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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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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水法

  陈飞的乳名叫水法,属鼠,今年48岁,是特困供养人员。寨子上的人都叫他哑巴水法,叫得更干脆的直接喊他“哑子水法”,不管是否无意还是存心嘲弄的称谓,我都从来没见过他回头应答过。

第一次接触水法,是 2017年5月我到他家里探视和了解情况。刚推开半掩的门,他就像一只被惊吓逃窜的野鸟钻进树林里去了。 

水法的家,其实称叫“窝”是最贴切不过了。一间二十平米不到的木架房,歪歪斜斜。屋子里没有灯,大白天也漆黑一片,特别是屋里的尿骚味,浓烈得让你彻底晕厥。

邻居程安德笑着对我说:“你是第一个进他屋里的,这水法好几年来都没见过他洗过衣服裤子,那尿骚味都能熏跑蚊子!”

其实水法既不是聋子,更不是哑巴。只因突然失去亲人,才出现了完全自我封闭的精神状态。经过医学鉴定,属于精神二级残疾。

晚上,同村支书带上被子衣物和一袋救济粮,我非要见见这个哑巴水法不可。

黑夜里,被揪住的水法在手电光中像刺猬一般,显得无比愤怒和狰狞,不容你接近半分。

“陈飞,我和支书是跟你送粮食、衣服和被窝来的。你看你好久都没换衣服铺盖了,你要讲究一下卫生。还有,你这房子都没法住人了,只要你听话,我跟支书回去跟你申请一下,看是否也能跟你重新修一间小平房。”

听了这话,一直敌视而挣扎的水法便平静下来。我意识到,眼前的水法并没有像寨子里的人们说的那样毫无感知,只不过是他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精神甲壳里,不让阳光窥探到他心底的黑暗,也让他窥探不了阳光的温暖。

我跟支书进入屋里,憋着呼吸跟水法换上铺盖。出来时跟他说,“你要把衣服裤子换了,免得寨子里的人都笑你脏说你臭。”

第二天,我特地去了趟格崩寨子,看到水法真个的换了新衣服,远远地见我,又一溜烟窜到包谷地里去了。

跟水法申请到了危房改造,我也隔三差五地去看看房子建设的进度。渐渐地,他开始不刻意躲避我了,只是无论我怎么凑近跟他说话,他都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不到三个月,水法有了自己的小平房。往后的日子,只要到格崩,我有事无事都要跟水法说话,表扬他:哟,水法今天衣服撑抖了——水法屋里的地扫得好干净!

“水法现在确实干净多了。”邻居说。说的也是,有了新家,装了水电,攻坚队给水法添置了新床衣被,还给买了衣柜衣架,水法现在真的会叠被子晾衣服了,虽然不是那么的整齐。

2019年10月中旬,格崩组开始了村庄整治。我也把自己作为格崩的一份子,坚持同群众早上八点劳动,下午六点散工。

那天,在修建池塘小花园时,设计的竹林小径需要铺设一层粗砂。由于参加劳动的大多都是妇女和老年人,我便主动承接了运砂的活路。开干不久,我便后悔我不识时务决定的草率了:对于我这个长期缺乏劳动锻炼的人来说,是极不胜任这运输工作的。当我在拖着装满砂石的斗车冲上陡坡时,脚下一滑,斗车突然拖着我往后拽。我心里知道,我摔倒受伤是在所难免了。哪知道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听得一句惊呼“我来!”那声音虽然有些含混不清,但我却能感觉一股偌大的力量从身后涌来,惊悚间让我化险为夷。

上了陡坡,我扭头一看,他来了,是他,是哑子水法,我仿佛看到一缕星光从水法心底的黑暗里破壳而出,温暖而清晰。可此刻,我不知怎么地就哑巴了,居然忘了谢他一声:他没有正面看我,只是弓着腰,双手仍在使劲的把着斗车后沿,那双脚,紧扣着大地,坚定而有力。

2020年1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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