风格还在，只是每一次看到母亲，我都会从母亲苍老的面容里读出岁月的无情，然后心里隐隐作痛。我的孩子也已经很大了，却因为工作的原因，总不能和母亲长久地厮守在一起。母亲用自己的坚强和劳动把寂寞深深地埋在了岁月里独自品尝苦涩，而把所有的祝福和笑脸留给了身边的亲人。

现在的母亲变沉默了，见了人只是用眼睛看 ，即使是见我也总是怯生生的。她没有了表达和做主的自由，从此开始了没有自我的残年生活。但母亲的倔强还是一如既往的，甚至有时倔强得不近情理。每个人都说人老了都是这样，还有人说母亲现在老的不知道别人的死活了。但我知道不是这样，要么是母亲和我们，要么是我们和母亲，在不自觉中多了一层看不见却总也冲不破的隔膜，从此我们再也走不进母亲的世界。是啊，儿女自有儿女的生活，儿女自有儿女们的打算，也许就在这种随意或者是有意的打算里，母亲没有了自由的选择。这种滋味我能读懂，这是说不出的折磨。可怜的母亲呀，你把儿子也当作了外人了吗？儿子爱你的心是不包含半点尘滓的，黄土里长大的孩子早已经习惯了原有的一切呀，我不是你的客人！

想起母亲，总让我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惭愧之余，姑且献上自己美好的祝福——祝母亲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