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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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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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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古松

 

我的家乡在大别山深处,鄂皖四县毗邻的一个中心集镇,那里冈岭逶迤,奇峰怪石,壑幽谷美,溪流淙淙,随处可见苍翠茂密的松林、如同翡翠的茫茫竹海,还有许多奇花异卉、苍萝瑞草,各种珍禽异兽、名贵药材遍布其间,处处风光如画,旖旎秀美,鸟语花香……但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棵棵高大挺拔、茂盛参天的古松,在大别山间成为一道道靓丽多姿的风景,记载着人间的兴衰荣枯和沧桑巨变,讲述了一个个风霜岁月的动人故事。

儿时,从我们村子通往镇子上的大路旁边,挺立着四五棵高大如盖、参天繁茂的古松树,树干异常粗大,大的要四五个大人合围才能抱过来,裸露的树皮皴裂干燥,如同老人伸出一双双干枯的手背,瘦骨嶙峋,可是身躯却分外庞大,精神矍铄。远远望去,那几棵高大的古松,就像几位鹤发童颜的老儒整整齐齐的站立在大道旁,热情洋溢、毕恭毕敬的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让那些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们,心中感觉无比温馨和激动。它粗壮庞大的绿色大伞足足遮盖了几丘稻田的半边天空,苍翠欲滴的松针密密麻麻,几乎密不透风,那些茂密的松枝也引来雀鸟的聚集、喧闹。无论是春暖花开的日子还是炎炎酷暑,只要走进这片浓密硕大的树影里,坐在路边坚硬的石板上,静静地小憩片刻,刚才热汗涔涔马上就会变得无比凉爽、舒服惬意,有一种久违的温暖和细细的抚慰,巨大的荫凉间也送来阵阵松脂的芳香,清爽香甜,让人多么心怀感动和放开遐想啊!

可是,这样的时日很快就不复存在了,那道靓丽迷人的风景几乎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大约是初冬时节,幼年的我由奶奶搀扶着或背着路过这里,俨然路标的几棵古老松树早就如同惨遭屠戮,大卸八块了,令人诧异惊奇。那些高大茂密的枝柯、满地的松球,都被附近的村民捡拾一空,化作了炉灶间的熊熊火焰,却只剩下老松们的尸骸安静地躺在大路两旁,赤裸裸的任凭展示。砍断的树干粗大滚圆,一根根垒成了小山丘,连大树杈就比菜碗粗。几位锯匠师傅正满头大汗的来回拉动大锯,随着“吱吱吱”的声音,那些碎屑四处飞溅,纷纷扬扬好像变成了一堆堆白粉。后来,那些粗壮得如同磨盘的底部树干都被锯成了厚实的木板,大多用来制作成小学校孩子们的课桌椅和教师们的办公桌,那些上部的粗壮树干和大树杈则被木工们打制成了一匹匹笨重的大木架,需要十几个壮劳力才能搬动,成为建造礼堂、学校的大梁,真是物尽所用。这些粗大坚固的梁柱以后成为联村办学的“功臣”,一匹匹大架`、一根根柱子被用在了建设学校的关键地方,让原来只有一幢土砖瓦房的简陋学校,拔地而起建起了四幢宽敞明亮的教室`、实验室和教师宿舍、办公室,以后又变成了红砖瓦房,雪白的墙壁,平坦的水泥地面,坚固的长长院墙,宽阔平整的操场,还有四周葱茏蓬勃的风景树,花团锦簇的一排排花坛,藤蔓缠绕的植物园则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让孩子们心中始终充满美丽和煦的春天。这些秀美风景和古松的骨骸一直伴随着我们的成长,也见证了人世的沧桑巨变和学校的变迁,记载了几代人学习成长的历程和许多精彩动人、细腻真实的故事,它的伟岸形象和奉献精神,总是激励着一代代学子们在人生的征途上执着求索、奋进不止。

