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客
小东干了一天的活,虽然挑银箔很熟练,但是 久坐还是很累,腰疼。她有腰椎间盘脱出的毛病。怕坐。这个病也是坐出来的。
她和李娜聊天时,李娜曾反思她的人生片断。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对爱情充满向往。越是漂亮的女人,诱惑越多,看似美丽的爱情,到头来是空气中的水分渲染成的海市蜃楼,一旦光线、角度和空气中的水分子产生变化,那一切都化为空无虚有。而站在那道弧形桥上的浪漫就坠落到了海底。李娜通过自己的切身经历,有了类似哲学家的尝试。她说,凡是冲着爱情而去的女人,最后总被爱情的芒刺扎得遍体鳞伤,最后落个人没有人,情没情,被亲人抛弃,让朋友们嘲笑。而没有爱情的婚姻反倒是稳定的,虽然不温不火,但过到最后成为爱情至上者羡慕的平谈。
小东上学时,数学一塌糊涂,而语文则一支独秀。当小东情窦初开时,读了一些文学作品。尤其诗歌。诗歌是最受初高中生的喜爱,并深受影响。在爱情方面,那首裴多菲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首诗的前两句最受文艺小青年的推崇。爱情比生命更可贵,这是小东从字面上最直接的认知和认可。她相信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就如太阳每天升起,能照亮山川河流,而阴晴早晚,谁又能把握得到呢。
当小东遇到了林建飞后,林建飞给她的感情是太阳,让她心中的土地滋生了绿色的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她就像一个朝圣者,背上行囊,义无反顾的奔向了爱情。
那天晚上,小东躺在林建飞的肩上,默默地流着泪。她对林建飞说:“建飞,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了。背叛了生我养我的父母,我成了最不孝的女儿,我这一会儿想着的是对将来感到害怕。”
林建飞搂紧了她说:“别怕,有我呢。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小东像个刚从恶梦中走出来的小姑娘,将脸向林建飞的脸上贴过来。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有了安全感。第二天,小东早早地起床。她不想睡懒觉,怕让林建飞的母亲看不惯。这也是小东这几年养成的习惯。
家里没有卫生间。睡觉前提一个瓦罐当尿盆。而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提尿罐到离家南面几十米远的公共厕所解手和倒尿罐。如果是在娘家,小东会不用修饰地去公共厕所。但现在是在林建飞家。小东憋着尿把自己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不至于蓬头垢面。
她提着尿盆出来,左邻右舍也都不认识,但看见她从林建飞家里出来,都有些惊诧。小东走过后,隐约听到邻居们在议论她。“这是林家哪个娃的对象?”
“林家老二还小,应该是老大的。”
“唉。真是有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个娇滴滴。上哪说理去。”
“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有结婚就住在一起,也不是啥好东西。”
“糟蹋了这张脸蛋。”……
等小东解手回来,经过人群时,小东都不敢抬头看她们了。匆匆的回到林建飞的家里。林建飞的母亲做好了早餐,叫他们吃饭。早饭和小东在家做的一样。面疙瘩馏馍就咸菜。那面疙瘩还不如小东做得好。但小东紧挨着林建飞坐着,她吃得十分开心。这也是她第一次和林建飞的家人一起吃饭。当小东吃完一小块馍后,林建飞的母亲抢先一步从馍筛里拿起一个馍递给她。小东接过来,脸一红说:“谢阿姨。”
林建飞的母亲大声笑道:“有啥好谢。都是一家人了。俺也非常喜欢你了,以后咱是一家人了,该吃吃,该喝喝。把这当成你的家。”
小东听了林建飞母亲的话,心里舒展了许多。她相信,她会融入到这个家庭里,成为一个好的家庭成员。而且,刚才听到邻居们的议论。她更有信心能够改变邻居们对她的印象。但从邻居们的议论中,小东也感觉到了林建飞在这一片的名声不太好。但只要林建飞对她好就够了。
小东吃罢饭后去上班。不过是由林建飞骑着自行车送她去上班。把她送到厂大门口,林建飞再拐回来去上班。下班后,小东先步行一段等着林建飞骑自行车来接她回去。虽然城里禁止自行车带人。但交警不多,即便是有交警,早早的下来,跟着自行车跑几步,离交警远了,再坐到后衣架上。小东来来去去,邻居们都仿佛看不见她的存在,见她时不是点头打招呼,而是撇嘴扭头。
晚上,小东对林建飞说:“我这样没名没份地住下去,也不是长法。邻居们会笑话的。”
“谁笑话?我收拾他们。”林建飞突然就恼了。
小东看林建飞这样,马上说:“你收拾谁。我是怕人家笑话。未婚同居,总不符合规矩。算啥?”其实,小东并没有说全。小东离家出走住到男朋友家里。没几天,全车间里的人都知道了。车间里有几位师傅看她的眼神都不对。有几个同事,平时说说笑笑。现在见她都好像生分了许多。那天,她想弟弟了,在上班时,请了半小时的假,说有朋友在厂门口找她。她到幼儿园里去看弟弟。几天不见弟弟,弟弟好像也对她生分了,不像过去一见她就张开胳膊,如小鸟般地飞到她怀里。而是在她怀里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小东抱着晓阳,亲了亲晓阳的脸蛋,再把脸贴着晓阳的小脸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石阿姨见她这般模样,长叹一口气说了仨字:“傻妮啊。”
