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从前

一

每个人的一生，未必全部都是美好，总会有些许遗憾，如果能回到过去，人们都会想要回到哪个阶段呢？各人答案必然不同。而我的答案不用想就很肯定，那就是回到十岁之前……

儿时的记忆里，无忧无虑、最欢乐的时光，就仅限于在我十岁之前，还没离开老家时，度过的那些日子。那时爸爸还在世，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开心幸福地生活着。而十岁之后，随着爸爸的去世，我的童年变得支离破碎。从那以后，对我来说，再无真正的快乐可言……

一个没有了爸爸护佑的孩子，在后续成长中，经受因缺失父爱，而不得不饱受到的各种委屈。没有谁能真正的感同身受，真正的懂得过我，哪怕境遇再相似，可个体之间，仍会存在差异性。虽然我同样也代表不了，那些有类似经历的孩子，但相对至少比较能理解他们，能懂得他们内心的苦楚和伤悲，同为天涯沦落人，相知何需曾相识。

虽然爸爸走后，我也就和姐姐弟弟们，早早地分开，没有再在一起共同成长，对这些伤感的话题，姐弟间也未进行过深度的交流；但我想，他们或多或少也和我一样，有过悲怆曲折，茫然失措，跌跌撞撞的成长经历，大抵如此。

因为缺失爸爸的陪伴，我们每个人都只能独自孤单的成长，不过他们还略比我幸运一点，毕竟他们身边还有妈妈的陪伴。而我则小小年纪远离故乡，离开亲人，身边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只有亲戚，那又怎么能替代血缘至亲的呵护和陪伴？

那些年，在精神上，感觉自己就是个孤儿，孤苦飘零，被所有人都遗弃，是那么的孤独无助。同为失去了爸爸的孩子，内心到底是怎样的感受，这其中的苦楚，大概只有我们姐弟每个人，自己心里最清楚，谁也无法言说。

回想起来，是的，只有童年在老家，在有爸爸的那些日子里，一家人圆圆满满的时候，才是我最最快乐的时光。那些难忘的美好岁月，断断续续，时隐时现，飘忽不定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二

那时候，爸爸在外地工作，他总是要过一段时间，才会休班回家来住些天，陪陪妈妈和他的孩子们。听妈妈说过很多遍，爸爸非常爱我们，他爱他的每一个孩子，绝不会厚此薄彼。

他在他们那辈同龄人里面，数他年纪轻轻，却最早拥有最多的孩子。为此他常常感到幸福自豪和满足，人生得意，也不过如此。

所谓成功的定义，并不仅限于功成名就，财富地位这些方面，其实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也是另一种人生的成功。这要看你在乎什么，看重什么。

爸爸就是一个很顾家的人，他爱妈妈，爱他的孩子们。听妈妈说，爸爸经常给妈妈憧憬着，畅想着有一天，孩子们都长大以后，这个会怎么样，那个又会怎么样，他们又会如何如何，各种美好前景设想。温馨的家和可爱的孩子，就是他为之努力工作的动力。

每当到了要离家，必须返回单位上班的日子，一大早天还没亮，爸爸就起床准备。走之前他总会挨个地，逐一亲亲尚在睡梦中的我们，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无比眷恋家和家人们。而每次当他再回家，又总是会给我们带回一些，当时来说好吃的东西，有各种糖果，点心，水果罐头等。

现在脑海里还留有深刻的印象。有一次，爸爸带回来特别好吃的老面包，我的味蕾似乎都还残留一丝记忆，能隐约忆起那种焦香绵甜的味道。面包烤得焦黄，焦香的表皮有点酥脆，是我最爱吃的部分。

经常是先一层层剥掉那层皮，放到嘴里细细咀嚼，焦香四溢，满齿留香，慢慢回味。然后再来剥一层层的白面包吃，面包绵软，蜂眼密布，散发出那种发过酵的甜香味，味道醇厚，绵长好闻。

一个面包前后分两种吃法，吃出两种味道，两种感受。实际深层原因并不在于细细品味，而是因为物质匮乏，一个面包吃完也就没了，怎能不去细加品味呢？物以稀为贵。如同《西游记》里唐僧师徒吃人参果一样，好东西需要慢慢享受，不就因为它极其珍贵、非常稀少吗？若像猪八戒那样狼吞虎咽，连啥味都没品出，则暴殄天物，可惜那宝贝。

以至于后来，对好吃的老面包，一直都念念不忘，特别喜欢这种发酵的香味。不管是发酵的各种面食，还是小众的发酵麦芽汁格瓦斯饮料，让我似曾相闻，都喜好。那股能唤起我味蕾的记忆，带有令我钟爱的甜香味，都能让我想起爸爸带回来的面包。

有一天忽然想，我是真的只怀念好吃的面包吗？迟钝不觉的我以前一直稀里糊涂，没仔细想过。忽地在一瞬间，就一下子醒悟过来！好吃的面包其实一定有很多，但都替代不了爸爸买回来的幸福感。面包固然好吃，可我始终怀念的都是爸爸！面包只不过作为一个媒介，皆因它跟爸爸有关。而我，宁可不要好吃的面包，不要任何好吃的东西，只要爸爸能再回来……

