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坝龙洞河

仁怀井坝龙洞河

刘永胜

    家住黔北仁怀，仁怀有遵义延伸而来的红色旅游线路，在这条红色旅游线上，有红军长征化险为夷的茅台四渡赤水处，有鲁班场如神用兵的硬仗，有长岗敌人炸弹落在伟人床边不爆炸的毛主席居住地……长岗镇是出名的石冈，全镇奇峰兀立，怪石嶙峋。它处于遵义和仁怀交界处，历来就有茅台酒不过长岗就不香的传说。而长岗镇又有煤窝窝井坝，井坝四面环山，形似一口井。龙洞河就在井坝南面的山脚。

小时候我亲眼见过，夏天雨后初霁，井坝碧蓝的天空就会横跨一条彩虹，彩虹一头搭在北边陡峭的火车岩上，一头栽下去栽在南边的山麓。孩子们见此美景都欢呼雀跃，老人们都瓮声瓮气地说，这条龙又来龙洞河喝水了。老人们这么一说，看上去真的就像一条彩龙正把头栽在龙洞河那个洞口痛饮呢！

    于是，酷热的夏天，我们到龙洞河洞口的水潭里游泳或者纳凉，看着深蓝不见底的幽幽的水面，胆小的反倒有些害怕了。胆大的耐不住酷热，都扒光衣服咚咚咚往里跳。跳下去，那水冰凉刺骨，游到潭边就冷的直哆嗦。大人们都说龙洞河水潭的水扎骨头，水又深，容易抽筋淹死人，又说龙洞深处有大猫儿。我们知道大人们是为了吓唬我们瞎编的，都哄笑着说：“大猫儿怕水，洞里有哪有大猫儿嘛？”大人们又说龙洞里头有拳头那么大的鱼蚌头（蝌蚪），全身透明游来游去能看到鱼蚌头的肠肠肚肚。说着还把拳头抡了一下。还说里面有透明的彩鱼……大人们说的越邪乎，越激发了我们的猎奇心理。于是我们就互相壮胆，七八个光溜溜着身体向洞的深处游去，边游边扒着洞边石壁和那些延伸进来的藤蔓。越往里游光线越暗，几个胆儿小的就打了退堂鼓游回去了，我们胆儿大的继续前进，游到终于没了路，光线也变得隐隐约约。一个胆子雷的一个猛子扎下去，他要去看看绝壁底下冒水出来的地方有没有缝隙钻过去，他钻下去半天冒出来，大口喘着气说过不去了。我们问他看到什么没有，他说真的有透明的鱼呢！我们就都扎下去看，黑乎乎的水里真的不时忽闪过一条发光的白鱼，透明的尾巴和双鳍在水中缓缓地一张一收，像是正轻弹的音乐。但我没看到肠肠肚肚……

    有一次我母亲回家，如释重负地对我们说：“刚刚在路上遇到你家表姐了，我问她去那里，她话也不说径直走，我追上去问她，他还是不说话，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嘴里念念有词。可把我吓坏了，跟着她走了一段觉得不对劲，就打了她一耳光，她才醒过来了。说她感觉有人领她去龙洞河洗衣服。哦，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这迷迷糊糊去了龙洞河掉下去怎么办？”听母亲这么一说，我们顿时觉得背脊梁冷飕飕的，一如龙洞河的水。

    龙洞河能摄走人的魂呢！我就这样想。每次去龙洞河对面的那坡田里干活，总觉得龙洞河像一只幽幽的大眼睛在盯着我，让人全身上下都发瘆。

    井坝南边是斜着矗立的大山，四五道山梁斜伸到天际，像极了一只大手掌拍在斜峰坡。山梁四季树木蓊蓊郁郁，杂草丛生。树木丛中有野生树莓，野生猕猴桃，野生杨梅，有数不尽的野生刺梨和红籽，还有许许多多很好吃但是叫不出名的野果子。杂草丛中有野生地瓜，野生蘑菇，野生山参，野生灵芝，野生金银花。有狍子、刺猬、野猪、野兔、野鸡、猫头鹰、猕猴、大猫儿（豹子）……当然也有菜花蛇、五步蛇、乌梢蛇、大蟒蛇……静穆黛青的四五道山梁蕴含着无穷的生机，四五道山梁的山脚下是四季汩汩流淌着的龙洞河。四五道山梁就是龙洞河的脉，就是龙洞河源源不断流淌的河流储库。到了夏天，横跨在井坝上空的五彩的龙要一头栽在龙洞里喝水，因此叫龙洞河。

