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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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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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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牛

分家之后,我家第一次买牛,因为并不急于靠这头牛耕作,买的是一头还不会犁地的小黑牛。

小黑牛长得很讨人喜爱的,它大大的眼睛,没有一点凶光。因为村里没有人给自家的牛起名字,我们也就没去想叫它什么名字好。

小黑牛不会犁地得先教会它。于是我和老婆就牵着牛、扛着犁到旱地去。先放好犁,再把轭绳调好。我牵着小黑牛靠近犁,准备套轭时,它挣脱了。我再把它拉到犁前,老婆把轭拿给我,我顺势套在小黑牛颈部,它一甩,甩掉了。我有些生气了,用力扯了小黑牛一下,估计它感到疼,便乖乖让我牵着来到犁前,老婆再次把轭给我,我套上后,怕它又挣脱,就用绳子系住轭的一头,再绕过小黑牛的脖子,系到轭的另一头。小黑牛还是不愿意被套住,想再次甩掉,但只把轭甩一边去,我扶正之后,让我老婆用一只手控制住,不要让黑牛甩歪了。老婆用另一只手握着牛绳。

我扶着犁,老婆牵着牛,从地的这头,到地的那头。开始时犁得有些歪,我担心小黑牛吃不消,特意让犁头吃土浅,慢慢地犁得直了。

第二天,继续牵着小黑牛到那块地里练习犁地,它渐渐习惯了。老婆开始放松牛绳,但还是伴着它走。第三天再练习一下午,小黑牛不用我老婆牵着鼻子就可以自己认路犁地了。

小黑牛学会犁地在我们看来自然是很高兴的事,但它是不是高兴只有它明白。我想如果那阵子它是高兴的,预知后来它要常常负重犁地,还会高兴吗?

小黑牛学会犁地,但还要熟悉各种犁法。种麦的时候,因为和学犁地的犁法一致,牵着它来回走了两趟就可以放手了。

我家的地少,小黑牛犁旱地应该没有超负荷。水田它还犁不了,需要向人家借牛。

到了第二年春天时,有人想来借它去犁地,我说:“它还小,找别家借吧。”借牛的人虽然不高兴,但听我讲的不无道理,只好空手而归。到了夏天,小黑牛长大了,成了一头壮实的黑牛,它的毛黑得发亮。它犁地也很轻松的样子。牛长大长壮了,人家再来借,就不好不借了。

第一个来借的是邻居“短耳”,短耳家一向不养牛,总是找别人借,用完送人家一捆地瓜藤之类当成回报——这也是村里借牛的无约之约。他借去犁地,回来时,我发现牛身上有些鞭痕,我问短耳:“你怎么打它了?它很听话的。” 短耳笑着说:“哪有做牛不被打的?”我虽然心里不爽,但乡里乡亲的,怕为了护牛和人起冲突让人笑话,于是便把牛牵到龙眼树下,装一小桶水让它喝。龙眼树下苍蝇很多,苍蝇在黑牛身上专找鞭痕叮,看了让人心疼。我只好把黑牛拉到屋旁空地,空地苍蝇少,但地盘小,只能委屈黑牛一直站着。

当天午后一点多,住的离我家有半里地的番婶来借牛。我说:“它才刚犁地回来,得歇一歇。” 番婶说:“牛又不会累,我要犁的地也少,没事的。”天热,人干活会累,牛就不会累,她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只是我不好反驳她。老婆听到番婶说话的声音,走出大门对我说:“借番婶就是了,那么多话。”番婶看了我一眼,径直走去解开系在窗棱的牛绳,头也不回就走了。

等番婶还牛的时候,牛身上多了几道鞭痕。番婶说:“你们养的牛会顶人,好在我跑得快,要不今天就被它顶伤了。”我看了黑牛,它的头上两个角还没冒出来。我说:“我犁地时,它很听话的啊。”番婶说:“这牛是被你宠坏了,就听你的话,别人使唤不了它。”我知道和番婶这种人说话时多言无益,便不吱声。她边走边自言自语:“早知道这样,找别家借。”