三

爸爸每次休假回家，总是忙得团团转，家里积累了太多的事情，都在等着他回家处理。而平时妈妈一个人在家，拉扯着几个孩子，无人帮忙，体力精力都有限。她要忙活我们每个孩子的吃穿用度上学，还有里里外外一大堆事情，都只能由她一个人操持。

爸爸妈妈都好辛苦，一个在外面奔波挣钱养家，一个在家里辛勤拉扯养育孩子。父母经历过的苦与难，是我这还懵懂未醒的孩童，所不察亦未知，根本想象不到。

回忆小时候的我，颇有男孩子般的野性，确切地说，是在我十岁之前，无忧无虑年纪时的性情。尽管那时生活困难，物质匮乏，可是作为一个无知的孩子，尚不能体会到生活的艰辛，反而儿时的快乐时光，记忆里倒还存有不少——

记得跟男孩子们一样，夏天玩过沾知了。把面粉洗出面筋来，它变得特别有粘性，然后沾在长杆子头上，去沾趴在树上叫得知了（蝉）的透明翅膀。被面筋沾住的蝉，扑腾扑腾地欲挣脱掉，想重新展翅高飞，奈何越挣扎被沾得越紧，最后被我们拿下。

在雨后湿润的地下，寻找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洞口，蛹蝉通常就藏在这小洞里，几乎一挖一个准。所有逮住的这些蝉蛹儿，清洗过后，放进油锅里炸，吃起来香酥解馋。

夏天爱偷偷跟一帮小伙伴，跑去远处宽一点的河道蹚水玩，热天本就喜欢玩水，洗澡凉快。有一次还差点儿给淹着，跌落深水处，呛了几口水，吓得回家也不敢给妈妈说，大人不允许去大河里玩水，知道了要挨训。

在小河沟里，用网兜、笊篱之类的工具，逮过野生的小鱼小虾，回家也是用来油炸，特别的香脆，好像那时吃任何东西都觉得好香。妈妈炖的土鸡肉，大老远就能闻见扑鼻的香味，最吸引我的却是鸡汤里，加入的红薯粉皮和土豆，它们吸收了鸡汤的精华，味道一点不比鸡肉差。

我家的院门外，长着一棵杨树，树中间有个分叉，找根绳子，绳头扔过树杈，再把绳子两头系在一起，然后就坐在绳子上，成了一个简易的秋千。只是绳子细了些，又没有可坐的板子，有点勒屁股。

坐绳子上，围着树干跑动起来，自己给自己助力后蜷起腿，腾空离地，绳子就会围着树干转圈，飞快地缠绕。等绳子缠到底，就放下腿再自己助力倒回来跑，绳子又飞快地旋转，围着树干往回绕。

除了一头一尾，需要自己助力跑，其余时间，都可以享受，坐在绳子上，围着树干飞快转圈的刺激感。那时候不知玩荡秋千，这个玩起来可比荡秋千危险也更刺激，转得也更快，转圈能转得头晕……多么快乐，多么令人怀念，多么无忧无虑的童年。

四

快乐的我乐此不疲，完全是一副男孩子的作派，文静的小女孩有谁会玩得这么生猛？所以从小，我就不像姐姐那么文静。她总是一副文弱的模样，比她小的女孩都敢来招惹她，她也摆脱不了。气得我斥责那个女孩，想维护姐姐，可那个女孩说：“我又没有给你玩。”这，我亦拿她无可奈何。

姐姐自己喜欢扎马尾辫，也想给我梳小辫子，可我只喜欢清清爽爽的短发，感觉利索，风一般的潇洒，自由自在。不知道潜意识里，是不是受了那时的影响，长大后的我，居然就像是要弥补过去似的，几十年以来，一直都留着中长发，总算显得文静点儿，再热也不剪。

这些记忆中的琐碎片段，那个童年里的我过去的模样，因时间的久远，有些若隐若现，苍白模糊……

过去我的性格，习惯，爱好等，包括我一生的命运，这一切，从爸爸去世以后，就全都被改变了，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好像自从爸爸走之后，从我离开家以后，那个以前的我，就不存在了……

我早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跟过去的我截然不同的人，就像一个呆呆的木偶，不由自主，受人摆布，再也没有自己的个性，也不会再有，不敢再有，没有资格再有。一个没有爸爸护佑的孩子，寄人篱下，一切都要看人脸色，哪里还会有自我？只能默默地把一切凡是带有自我的倾向和苗头，生生都给掐灭、埋没！

恍惚之间，我在想，如果重新回到从前，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还是那个样子吗？肯定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在生活中，我相信很多人也许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想让时光倒流，去弥补以前的很多遗憾，如果真的能该多好……那世间再无憾事，人人幸福。真想奉劝那些活在当下的人们，一定要学会珍惜，珍惜眼前人，珍惜最亲的人，如果有一天失去了，则后悔莫及！

好想回到过去，就只想回到十岁之前，然后希望时间就此静止，让我再回到爸爸还在的时光，那些美好的日子，想用心再好好感受和重温一下，旧日真正快乐的幸福时光。

如果有来生，我想再做一回爸爸的女儿，让我可以重新再见到他。只是，这次一定不要再离开我，再也不要分离。

只想过一过，拥有父母双全的幸福日子。想重新好好活一回，感受一下以前没享受过的，有爸爸妈妈共同陪伴的童年。然后，能和他们永远在一起，相拥相守，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