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的记忆力

有一个朋友是养信鸽的，他的一生的爱好不多，但仅养信鸽这一项就一直乐此不彼地坚持了二三十年，耗费了人生从青年到中年最黄金的时间，高峰期养的鸽子多达数百只，后由于居住环境的变化和限制，不得不削减规模，他二十多岁就是一个信鸽比赛的狂热爱好者与积极参与者，那时候一只获奖的鸽子所得的奖金一般在五十元，多的可达到上百元，也是一笔不菲的补贴。我感兴趣的倒不是他获得过多少次的奖励和这些奖励是否能够对得起他数十年的付出，而是一只只鸽子被送到千里之外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飞回家的？

朋友告诉我，参加比赛的这些鸽子被集中到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一起放飞时，场景是非常壮观的，数以千只来自四面八方的鸽子它们一起飞到天空中，但都不急于立即飞行，它们会在空中盘旋几个甚至十多个回合，似乎是对这个陌生城市的些许好奇和探望，又似乎是在定位，在寻找确切的“家”的位置，用它们特有的方式来感知远方主人的深情呼唤，只有这些工作到位后，它们才会从容地踏上归途，用翅膀来回答对家的挚爱，真正是“盼望踏上思念路飞纵千里山”，风餐露宿、风雨兼程，饿了吃一点野果，渴了喝一点露水，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找一棵树栖息劳累的身影，不管外面的诱惑有多大，不管沿途的风景有多美，都不改变它们归巢的信念。

人类对信鸽不论离家多远总能找到回家的路充满了好奇，特别是近一两个世纪以来进行了很详细的研究，有说鸽子的眼睛是雷达，有说是鸽子可以根据太阳和地球的磁场来定向，有说是出于本能和类似于候鸟迁徙，更有甚者说鸽子和人类发明的飞机一样有自己的导航系统，可以借助这个系统顺利地到达目的地……莫衷一是。其实人类早就发现了部分飞鸟的这种特殊功能并加以充分引用，所以就有了飞鸽传书，鸿雁传书这些最早的通信方式和“云中谁寄锦书来”的美好期盼和遐想。

动物的这种超强记忆不仅是空中飞的动物有，地上跑的动物也有，狗就是典型的一种。记得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家里养了一只狗叫黑子，黑子很是机灵。我们上学时它都要跟着送上好远一段路，晚上下自习九点钟才能回家，路上有一段路还没有路灯，神奇的是每当下自习，走到那段有路灯和没路灯的交界处时，黑子都已准确无误地等在那儿了，见了我，兴奋又亲热的迎了上来，不停的摇着尾巴，随后跟在我的自行车后面一路快乐地跑回家，像一个忠诚的卫士。有一次父亲告诉我，说黑子恐怕养不成了，上面规定城郊一律不准养狗了，凡是有狗的人家自行处理，不处理的一周后会专门来人打狗。为了不让黑子死于非命，家里人商议由我尽快把黑子送到离城市较远的乡下姨父家，姨父会打猎，家里养了三四条狗，黑子送过去，肯定是会愿意留下来的，我心中尽管有些不舍，毕竟黑子养了好几年了。父亲和我喂东西给黑子吃，把它哄着捉了起来，放在一只透气的麻袋里面，绑在自行车后面，一口气骑到了十几里外的姨父家，姨父怕他它乱跑，将自家一只狗身上的铁链解开，将黑子稳稳的拴养了起来，其它的狗对黑子似乎并不太欺生，看到黑子有了一个好的归宿，我中饭也没有吃就往回赶。大约过了十多天，一天早晨，天刚放亮，奶奶叫我赶快起来看看，好像外面有什么东西在顶屋子的门，我连忙穿衣开门一看，只见黑子全身湿漉漉的，金黄色的油菜花瓣沾了它的一身，此时的黑子已无力地趴在门槛上，两只爪子搭在门板上，不停地喘着气，仿佛从战场上受伤逃回来似的，我简直不敢相信它会在十几天后从十几里外一个陌生的地方居然还能够摸回来，看得出来，它不是走的大路，而是逢河淌河，遇沟过沟一路游回来的。

奶奶看我惊讶的神情，讲起了以前家里养的一条狗的故事，那时家里很穷，但再穷也得养一条狗看家，因为还有更穷的，或者一些专偷人家猪呀、鸡呀、鸭呀，甚至于吃的粮食的懒汉，养一条狗家里便多了一份安宁。六十年代初，盐城遭遇了一场灾难性的龙卷风袭击，多少人家墙倒顶覆，我的一位堂姐也在龙卷风中失去了她幼小的生命。灾难过后，爷爷奶奶带着父亲重建家园，砌墙用粘土垒起的垡头，屋顶盖的茅毛只有到海边去割，爷爷带爸爸还有几个伯伯弄了一条船沿着家后面的一条大河向黄沙港方向开拨，为防止遇上不测，还专门带上了家里养的大黄狗，船行到快要到入海口的时候，兴许是几天来的水上生活，让它极度的不自在，乘天黑人不注意一头跳进了水里不知去向，第二天天亮，爷爷他们才发现大黄不在了船上，也就只好由它去了。当他们割了满满一船的茅草，船行了两三天快要到家的时候，大黄狗早坐在岸边等着他们归来了。俗话说“猫找八百，狗找千里”，从海边到家里水路也才一两百里的路程，祖母说这点路对狗来说不算什么。

这两件关于狗的故事，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这样一条深刻的认识：在所有人类饲养的动物中，狗对归家的内在要求是最直观、最强烈的。狗失去了家园就是“丧家犬”，就如同人失去了国家而沦为“亡国奴”一样，狗对主人，那怕仅仅喂养了它三天的主人，都是特别的眷恋和感激的，它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人的恩情。在狗的身上甚至表现出超乎人类所怀有的感恩之心，主人去世了，它可以苦守主人的旧房子多年而不离去；在狗的身上甚至表现出超乎人类所拥有的忠义情怀，现代版的义犬故事仍然举不胜举，这次日本特大地震中的一只狗对同类不离不弃的看护已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按照传统的医学常识，记忆的基础是高级思维，记忆的过程不仅是储存信息的过程，更是整理信息、输出信息、做出判断的过程，因此人们将记忆力视为人类特有的功能，然而大量的事实摆在面前动物也具有思维能力，甚至有惊人的记忆力，信鸽和狗无不如此，除此之外，海龟、海狮、海豚、猴子、狼、马等动物也都有记忆力，这已经是被人类验证了的。

当然，我们探究动物的记忆力不是目的，目的是要借鉴这些可爱的动物身上超过“人性”部分的“鸽性”和“狗性”，动物有动物的重情重义，动物有动物的义无反顾，动物有动物的执着和坚守，所有这些都是作为我们“万物之灵长，宇宙之精华”的人类要好好猜摩甚至深刻反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