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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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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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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风

老黄风是有性格的风,刮来时震天撼地、阳刚剽悍。山里人熟悉了黄风的性格,或多或少也都有了黄风的性格和气度。我决定从山里走出来时,任凭风儿如何执拗地拉扯我的衣襟,也没有消退我想要到山那边看一看的决心。从此一走就把家安在了外面,只是梦里还会时不时出现老家的村庄和那独特的黄风。

山里人正在山上劳作的时候,刚抬起头擦了擦满脸的汗珠子,伸了伸累酸的腰,就看见远远的天边有黄漠漠一线云头正在升起。“要起风了!”男人马上叫上婆姨,收拾了农具急匆匆往家里面赶,一路上还在惦记拦牲口挡羊的娃娃们不知道往回来走了没有。回到家里,先赶紧把一些晾晒在外面的衣服收回去,再把一些散放的农具都收拾到不住人的窑洞或者土房子里,以免被风刮走。所有东西都安置妥当后,娃娃们驱赶着牲口和羊子也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又是一阵子忙乱。终于羊进了圈,驴上了槽,牛也拴在牛栏里。在村子里散步的老公鸡带着一大群嫔妃和儿孙们也忙忙乱乱地钻进鸡舍里去了。

时间才是半后晌,光线却暗了下来,太阳裹了层面纱早就躲得没了踪影。树头开始摆动,空气中有了浓浓的尘土气息,窗户纸由白变黄,屋子里黑得需要点灯。接着便有很大的声音从山边传了过来,黄风裹着尘沙和纸屑劈头盖脸向整个村子压了过来。树头已经不再摆动,只是向一个方向死命地侧着身子挣扎,似乎要拦腰折断的样子。整个村庄瞬间昏天黑地,混沌一片。黄风刮进废弃的院落,只吹得破门烂窗“噼里啪啦”一阵响,风从没了窗纸的破洞直冲进去,窗户便发出了各种犹如鬼魅的不同声响,让人顿感毛骨悚然。黄风刮上打谷场,一些没有用泥巴压严实的草垛子立马被揭去了顶子,麦秸、糜草等喂牲口的过冬草被吹散开来,有的甚至被吹上半天,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才在山坳的角落里悉数落下。不知道谁家的母鸡把蛋下在了草垛上,这时候也从草里滚落下来,打了个稀巴烂,白的黄的流了一地。黄风吹进各家各院,只吹得公鸡搂着母鸡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猪仔们从猪窝里冲出来,在猪圈里东冲西撞大声嚎叫,然后又冲回猪窝,缩在猪窝的拐角恐惧地望着外面。吃草的驴儿不安地扬起了头,打起响鼻来回走动。黄牛瞪着一双大眼睛,尾巴夹在两腿中间“哞哞”低鸣。满圈的羊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挤在一起一动不动,脖子相互依偎着安慰着对方。从睡梦中惊醒的婴儿大声啼哭起来,年轻的妈妈赶紧解开上衣纽扣,把奶头放进孩子的嘴巴,柔声乖哄,那婴儿却不像往日那么听话,来回摇摆着脑袋,烦躁不安地继续哭......

更有那些没有经验的庄户人在黄风到来之前什么准备都没做,这时候整个院子乱成一锅粥了。柳编的筐子、筛子被风刮得四处乱滚,不一会儿就摔散架了,挂着的锄头从杆子掉下来,折断了一个磨薄了的刃角,衣服从东家刮到了西家,狗钻进了窑门,猪冲出了土圈,男人呵斥女人,女人埋怨男人,一起咒骂这死不了的老黄风惹下了这么大的动静。

渐渐地风势小了下来,浮尘却还没有退去。天渐渐黑了下来,山村的躁动和不安渐渐趋于宁静。庄户人们早早吃了晚饭吹灯睡觉。入梦前嘴里还在念叨着:明天早上长短让风停下!

第二天清早,风停了,浮尘没了,天空明净得像被水洗过一样。人们从家里走出来,个个喜笑颜开打着招呼。一场黄风吹走了阴霾,刮来了湛蓝与清凉。人们开始收拾被老黄风吹散乱了的东西,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不快和恐慌。生活需要忘记,经过了就不要再执着了。

这些年家乡封山禁牧,刮黄风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黄风的性格与气度却永远根植在了山里人的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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