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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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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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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狮—陈天华传连载

第一章 天降奇石

清光绪六年(一八七五年)正月,地处梅山腹部地区的湘中重地—新化,从春节过后一直是阴雨绵绵,虽然说“春雨贵如油”,在干枯中沉寂了一个冬天的田野经过一段时间的春雨滋润,渐渐潮润了起来,很多埋在地里的种子都饱胀了,芽苗等着破土而出。但持续的阴雨天气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一股子的憋闷,正月里许多访亲问友的打算也因为下雨被搁置。乡下的农人这会儿也没闲着,或是去祠堂里“看傩戏”“练打”凑凑热闹,或是呆在家里把松了的锄头加个楔子,锄尖钝了的要用磨石打磨一下,断了起梗(提手)的箢箕加根绳子牢固一下,过完这个正月,这些家什都用得上了。

眼看着正月就要在雨中过完,正月二十九的时候,老天爷终于开了脸,露出一丝淡白的阳光,虽然感觉不到多少温暖,但总算让人的心里舒展了一下,这下好了,总算出太阳了,不然人都快发霉了。

知方团下乐村的塾师陈宝卿心里这段时间被一团淡淡的愁云笼罩着,不过这团愁云不是来自于这多雨的天气,而是来自于自家堂客的肚子。去年三月份的时候,已经二十来年没动静的堂客突然又怀上了,这消息对于已四十多岁的陈宝卿来说无疑是喜从天降,陈宝卿堂客生过两个儿子,大儿子天生是个残疾,今年二十四岁,二儿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生下二儿子以后堂客就再没怀过,原本以为陈家的血脉在自己的下一代就要断掉,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堂客又怀上了,况且请来号脉的刘郎中说陈宝卿堂客喜脉强劲有力,十有八九是个男孩,更是喜上加喜。

刘郎中按照陈宝卿堂客说的最后一次来红推算生产日期是正月初,可现在都已经快正月底,产期推迟快一个月了,还是没见有什么动静,每天腆着个大肚子忙来忙去的,行动敏捷得很,一点生产的预兆都没有。按老辈的经验,一般来说如果怀的男孩子,未足月出生的可能性要大些,超过月份的一般是“老妹几”,现在都推迟这么长时间了,生男孩的希望越来越小不说,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生产日期推迟这么久。村里有人议论说:陈宝卿堂客的崽都怀十个多月了,现在还没动静,不会怀的是什么怪胎吧?据说哪咤是怀了三年零六个月才出生的,可人家毕竟是神仙,与众不同啊!陈宝卿和堂客听了这些传言,也只能干着急,生孩子不是自己想生就能生下来的,前面两个孩子都是这样子,现在他们盼望的是生个健康、聪明的孩子,从没想着要生出个什么三头六臂的神仙来。

“陈先生,陈先生,你快回去,你堂客快生了。”村口老槐树底下的陈家祠堂旁边的陈姓塾馆里,陈宝卿正领着几个有钱的陈家子弟在摇头晃脑地读《三字经》,闻听到邻居的报信,赶紧把孩子们下了学,夹着装书的布包,匆匆忙忙往家里走去。

陈宝卿家位于资江河畔,四排三间的木板屋坐西朝东,面向资江河,背靠雪峰山。资江河每到夏季会涨水,三、五年发一次大水,发大水的时候河面有几百米宽,几乎淹到屋下面的石坎,闲的时候,陈宝卿坐在家门口的石坎上都能钓到鱼。那时候的资江边,想吃鱼就能想法弄到鱼,涨水的季节更是容易。一般住在河边的人家家里都有各式各样的捕鱼工具,什么拉网啦、围网啦、捞兜啦、钓鱼竿啦,最简便的是钓鱼竿,在屋后随便砍一根细竹竿,栓上一根鱼线,缝衣针掰弯一点做鱼钩,用鸡毛杆做浮子,再挖几条蚯蚓,如果技术好,晚饭的时候准能吃到鱼。现在是枯水季节,河道萎缩得只有几十米宽了,所以河滩显得相当的宽阔。