    龙洞河流出来的水蓝幽幽的呢。你从河边走过，水面漾起来的冷风会让你打个寒战呢；你脱了鞋趟进龙洞河水里，水冰得扎骨头呢；那水里飞来飞去的黑色的精灵是火闪鱼鳜鱼呢！更神的是，喜欢钓鱼的人还在龙洞河流出来转弯的偏崖子下边的河塘里钓到了一只绿色的乌龟，这乌龟通人性，被钓起来就冲着人流眼泪点头，钓鱼的人舍不得吃它，觉得是吉祥物，给放生了，放它回偏崖子河塘的时候，它还慢慢悠悠，一步一回头。

    偏崖子就那么歪着脑袋，顶着一脑袋的青葱树林杂草，脑袋就是一个山堡堡，山堡堡西边还有一户木材房子的人家，想想这户人家每天听着树林鸟儿的啁啾，听着龙洞河潺潺的流水，好安逸好惬意哟。偏崖子拦住了龙洞河水，龙洞河水就在偏崖子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弯出了一个河塘，河塘里有绿色的乌龟呢！

偏崖子的东边是一条小河沟，二十年前小河沟边上那条小路上经常走着几个光着上身的人，光着的上身黑不溜秋像个非洲人，他们的脸也是黑的，只有红的嘴巴红的眼睛。他们手里拎着白色的塑料壶去龙洞河打水，他们是在小河沟上边的煤洞里挖煤的人，刚从煤洞里爬出来，就来龙洞河里打水解渴。因为在挖煤，煤洞里抽出来的煤水是红褐色的，这些红褐色的水染红了煤洞跟前的大水田，这煤水有毒，毒死了大水田里的秧苗和水草。这红褐色的水流到小河沟里，小河沟的水就变成了红色，红色的水汇到偏崖子的龙洞河里，于是，从偏崖子开始，龙洞河水就沿河染下去，整条河流就成了红河。这红河水有毒呢，毒死了河里的小虾小鱼。后来上头有人传来命令，说龙洞河是茅台酒的源头之一，这龙洞河的水汇同下游五马河，一直汇同到赤水河，赤水河可是国酒河呢，这红色的煤水污染了龙洞河，就是污染了国酒河呢。于是，这些煤洞就被强行关闭了。小河沟边上的小路就没了黑不溜秋打水喝的挖煤人，小河沟的水就又清澈起来，偏崖子下边的水塘又清澈起来，龙洞里就爬出来绿色的乌龟，潜居在偏崖子了呢。

龙洞河对面也是山梁，山梁上面被开发成乡村景点了，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然后井坝的人都在议论，那个山旮旮都成了景点，可怜了我们的龙洞河呢。就有在外边有成就的井坝人要回去开发龙洞河——要把龙洞河水潭扩开，把水潭变成湖，跟偏崖子连成一体，湖边垂柳依依，湖面荷叶田田，鸟语花香，扁舟荡漾。湖边亭台楼阁，有钓鱼的，有拍照的，有相互依偎谈情说爱的呢……可是，这会不会吓跑了那些绿色的乌龟们闪着光的彩鱼们。

龙洞河不说话，就那么悠悠地盯着井坝的巨变，又像是美丽姑娘水汪汪的含情脉脉的大眼，若有所思地期盼着……

                              （2017年10月17于山东威海）

（注：井坝龙洞河位于贵州省仁怀市长岗镇井坝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