过了几天,老婆牵着牛去犁地。不知道是黑牛嫌天热,还是老婆戴了斗笠它认不出来,犁了几分钟,竟甩掉轭,转头把老婆顶翻在地。我在地头,赶紧跑去扯住它。

会顶人的牛谁还敢用它,只好卖了。找人要了牛师傅的电话,打给他:“我家的牛要卖,早点来看一下。”牛师傅专门做买卖牛的生意,生意找上门,第二天一早就来了。

我把黑牛从牛厩里拉出来,系在龙眼树上。牛师傅看了看牛,说:“当时找谁买的啊?怎么买这么头牛?这样的牛是会败家的。”危言耸听吧,养一头牛跟家运还挂上钩了!我不信。他说:“不懂就不怕。你看这条牛尾巴高于牛膝,这叫吊丁,很不好的。”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不信他。昆伯路过,听牛师傅这么一说,看了看牛,说:“尾巴还可以长的,不是吊丁。”牛师傅说:“从我爷爷开始,我家里人就做牛的买卖了,我看的不会有错。这头牛已经长成这样了,尾巴不可能再长了。”昆伯说:“好话坏话由你说,谁知是真是假。这头牛当时是你父亲牵来卖的,我也在场,他并没有说这头牛吊丁。”牛师傅说:“那时牛还小,看不出来。”昆伯说:“咳,说不过你。” 牛师傅拉直牛尾,让我们看,确实牛尾巴没有垂过牛膝。我说:“出价吧,不要嫌这嫌那了,这头牛买卖都是找你们家的,价钱公道一点。”牛师傅说:“不会压你价钱的,都是行情价。”

牛师傅出了价,昆伯听后,拉我到一旁,贴近我耳朵说:“前天他拉一头比这头小的牛卖给秋叔家,出价比刚才他说的高了五百块。”昆伯年纪大了,他以为小声说话,但牛师傅还是听见了。牛师傅说:“人比人气死人,牛也一样啊。前天我卖的是耕牛,今天买的只能送牛砧,称起来才几斤肉嘛。”

老婆在厨房炒菜,听到窗外我们说的话,把我叫进屋里,说:“赶紧卖了吧,要不它会顶人,谁敢喂它,更不敢使唤它。不能犁地,留着也没用。”我说:“牛师傅出的价太低了。”老婆说:“你不会跟他讲一下价,加两三百块?”我说:“他都说是行情价了,怎么讲价?”老婆说:“我来跟他讲吧。”她炒菜炒了一半,说:“你来炒。”老婆出门问牛师傅:“你再加三百块就把牛牵走,行吗?”牛师傅说:“就刚才的价我都挣不了几个钱了,我不能白白干活吧?不行我就走了。”我炒好菜,急忙走出门来,看牛师傅走了一段路,也没有回头,便喊住他,说:“你过来再看一看嘛,没买成,你不就白跑一趟。”牛师傅慢悠悠折了回来,说:“这样吧,看你也是诚心想卖,我加一百吧。”昆伯摇头,暗示我不要卖。老婆说:“算了,卖吧。”牛师傅从兜里取出钱来,数了数,递给我。我数完钱,放进衣兜里。

牛师傅看了牛的眼睛一会儿,牵着牛走了。我看黑牛跟在他后面,并没有顶牛师傅的迹象。

牛师傅和黑牛走远了。昆伯说:“你们怎么这样着急卖呢,说不定他能加三百块呢。”我说:“这头牛会顶人,不赶紧卖,留着是祸根。不过很奇怪,牛师傅牵它走,它怎么那么乖?”昆伯说:“江湖一点诀,说破不值钱。他当牛师傅,肯定有他的窍门。你们还敢不敢买牛?”我说:“不敢也得买啊,要不找人借不方便。”昆伯说:“以后买,不要买公牛了,母牛比较温顺。”我说:“本想公牛力气比较大,没想到它会顶人。”

昆伯说:“要买黄牛,村里都是买黄牛的。”我没问他原因,只是点头表示明白。

黑牛被牵走后,我对它的结局不曾关心,不知它真的被屠宰,还是牛师傅转手卖给人家做耕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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