冬季才过,河滩上偶尔能寻得几畦绿,那是靠河边住的人家种的冬菜,河滩只能种一季冬菜,因为地势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泡在水里,要运气好才有收成。偶有略高一点的小土丘上面有一两丛灌木上有稀稀疏疏的几片叶子,那是去年留下的老叶,看上去浑浑浊浊的,没法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屋后是连地千里的雪峰山脉,久雨初晴,远处的山峦还笼罩在一片迷朦的水雾里,只能见到若隐若现的墨绿色轮廓。近处的桃树、李树枝头还是光秃秃的,要仔细看才能看到一些凸起的芽苞,只有那两棵枇杷树,深绿色的老叶间能看到长满黄色绒毛嫩绿色的新叶和藏在淡黄色的绒毛间的鹅黄色花朵。房屋左侧十几棵古柏树,大的两个人才能合抱,小的也一个人抱不过来,常年的墨绿色把房子衬得更加古旧。这些古树和房子都是陈宝卿爷爷手上传下来的,陈宝卿爷爷当时在村里也是个能人,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下乐村既靠山又畔水,占尽了地利。陈宝卿爷爷依靠着资江河水贩运山上的木材、山漆上武汉、下益阳,又帮城里杂货铺的老板们从武汉汉正街带回新化人稀罕的洋火、洋皂、洋油、洋布等日用百货或从益阳给乡里的有钱人带些皮蛋、竹器等特产,挣下了一份不小的产业,在这里起了这栋当时在村里足够让人羡慕的房子,只可惜到陈宝卿父亲手上时,陈家人不旺财也不旺,陈宝卿爷爷、陈宝卿父亲、到陈宝卿三代都是一脉单传。

有一年冬天陈家熏腊肉过年,油滴到木炭火上引发了一场大火,烧掉了陈家的房子,把烧掉的房子修缮一遍,家当就所剩无几。陈宝卿的父亲死得早,去世的时候陈宝卿才六岁,他是由嫁在本村的大娘(父亲的姐姐)抚养大的,陈宝卿爷爷挣下的产业到陈宝卿父亲临死前就剩下这几间房子和旁边的十几棵古柏树。

大娘家也很穷,有时候家里无米下锅,就用棕树结的果实填饱肚子。后来有一个同曾祖的叔叔,家里没有孩子,他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教蒙童的,看陈宝卿很聪明,怕这么好的苗子浪费了,就领养了他,教他识字念书。陈宝卿读书还是挺不错的,也许是考运不佳,陈宝卿考了几次童生都没能考上,最后只好放弃。陈宝卿十九岁的时候叔叔病故,陈宝卿又回到了大娘家,叔叔在塾馆腾出来的位子陈宝卿顶上,做了孰师,靠在塾馆教几个蒙生糊口。

陈宝卿生性善良,看到可怜的人,他都会接济一点。一次听塾馆旁边住的人家的女人哭得很凄惨,这家人陈宝卿认识,两口子都是老实、本分人,那男的以前一直在资江边给人背纤,女人在家给人干缝缝补补、洗洗刷刷的活,苦是苦了点,但日子还是过得去。前些日子还听说那家的男人准备去跑“毛板船”(毛板船:新化特有的一种专门用来运煤到武汉的船,它用毛糙的、价格低廉的八分松树板造成,不用刨光也不用刷桐油,船做好,拉上一船煤到武汉,煤卖完后,把船拆掉当木材卖,因为新化地处山区木材便宜,而武汉的木材贵,所以,把木材卖掉后就能收回大部分造船的本钱,回去再添点钱就可造一只新船,不用把船再往回摇花费更高成本的人力和时间,资金回笼也快一些。)做船老板,现在怎么就哭上了?

陈宝卿去问是怎么回事,男主人说他跑船没经验,船撞到了暗礁上,船散了,煤也沉入资江河底,幸好男主人和他请的伙计是常年在资江边讨生活的,水上功夫好,才捡回了性命。做船的钱大部分是借人家的,煤钱也只给了一部分押金,现在人家追上门来要债了,欠别人的债没法偿还,只好嫁掉自己的堂客还债,堂客不肯去,现在在哭,还说再逼她她就去跳资江。听到这事,陈宝卿心里很难过,他堂客不管是被嫁掉还是跳资江,这个家就要散掉了。两口子辛苦了半辈子,最终落得这个下场,实在让人不落忍。那时的陈宝卿教蒙生的酬金才八千文,他想捐一些给这家人,看能不能给他们解燃眉之急,回家去问大娘,拜佛菩萨的大娘说:“我们现在有能力养活自己,你想怎么做随你吧,菩萨说:人活在这世上要多做好事,多行善。你这么做也算是救了人家一命。菩萨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听大娘这么一说,陈宝卿就把自己收入的一半四百文捐给了他们。陈宝卿的慷慨行为感动了村里人,大家纷纷捐款,终于使那家的妻子不用被嫁掉。之后,那男人还领着妻子去塾馆给陈宝卿叩头,说是他和村里人救了他们一家的命。

