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的交接仪式,未经彩排就进行在了这场夜雨之中。而此刻,我正坐在书房中……倏听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噼里啪啦’声。合上书,来到窗前,只见在路灯雪白的灯光下,斜织的夜雨,激情迸发地在蓝色的铁皮屋顶上,合着节拍,迈着舞步,正在进行一场倾情的演出。
翌日放晴,徒步经过健康公园。往日晨练的人们似乎少了许多。而不经意间,滑过脸颊、指尖的寒意,从幽深的茂林间袭来,使我不觉浑身一颤,突然觉得冬天真的来了。可令我惊讶的,公园里稀稀疏疏的桂花树上,那些藏于浓密树叶间,或白或黄的桂花,还在吐露芬芳。清瘦玲珑的腊梅,花蕊仍在心路上加快步伐。而触手可及的秃枝,几颗红亮、圆润、饱满的海棠果,似乎是秋天赠送给海棠树的耳坠……
在这座依山而建的公园里。未经打磨过的块块青石板,铺就成一条蜿蜒其中的石板路。石板路绕过草坪与竹林,连着偃卧其中的一块又一块精雕细琢后形同书,状如简的巨石。这些打磨光滑平整的巨石上,镌刻着的《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古人总结出的养生之道,让我的目光与先贤的博爱与智慧碰撞、交汇、延伸……但现在,从天而降的几片树叶紧贴上面,这淡黄的颜色,活像一枚盖在书籍扉页上的藏书印。
这才想起,刚刚离去的秋天,本该是叶落的世界,不由得瞄了一眼眼前高大的樟树,榕树……但这些树木依旧疏朗俊逸,遮天蔽日,难觅冬日的萧瑟。我不禁生出些许疑问,是气候迟于季节的步伐,妆容未卸?还是“翻飞未肯下,犹言惜故林”的难舍难分?抑或演绎盛大开幕式的风,还躲在季节的某个角落?
植物王国中,一直觉得银杏树是独树一帜的。据《本草纲目》载:“银杏二月开花成簇,青白色,二更开花,随即卸落,人罕见之。须雌雄同种,其树相望,乃结实。”也难怪,我们未曾闻过银杏枝头那缕浮动的暗香,也在浩如烟海的唐诗宋词中,难觅为银杏花而作的诗词歌赋。这种仅此一瞬的‘二更开花,随即卸落’,是否让那些怜香惜玉的多情才子,为其抱憾踯躅呢?那就让我替他们与银杏做一次对视吧。
可我不知银杏是否解我此意?
在抬头仰望身边的银杏树时,我才真切地发现,曾经翠绿肥厚的银杏叶,此刻叶缘镶着金边,叶片由厚变薄,叶色也由绿变黄……它的转变,像一滴水珠落入了平静的水面,在洇染、在弥散……直到轻若蝉翼。而相较于它旁那株低矮的红枫,许是霜降的加持,早把整个枫树变成了一束艳丽的‘火焰’。
客观地讲,我喜欢枫树,但更喜欢银杏。一直觉得,银杏树具有天生的优雅。你看,它从春到秋,干净坚挺,肃穆轩昂。没有枫树的急躁,也没有樟树、榕树的矜持,更多的是与生俱来的从容与淡定。不论是在秋天,或是冬天,将满树翠绿的叶片褪成金黄,同时,也愿将这样的炫彩,将冬日大地上的肃杀点化成炫目的斑斓。然后,在你我不经意间,随风舞蹈,如同天地之间纷纷扬扬下起的一场金色雪花!把生命的圆寂,化作泥土中的营养,留给来年春天秃枝上诞生的新芽。
这让我想到了人类的生命密码,想到了征战沙场,前仆后继的勇士!想到了米芾《咏潮》中“天排云阵千雷震,地卷银山万马奔”的恢宏场面……
那就注目每一片落叶吧!
我想它的每一次跌落,不是终结,而是一次生命的飞扬与嬗变,即便幽魂远遁也要祝福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