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家”小动物救助站位于成都近郊双流。天阴沉沉,似乎刚下过小雨,地面有些湿润。我们开进一条窄窄的山路,摇摇晃晃的从泥泞路上找到了山坡中段的“爱之家”。门口斑驳的墙上大写着一段话,“欢迎来到爱之家,有你们的爱,我们拥有幸福,有你们的帮助,我们得以生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中,送上一句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把毛团团放车里,我们先下去看看情况。”文昊摸出烟,递给来开门的一位穿着脏脏灰色围裙和高筒雨靴的大叔。
“你要乖哦!”我打开车门,对毛团团轻声说,“我们去看看你的新家。”
院落很大,中央载着树和花草,迎面而来的是左边一大片露天栅栏房,栅栏房中间零散着一些敞篷的房屋。右边是一排狗屋和住房。四五名当地的村民散落在场地中央,有些正提着桶走向栅栏房。“那堆是有病的,”大叔顺手指了指铁门门口的几十只躺在地上的狗狗猫猫,“各种病,唉,么办法。几千只狗,饭都吃不起。”
跟着大叔往前走,广场正中树立着一块大的灰色石碑,上面写着“谨以此碑纪念所有永远留在柑梓中心的孩子们,狗狗:琪妹妹,史努比……;猫猫:安安,花花……狗狗是一种动物,但不是一般的动物……”大叔拍了拍石碑,“都死了,季节病死得多,夏天冬天死得更多。”
沉默中,大叔又领着我们向下走,“中间是医疗中心,有皮疹啊,狗瘟的,有些志愿者会跑来帮忙。”这里每间狗舍前挂着黄色的横幅,横幅上有狗狗猫猫的照片也有文字,写着“少一些遗弃,多一些领养,请带我回家吧”“请珍爱生命,保护生态”“请用领养代替购买”等等标语。
几十只狗围拢上来,不停的摇着尾巴,“汪汪汪”,一只年迈的苏牧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用鼻子闻了闻我的腿,讨好的摇了摇尾巴。
大叔又指了指栅栏房和狗屋,“有狗舍,有露天,价钱不一样,还有狗屋,看你们要哪种。”
我走进栅栏房,指向一角的狗屋,里面蹲着一只土黄色的田园犬,表情很是淡定。“这就是那个狗屋?这么多只狗在里面,咋知道是给谁住?”
“那只生了病,刚医好,晚上关到狗屋里,几天就习惯了。”大叔甩掉手中的香烟,指着一旁的苏牧,“前几天从狗贩子手头救下来的,就是不知道主人是哪个,看样子找不到了。唉!”
“狗舍是哪种?”文昊看看栅栏里,这里大多数是大型犬,有不少是哈士奇和萨摩耶,甚至看到了一两只藏獒。“我家是小狗,怕进去就遭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引出来更多的狗,一只小田园犬残了条腿,一蹦一蹦的跟在身后,“汪汪汪”,围着我们打转。
“么办法,现在5000多只狗,3百多只猫,一天煮饭就要1000斤大米,有些人送狗粮来,1天就吃光了,造孽哦!”大爷引着我们往狗舍的方向,边摸摸身边的一条田园犬,“妹子莫怕哈,这些狗听话,不咬人的。“
“有些人不想养了也往这边送,开头还送点钱寄养到,后面就么得消息了。”
迎面直对好几个狗舍,一刹那间,犬吠声此起彼伏,一只古牧趴在地上无精打采,更多的狗从屋里冲出来加入了示警。这里大多数是田园犬,哈士奇、萨摩耶、阿拉斯加、金毛、拉布拉多、马犬也有不少,甚至可以看见一两只边牧和雪纳瑞串串。“不怕哈,不怕,妹子,他们不咬人,”大叔见狗叫声越来越大,连忙拍手招呼,引来更多的狗扑向铁栏杆,边叫着边用鼻子使劲往前凑。“那边是猫舍,不多!”
这里的狗叫声充满了焦躁和不安,每一只狗都企图引起我和文昊的注意,更多的狗加入到‘嗅闻大军’,围在我们身边绕起圈子,不停的用鼻子拱拱我的手,有一两只还舔了舔。
要将毛团团放在这里?我瞬间觉得心揪了起来,我回头望向文昊,眉头皱在一起。
“我们是只小型犬,如果……”我打断文昊的问话,拉着他的手臂向来路返回,“昊总,这里太多了!”
“是啊,太多了”文昊看向我,若有所思,“可没办法啊,寄在这里总比在外面被打狗队抓住咔嚓的好。”
我沉默了,毛团团蹲在纸箱无声无息的背影再次浮现在我心底。“我想养它,”我抬头看着文昊,“我没办法把它丢在这里。”
“你想好了?你不要边牧了?”文昊挑起一边眉毛,狠狠抽了一口烟,“你想清楚,你要明白养狗意味着什么,你再想清楚。”
“我没办法丢它在这里,”我语速很急,像是在劝说自己,“这里很好,救了很多只狗,但很糟糕,已经容不下毛团团。”我抬手指着吠叫声起伏的狗舍,“它们很不稳定,毛团团会越来越糟糕,它会变得和这群狗一样,很糟糕,很焦虑。”
“你确定要养它?”文昊直视我的眼睛,“即使没有办法养边牧?”
我低下头,是啊,我拒绝了小拉布拉多,拒绝了小银狐,只为了等待一只缘分中心心念的小边牧,就在不久前,文昊刚答应过,给我一只小边牧幼犬。天,一年后我就可以养它。我咬着嘴唇不吱声,患得患失。
“养它意味着很多,短时间内你不可能再养边牧了。”文昊缓缓道出声。
那蹲坐在纸箱中背影萧索的毛团团……
撅着毛绒绒屁股的黑白小幼犬……
“是的,我要养它,带它回去和咪咪作伴,”我抬起头,目光坚定,“昊总,我……,我可以晚一些再来要一只边牧么?”我望着脚下绕来绕去的苏牧,年迈的它肯定也期望它的主人带它回家。
“等我把毛团团养好,我再养边牧!”我赶紧补充道。
“想好了?”文昊双手抱在胸前,笑得跟狡猾的兔八哥般,“没问题,幼仔随时给你留着!”文昊大手一挥,重重拍在我肩上,“你可以带毛团团去上班!救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真的?”这无疑是另外一个好消息,我和泽先生在公司加班的时间都很多,正愁着怎么回去给泽先生交代这临时起意闯下的“祸”,以及如何善后。
“真金白银的真!来我公司就是老子罩着的狗,猫来穷来狗来福,看哪个敢说话!”文昊摸出钱包,抽出一叠百元大洋递向大叔,直指门口立的石碑,“捐!你们照顾也不容易!”大叔笑着接过钱,回头走向门口的一间房屋,“好勒,你等等,我给你开发票!好心人啊!”
“我们一起养,老子当它干爹!”文昊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又掏出一根烟点燃,“刚你要是不说养,老子估计就忍不住了,我家lucky的那颗玻璃心哦!还有我那媳妇儿!幸好,幸好,哈哈哈!”
我皱眉,故作哀怨的望向文昊,“昊总,你太坏了,我的边牧唉,你太不积极了!”
即便如此,我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后悔么,有一丢丢。可毛团团有人收养了,它不再孤单了。
它是一只狗,它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