陈宝卿为人也很仗义,村子里有人打官司,他都是免费写诉讼状。村里有什么恃强欺弱、欺凌霸道的事情,他也是仗义执言,不管双方势力强弱,他永远站在他认为正确的一边,就是受到别人的辱骂也从不妥协。

陈宝卿的堂客也是为别人打官司得来的。有一年,陈宝卿进县城赶考,在街头见到一个中年人和女孩抱头痛哭,爱打抱不平的陈宝卿问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当地一个恶霸抢走了中年人颇有姿色的堂客抵债,他准备把女儿卖掉去赎回堂客。陈宝卿听了,很是气愤,竟然有这么为富不仁的恶霸,居然抢人家堂客抵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陈宝卿一贯的风格。他仔细问了一下欠债的原因,原来中年人一直租恶霸的田种,因为当年遭严重的水灾,庄稼颗粒无收,中年人欠下了恶霸的田租。所欠的田租利滚利、息滚息,不久就成了一笔大数,估摸着中年人实在没有偿还的能力了,早已垂涎中年人堂客美貌的恶霸就强拉他的堂客去抵债。陈宝卿听了,更是义愤填膺,说要免费为他写状子,最后中年人胜诉,女儿得以保全,夫妻得以团圆。中年人为了感谢陈宝卿的恩情,就将女儿许配陈宝卿为妻。正因为家境贫寒讨不起堂客的陈宝卿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当然是欣然接受了。

陈宝卿屋里此时已经乱成一团,村里的接生婆陈婆婆已经请来了,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的几个族里的大娘、婶婶、嫂子也都跑来帮忙,一色的女人在屋里出出进进的。陈宝卿堂客今年已满四十岁,属于高龄产妇,又这么多年没生孩子了,难产的可能性很大。生孩子是女人的一道坎,不少女人是跨不过这道坎的,陈宝卿的表姐就是三年前难产丢的命,所以,直到现在大家心里都还有一团很大的阴影。

陈宝卿匆匆忙忙赶到家,却被堵在了屋外,没能进得屋去,只好把手里的书包托人带进屋里。此时,他双手背在身后,左转转右转转,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团团乱转,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屋外傻等。

屋里,堂客的惨叫声不断传出:“娘呀,痛死我了,我要痛死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行吗?”。

好像没谁敢回答这个“生或不生”的问题。

只有接生婆陈婆婆时不时在喊:“加油!把腿张开一点,用力!再用力!把劲往下身使。”“你这力是往背上使,可别使错地方了。”“对,这样,就这样用力。”

“陈婆婆,我好累,我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好像是阵痛过后的间隙,堂客的叫声暂时停了下来,声音有气无力的。

“凤婶,鸡蛋煮好了没?快剥一个给她吃下去,她生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没多少力气了。”陈婆婆的声音。

“煮好了,我马上去剥。”凤婶的声音。

“不想吃,好痛,我吃不下去。”陈宝卿堂客说。

“不想吃也得吃,吃了才有力气生。”陈婆婆的声音不容置疑。

大概是陈宝卿堂客在吃鸡蛋,屋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哎呦!又痛了。”陈宝卿堂客的鸡蛋大概还没落喉,又喊起来,声音像是被哽着了,支支吾吾的。

“加油!快了。”接生婆安慰说。

“不好,胎位横了,先出了一个脚。”接生婆紧接着发出了一声惊叫,陈宝卿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紧缩起来了,一身的紧张。

屋里出出进进的女人们的脸色由开始的欣喜到后面的越来越凝重,可见屋里的情况越来越不妙,和陈宝卿堂客平常关系亲密的邻居凤嫂还在偷偷地抹眼泪,看着这一切,陈宝卿急了,想进屋去看看,还是被那些女人拦住了:“产房是女人的地方,你一个男子汉,怎么能随便进产房呢?会粘上晦气的,对里面的产妇也不好。”

“可是,可是,陈婆婆说是难产啊!”陈宝卿说。

“难产你也帮不上忙啊!难道你能帮她生?”有人说。

“陈婆婆是老接生婆了,她会想办法的,别急,陈先生。”又有人安慰说。

陈宝卿没办法,只好干着急。

村里的刘郎中也被人请了过来,这是怕万一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做准备的:“怎么样?生下来了吗?”刘郎中问陈宝卿。

“还没有呢,都已经几个时辰了,说胎位横了,怕是难产。”陈宝卿苦着脸说。

看陈宝卿着急的样子刘郎中安慰说:“陈先生,你也别着急,看今天的天气,久雨初晴,兆头不错,你堂客和孩子应该是平安无事的。”,听刘郎中这么说,陈宝卿那颗焦急的心总算安稳了一点。