……
晚上,李小东和林建飞躺在床上。李小东侧身看了一眼林建飞说:“建飞呀,我不想再这样没名没份的了,咱们结婚吧。”
“那行。我和我妈商量一下,咱国庆节结婚。”林建飞躺下说:“我二十三,你二十,按法律是够了,单位会开介绍信的。哦,对了,你要把户口本拿出来,不然办不了结婚证。”
小东离家出来时,钥匙没有留在家里。小东上班时请假,说有事要提前下班。她提前半小时离厂,拐到家里。锁没有换,她开门后,熟门熟路在桌子抽屉里找到户口薄。把里面夹的各种票证放在抽屉里,匆匆锁门离开。小东离开前,她留下一个纸条。上面简单的写了几句话:“妈,户口本我拿走了。用后会还回来。”小东知道母亲在拿票证的时候,会发现户口薄不见了。
一九八二年九月二十二日,农历八月初六,星期三,两个双日子。三也是好日子,三六九万岁登殿。林建飞和李小东在东风公社民政科取得了结婚证。在法律上,林建飞和李小东是合法夫妻了。他们定在十月二号,农历八月十六。那年的中秋节正是十月一日国庆节。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个日子选得好。初六拿结婚证,十六举行婚礼,六六大顺。九月二十五号中午,小东早早来到子弟学校门口。小方刚出校门,小东就叫着了她。小方一看见小东,眼圈红了一下,差一点哭了。小东在家时,两人天天要抬几句杠,一旦不在一起了,心里十分的想。“姐,你还好吗?”小方问。
“我还好。咱爸妈还好吗?”小东问。
“好什么呀。你走后,爸妈一天都没有吃饭。长嘘短叹的。妈妈哭得眼都红了。两人都瘦了。”
“我对不起爸妈。以后有机会了,我好好报答他们。”
小东掏出户口薄交给小方说:“小方,我十月二号结婚。我和林建飞已经登记了。我不敢奢求咱爸妈来参加我的婚礼,如果你和妹妹们能来,我能得到你们的祝福,我也就十分的幸福了。”
“我都不知道你在哪儿住,怎么找你呀。姐。”小方看着小东说。
“马丽华知道我在哪儿住。你们可以让她带到你姐夫家里去。”
“好吧。不知道爸妈让不让我们去参加你的婚礼。”小方接过户口薄匆匆走了。……
吃过晚饭,小方把户口簿交给王月琴说:“妈,今天放学时我姐找我了。让我把户口簿交给你。她们已经登记结婚了。十月二号举办婚礼。她想让我和小红小伟参加她的婚礼。”
王月琴接过户口簿,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下来了。她还没有说话。李成德就接过话茬:“你们谁都不能去。谁敢去,我打断她的腿。妈哩个逼的,老子的人算叫她丢尽了。叫老子在厂里都抬不起头。”
……
第二天早上,李成德照例出去玩。王月琴把小方叫过来。掏出一百元钱交给她说:“小方,你去找一下马丽华,让她带你去找你姐。就说我们都不去参加她的婚礼。这一百元钱让她买件衣裳。你千万不能对你爸说,听见没有,小方。”王月琴停顿了一下:“今天是星期天,马丽华在家。早点去找她,省得晚了,人家出去了。”
马丽华骑着自行车带着小方来到林建飞家。小方掏出钱来交给小东。小东接过带着母亲体温的十张十元的钱,眼睛红了。小方转告了父母的决定。小东的眼泪就嘟噜噜地流下来。
马丽华见此情景说:“事已至此,别哭了。操心办你的婚事吧。”
小东抹了抹眼泪说:“我是夹着包自己跑出来的。挺不光彩的。所以,一切从简。我想咱们是闺蜜。娘家人也就请你来当我的伴娘。别的人,包括车间的同事们都不通知了。”
“行,谁让咱是亲姐儿们呢。那天到哪儿接你呢?”马丽华问。
“头天晚上,我住在新华路的小旅馆里。第二天,他们家去人,骑自行车把我俩接过来就行了。你要愿意晚上和我住在那里,你要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第二天早上早点来就行了。”
“国庆节当天是中秋节呢。”马丽华想了想:“十月一号我尽量住这里。如果真有事,我第二天早上早点过来。”
“好吧。”小东苦笑着。
“姐,虽然不能参加你的婚礼,我们也没有啥贺礼送给你。但我和小红小伟提前祝你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小东激动地又流泪了。小东这段时间眼泪特别多。她抱了抱小方:“谢谢妹妹。有了你这句祝福的话,我就知足了。”
……
林建飞家有台华南牌缝纫机。小东这些天,下班之后就设计自己结婚时要穿的衣裳。尽管父母亲戚们都不来,但结婚毕竟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小东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前二十年自己过的平平平淡淡,除了别人说她长得漂亮外,自己也没有什么亮点。但结婚这个事她想亮一点。她撕两米中国红布,自己设计了一套盘扣的立领红上衣,上衣左胸绣上两朵红白牡丹花,下身是微形喇叭裤,裤子口袋那里各绣一朵小小的黄色喇叭花。内配一件白色的碎花灯笼袖上衣。鞋上穿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这一套婚衣充满中国传统色彩,喜庆热烈,俗中有雅,俗雅共赏。小东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这张脸,还不算是十分成熟。直短发还散发着学生气。她就到理发店里把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如此一打扮,小东真成了一个成熟的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