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溜子

昨夜梦里又是老村，老村石崖下面的水泉子冒着热气，上檐挂着一排细细长长的晶莹剔透的冰溜子......

咋会突然就梦见了冰溜子呢？

老村的山很高很陡，山根底多是石头，泉水大都是从石缝里涌出的。后来，村里人挑选了水最旺最甜的一处，在石崖的根底凿了个小小的石室，一村人的吃水、牲畜喝水就都能满足够用。每逢冬天，河流都封冻了，只有这里热气腾腾冻不住，石室的外檐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溜子，特别惹眼，小孩子们顺手掰断几根，在左右手里倒腾几下，就开始往嘴里送，“嘎嘣”咬一口，然后脆生生地嚼起来。和现在的冰棒相比，虽然少了糖味，但也淡淡地透着水特有的甘甜，比冰棒要更清凉，真真的能沁人心脾。手冻红了，袖子也弄湿了，两腮的肉感觉一下子僵了、厚了，动弹不得，说话也不利落起来。用舌头左右不停地转腾，把手捅在袖子里取暖，过一会就没事了。相比于吃冰棒，吃冰溜子的感觉更加过瘾。

如果下雪，对孩子们来说简直就是一次快乐的恩赐，相对单调的农村生活因为有了雪而平添了许多乐趣。可以堆雪人，可以打雪仗，也可以雪地里扣麻雀。下了雪没有太多的活什做，大多数时间孩子们是自由的。跑着玩着，一场雪就下停了。天晴后雪开始融化，雪水顺着房檐下的椽子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落着落着，在孩子们的翘首期盼中，水珠结成了一排排的冰溜子。每一根冰溜子都亮晶晶的，尖端凝结着一个小水珠，每一个水珠里都似乎包裹着一块闪闪发光的钻石。

冰溜子足够长时，孩子们不再安静了，有人拿了根棍子站在房檐下捅。捅断的冰溜子掉了下来，很多时候都是手忙脚乱接不住，掉在地上摔个粉碎，捶胸顿足可惜半天。终于接住了一个，立马扔了棍子，满心喜悦地放在手里把玩起来，炫耀过后便开始用舌头舔，用牙咬，全然不管里面星星点点的灰尘和草叶子，对于农家孩子来说，有土腥味的冰溜子是干净的，至于那些草叶子，等冰在嘴里消了，吐出来就行了，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大人们这时候会大声提醒和恐吓：“小心头上，砸在头上就开窟窿了！”“看你的鼻涕，快冻成冰溜子了！”......孩子们稍微犹豫一会后继续我行我素，甚至会拿了小石头瞄准了“嗖”的一声飞过去，打中了就大声欢呼。跟吃和玩的乐趣相比，大人们所说的危险压根是微不足道的。

进入腊月后，家家户户开始办茶饭，遇上蒸馍馍或者做豆腐，窑洞里便满是水汽。天气足够冷时，门口里飘出来的水汽遇冷凝结，不一会，门框上方会有水珠不断地滴下来，一阵功夫就成了小小的冰溜儿。小孩子手一伸就能摘下来一个，拿在手里也不觉着冰手，轻轻一拈放在嘴里，这冰溜子里有蒸馍和豆腐的味道呢！

老村有一处非常背阴的地方，即便到了四五月天，石崖下面还可以看到冰挂，冰挂的下端全是冰溜，随着气温升高，冰溜掉了，冰挂化了，只剩下一大块冰，最后变成不断渗出的水珠......口渴的时候，拦牲口的小孩子会来这里找冰溜子解渴，一根足矣！

“敬德一支鞭，挂在草面山；杨家见一面，越哭越心酸。”这是大人们常说的一道谜语，“敬德”是民间传说中的门神，随身带着一支鞭。“杨家”是指太阳。太阳一照，“冰溜子”就开始融化，淌流水滴，像眼泪......

现在的老村已经不住人了，不知道那间水泉子上头有没有挂上冰溜子，每根冰溜儿的顶端有没有垂着一滴泪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