“下来了,下来了,总算生下来了。”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屋里的陈婆婆欢喜地说。

“是个男孩呢,是个男孩呢。”凤嫂欣喜的声音

“咦!怎么就没哭呢?”又有人在问。

陈宝卿听说生下来了,先是一喜,听说是个男孩,喜上加喜,听说没有哭声又是一惊,都说人是在啼哭声中来到这世界的,怎么孩子会没哭声呢?难道?陈宝卿不敢往下想。

“啪!啪!啪!”隔着木屋薄薄的板壁,屋里传来了清脆的拍打声,打得陈宝卿很是心惊肉跳。孩子如果生下来不会哭,接生婆会把孩子的双腿倒提打屁股,直打到哭为止,陈婆婆大概是在使这一招,这么嫩的孩子,经得住这么重的巴掌么?可千万别打出个什么事儿来,这可是陈家的命根子啊!

“哇!”屋里终于传出哭声,且声音洪亮得好像整个村子都能听到,陈宝卿头顶上的那一团淡淡的愁云一下就散了去。

“恭喜!恭喜先生,是个男孩,母子平安。”,那个偷偷抹眼泪的凤嫂第一个跑出来报喜。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陈宝卿欢喜得热泪盈眶,连忙双手合什,朝虚空拜了三拜。刘郎中也拱手作揖:“恭喜陈先生喜得贵子,听这孩子的哭声中气十足,怕将来是个说话有影响的人物。”陈宝卿听了心中暗喜,这刘郎中不仅是郎中,看相算命在方圆这地方也是有些名气的,但他并没有把这份喜悦表现出来,只是不动声色拱手还礼:“谢郎中吉言!托郎中洪福!”

孩子的名字陈宝卿早已经想好了,去年三月份的时候,也就是陈宝卿堂客怀孕的那段时间的一天晚上,下滂沱大雨,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在陈家屋顶闪过,紧接着一声炸雷,接着又一声巨响在陈家院子的左侧响起,震得陈家那栋老旧的木板房都摇摇晃晃的,当时以为是地震,吓得陈宝卿和堂客衣服都来不及穿好,赶紧往院子里跑,后来又没什么动静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陈宝卿总觉得院子里有些不对劲,仔细看,才发现家里的那株自下分开成两根大枝的老柏树被什么东西砸了似的,树叶、树枝折得到处都是,陈宝卿和堂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树枝清理好后,才发现树下多了一块石头,那石头黑乌乌的,形状四四方方像一方石台,周边被砸得东倒西歪的野草还有被烧灼过的痕迹,不过又被雨淋得泥泥糊糊的。陈宝卿也看过一些天文方面的书,认为这应该是一块陨石,当时吓得有些不行,假如陨石往右边掉几米,那地方是自家的床,如果陨石掉床上那自己和堂客岂不砸成肉酱了?村里人听说这件事后都跑来看稀奇,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异象,是老天的一种暗示。刘郎中也过来看过,说陈家肯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后来陈家一直平静,也没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到三个月后陈宝卿堂客去找刘郎中号脉,刘郎中说陈宝卿堂客怀孕,并且受孕的日期刚好是陨石落下期间。

别的结婚了的女人怀孕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陈宝卿堂客怀孕却让人产生了联想,人们又想到了那块天上掉下来的石头,说陈宝卿堂客怀的孩子弄不好是文曲星下凡。这一说,提醒了陈宝卿,那时,陈宝卿就暗暗想,如果生的是男孩给孩子起名显宿,号星台,显宿意谓星宿下凡,星台也是这意思。

“陈先生啊,你堂客虽说是过了鬼门关,但因为难产流血过多,月子里要多吃几只老母鸡补补才行。”在屋里忙活了大半天的陈婆婆总算出来了,看样子也是累得精疲力尽,一路捶着腰背,那双尖尖的小脚走路都有点打晃,陈宝卿赶紧上去扶了,她边走边交待说。

“本来我家是喂了十几只母鸡的,几个月前一场鸡瘟发过,就剩下五、六只了。”陈宝卿望着几只在院子里悠闲散步的母鸡说。

这几只母鸡已经下蛋了,平时的鸡蛋陈宝卿堂客是舍不得吃的,攒多了一点就拿去集市上卖,卖了点钱就去镇上的布铺扯个一、两尺布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件衣服。陈宝卿是个读书人,虽然考了好几次连童生都没能考上,但从小到大埋在书堆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平时就在村里的塾馆做塾师教几个孩子,因为村子小,孩子不多,那几千文钱刚够一家人糊口,又加之陈宝卿乐善好施,袋子里根本藏不住钱,哪有多余的钱给孩子买衣服?幸亏陈宝卿堂客手脚勤快又勤俭持家,在屋子的四周种满了菜,又在柏树林里喂一些鸡、鸭、鹅补贴一些家用。