我的家乡背靠巍峨高大的神狮子山,那蜿蜒延伸的十里长岗就是英山、罗田的分水岭。顺着小学校后面的山岗步行二十多分钟,就攀上了岩石峥嵘的白砂岗,然后沿着茅草和松林间陡峭曲折的小径行走几个之字路,只见两尊状如罗汉打坐的崖石在山巅高高耸立着,这就是罗汉石,就像是恭迎朝拜神狮子的信众一般,那里曾是我们童年玩耍嬉戏的乐园。在你满怀春天的幻想和浪漫憧憬之时,就在一个名叫彭家岩的地方,有一处几亩见方的阔大草坪,巍然矗立着一棵非常高大古老的松树,它伸展出去的茂盛苍翠的枝丫完全遮没了山岗两旁的山坡、小径和淙淙流淌的小溪,从高树上垂下的繁茂松枝甚至伸手可触。那些进山打柴或种庄稼的人们必定在此荫凉下休息聊天,听着山泉的叮咚音乐,深深呼吸几口松枝间散发出浓郁的芬芳,沁人心脾,神清气爽,耳畔传来阵阵松涛的鸣叫,还有火红开放的一丛丛杜鹃花一饱眼福,奔走在山道上的乡民们身上的劳累疲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生活中的诸多不快也荡然无存。

记得童年时,我常常跟随奶奶到这里拾柴火,奶奶背着宽大的柴篮,里面装着箩筐,手牵着我气喘吁吁步行至此,远远就望见它庞大无比、遮天蔽日的身影,如同漂浮在天空的一片碧绿云海。登上山岗,无论一群人或者几个人,就迅速淹没在绿色的海洋中,让人倍觉渺小和卑微。真不知那高大的树梢是否直插云空,反正抬头尽是密密匝匝的苍翠枝柯,没有斑斑驳驳的日光洒下来,无数鲜嫩欲滴的松针,红白相间的濡软松花,挂满了一串串硕大的松果,香气扑鼻,美丽迷人。那些粗壮的树杈有的大如石磙,有的大如米筛,最小的也枝大如橼子,而其非常庞大的树干至少要十几个壮汉手拉着手才能围起来,可见直径也会是几十米,树龄当在一千年以上,在方圆几十里很少见到这样高大古老的松树了,堪称鄂东山区的树王。我们就在茅草蓬蓬的山坡、宽阔的岗坪,俯身捡拾那些枯败的松枝和裂开的松球,无论枯死的还是坠落的松球随处可见,满山可寻。只一会儿,奶奶就装满了几箩筐,我则拿着小提篮专门捡松球,一只只干枯的松球让篮子很快就鼓鼓囊囊的,然后我踮着脚倒进柴篮里。树上松球硕大如碗口,挂满松枝间的一枚枚松果坚实硕大,像一个个椭圆形的陀螺,煞是好看;那些逐渐枯死的松球炸裂了,就从高大的树枝间纷纷坠落在草丛间、岩石旁,除去给山民们烧火煮饭之外,全都无声无息的腐烂掉;一些飞行的雀鸟却往往啄去包含的一粒粒松子,有时无意之中却成为了播种者。

在对面一处背阴的山坡上,曾经有一个狭窄的土洞,奶奶告诉我,那里曾经吊死过一名太平天国的战士。那是太平天国起义失败之后,清军四处追杀起义军将士,这名战士从外地逃亡到了大别山区,追兵越来越多,确实无处可以藏身。于是,慌乱之中,他就跨过河水哗哗的西河,沿着我们的村子顺着山岗逃到这处比较隐蔽的地方,躲藏在山洞里,不敢暴露自己的踪迹。开始,附近好心的村民偷偷为他送来了简单的饭食,省下几口救济一下,可是时间一长,本就贫穷的村民自己也难以饱腹,加之风声愈紧,就彻底让其绝食了。在极度的生存绝望之中,他用自己身上的腰带吊死在附近的歪脖子老树上。奶奶说,那是个广西人,高个子,满身黄衣裳,裹着头巾,过去好多天,那根黄丝带仍然将他牢牢系在老树上,面目狰狞可怕,只等清军完全撤退后,人们才找来门板将他妥善安葬。而就在这棵千年的古松旁边,几十年前,我八路军战士就与敌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一位勇士为了掩护战友们从松林间撤退,与冲上来的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竟然被残暴的侩子手惨无人道地活埋在附近山坡上,鲜红的血液染满了山间羊肠小径,染红了枯黄的草丛,也染红了灿灿开放的红杜鹃。

如今,山脚下的乡村、集镇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到处高楼林立;店铺次第排开,商品琳琅满目,道路宽阔整洁;一座座庭院绿树成荫,花香弥漫,鸡犬相闻,处处洋溢着欢歌笑语和丰收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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