“这鸡自家有养更好,自家没养买也得买的,不管怎么说还是产妇的身体要紧,产妇生产流了这么多的血,不赶紧补补怎么行?月子病月子治,如果月子没坐好,将来怕是要落下病根的。”陈婆婆一再叮嘱。

“好的,知道了,我会尽力的,辛苦陈婆婆了,一点辛苦费,还望陈婆婆笑纳。”陈宝卿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礼金,把陈婆婆送到大路上。

院子里,陈宝卿手忙脚乱在抓鸡,把鸡追得满院子乱飞乱叫,陈宝卿一介书生,平时是不会干杀鸡宰鹅这些家务活的,现在堂客躺在床上坐月子,家里又没别的什么人了,这些事情他不干又有谁来干呢?

“陈宝卿,陈宝卿,你在干什么?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的。”陈宝卿堂客躺在床上,听到院子里声音不对连忙问。

“我在抓鸡呢,陈婆婆说你生产流血过多,要给你多吃几只母鸡补补身子。”陈宝卿气喘吁吁地说。

“这几只母鸡都是在生蛋的,我把它们吃掉,以后缺米少盐的拿什么去换?”陈宝卿堂客说。

陈宝卿顿住了,他以前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要兜里有钱,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总是慷慨解囊,有时甚至因为分不出真假而被别人装可怜骗去钱财。堂客虽然没劝阻他在外面行善积德,可也没少说他不辨真假浪费钱财,但他总呵呵而过说:“积善行德呢,骗我钱的人也许也真的是需要帮助。”。没想到自己家里竟是这么穷,需要卖鸡蛋来补贴家用。

“那,那,那就去买几只吧。陈婆婆说你得吃几只母鸡补补,月子没做好会留下病根的。”

“哎呀!陈先生,我都不知道你这书是怎么读进去的?如果我有钱去买鸡,那我还要巴巴里攒几个蛋去卖干嘛?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操心,现在家里多了一口人,凡事都要精打细算才行,像你这么只知道到处花散柴米,到时如果家里连米盐都吃不上,孩子怎么办?平时让你少操心点别人的事就是不听,现在你知道要钱花了吧。”

陈宝卿无话可说了,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能,读了这么多的书,连个家都养不起,还要堂客操心这操心那的,自己怎么就这么笨,都不能考上一个小小的功名呢?如果考上了功名,能在衙门里混个事做,一家温饱还是能解决的。亏得自己平时还是这么的大手大脚,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陈宝卿又想到了襁褓中的显宿,刘郎中不是说我家显宿是个将来说话有影响的人物吗?说话有影响,那非得为官为富了,为富,显然是一下子做不到的事情,祖父家曾经富庶,被一把火烧掉,到自己这一代,陈家是清贫如洗了,白手起家谈何容易!只有读书考取功名这一条路,自己还能为他做点什么,等显宿长大了,一定教他好好念书,考取功名,以后到衙门里混个一官半职,为陈家争口气,陈宝卿心里暗暗发誓。

“陈先生,陈先生,听说师母生了个大胖小子,恭喜!恭喜!”这时有学生的家长带着学生前来贺喜,陈宝卿才从情绪中摆脱出来。

学生家长递过手中的一篮涂成了红色的鸡蛋:“感谢陈先生对我家犬子的栽培,这一篮喜蛋是送给师母坐月子吃的。”

“您客气了!既然是为人师,教书育人是我们做先生的本分内的事,哪里还能额外收受你们的礼物呢?”陈宝卿拱手还礼,一再推辞。

“陈先生,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不仅我孩子是您的学生,同时,我们也是族亲,礼尚往来自古就有,哪里谈得上额外收受财物呢?况且我们村里的人都知道你的乐善好施,既然你能赠送钱财给别人,这鸡蛋您也是应当收下的。”家长一再坚持,陈宝卿这才收下。

接过鸡蛋,陈宝卿心里一阵激动,这下有救了,堂客没有鸡吃,有鸡蛋吃也好。

“陈宝卿,这些鸡蛋也要省着吃,得给显宿备着,我怕万一没奶,得给孩子做点蛋羹吃。”陈宝卿堂客又叮嘱。

“唉!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你这婆娘哪里就要顾这么多呢?”陈宝卿只能在心里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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