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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报告文学
2020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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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张老照片说起

        从一张老照片说起 

               ——我与《北斗》

                            侯永刚 

我的办公桌上有一张装了框子的老照片,没事的时候,总爱端详上好一阵儿,若有所思:我在感叹光阴荏苒,白驹过隙,时移事易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年青时的一些事儿,一些与《北斗》有关的事儿。

      照片是我年前翻箱底时才发现的,照片受了潮,已经有点发黄了,明显有了些时日了。一看是张老照片,我颇感兴趣。不知为什么,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对过去的一些事物会无端地发生兴趣,总爱回忆过去的一些人或事,在回忆中品尝飞离的过去,在飞离的过去中过滤记忆的亮点,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一种怀旧情绪吧。显然,我是想从这张照片中发现点什么或回忆点什么。我赶紧拣起来,一瞧,才发觉这是一张甘肃省作家协会庆阳笔会、庆阳地区1986年文学年会全体同志的合影。不知怎么了,这张照片竟一下激活了我久已麻木了的文学细胞。我赶快拿到亮处一看,上面有省作协的何岳(已故)、曹杰(已故)、王柏原等著名作家,也有原庆阳地区文联、文化局领导张希圭(已故)、高明轩、杨志明、路笛、刘贵荣等。还有贾治龙(已故)、陈默、彭金山、余振东、乔孝堂文学前辈老师等,更有当时活跃于庆阳文坛的文学青年高凯、马步升、杨永康、第广龙、李致博、袁晓岩、郭晓霞、李文华、杨一、孙婧、贺立峰、苟永刚、周富元、韩楚歌等。照片背景是庆阳地区第一招待所青砖瓦房的会议室门前,门前有前人植的古松柏,已参天蔽日。我的血液有些偾张,因偾张情绪就有些激动。那些人那些事儿历历在目,仿佛让我回到了那个文学激情燃烧的年代,哦,原来我们也曾年青过,也曾有过梦,也曾去做过,尽管多年过去了,有的人因文学带来了名利而改变了命运,有的人因为文学而远离了文学另辟蹊径,有的人因文学穷困潦倒、落魄叹息,有的人因文学认死理儿而被视为另类……但我们毕竟梦幻过、追求过,甚至火过一把,如此,在人生的暮年,回忆起年青时的热血青年的自己,兴许是吾人生的一个亮点呢。

     几年前,在与80后青年诗人的对话中,我在发言中说,看到了这些文学小将,我就想起了年青时的自己。1986年,我们也是20多岁呀。只是,我有时候想,这些80后的文学青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会对自己年青时所做的文学梦是一种什么感想呢?想归想,文学这玩意儿毕竟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粘上它,既让你爱又让你恨,它会是什么呢?只有你慢慢参悟了。不管怎么说,那天,那个早晨,这张老照片一下让我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年青岁月,我一下对这张照片珍惜起来。我拿上照片,到了我居住的小城——北部商城,找了一个做像框子的工匠,把照片装了框子,镶了金边,带回了办公室,郑重地蹲在办公桌上,没事的时候,会无端地端详上一阵儿。我是因为青春已逝而留恋过去的年青时光呢?还是重温自己已经丢失的文学梦呢?这个我说不清,总之,我爱看看这张照片。

     恰好,近日李安平先生说《北斗》创刊25周年,发行108期,让我写一篇与《北斗》有关的文章,我再次看到了这张照片,这张照片确实与《北斗》有关,与我有关,就从这张照片说起吧。        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文学爆炸的年代,也是中国人对知识渴望的年代,是中国人爱读书的年代,也是文学青年激情澎湃的年代,文学,似乎是他们体现人生价值的年代。记得那时的文学青年兜里只要有几块钱,宁不吃一顿饭,也要用来购买自己心仪的一本书或一本杂志。因此,各种文学刊物如雨后春笋,适时而生。先不说国家级大刊如《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当代》等发行量居高不下,就是当时的《飞天》每期发行量都在一、二十万册以上,这是当今的娱乐通俗刊物都难以企及的。那是一个全民狂热追求精神生活的年代,就像今天的人们狂热追求物质生活一样。恰逢其时,庆阳地区的一本纯文学刊物《北斗》就诞生了。记得创刊号及第二期刊载了贾治龙、陈默、杨永康、刘鸿儒等人的诗。有《黄土高原吟》、《我那乡间的老婆》、《淡蓝色的炊烟》、《战士故乡情》等,这些诗至今还耳熟能详,我认为是名作。因为作品质量的过硬,《北斗》一面世,就吸引了文学青年的目光。我那时还是个稚嫩的文学青年,但对文学确实有一种圣坛般的膜拜,整天昏昏噩噩、蒙蒙沌沌,做的尽是文学梦。不知道过日子,不知道挣钱,不知道替父母分担家庭的重担,整天钻在中外文学名著的字堆里,想有一天能成为普希金、托尔斯泰式的人物而忘乎所以。而一到现实中间才知道这梦这几乎是天方夜谭,难以成真。我那时写了很多不成诗的诗,也屡屡投稿,但也被屡屡退回。只有到了1985年,《甘肃交通安全报》才发表了我的一篇散文诗《红绿灯释》,那诗虽只有100字左右,确也让我兴奋了一阵。

     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也是一个崇拜作家的年代,因为人们崇尚精神,也就崇拜作家。记得那个时候,张一弓、古华、路遥、张贤亮、张承志、鲁彦周、叶蔚林、高晓声、王蒙等人,竟让我崇拜到了迷恋的地步。也许他们的《犯人李铜钟的故事》、《芙蓉镇》、《人生》、《绿化树》、《黑骏马》、《天云山传奇》、《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陈奂生进城》、《蝴蝶》是让我喜欢他们的原因。那会儿,我时常会经常念叨着《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结尾的一句:“一辆红色的班车过来了,我挥了挥手,向前走去”。仿佛,我也怀着梦想要出门远行似的。可见,文学年代,文学青年是怎样的痴迷。

    我也崇拜舒婷、北岛、顾城、叶文福、付天琳等。

      那时,一部好作品面世了,我们一帮青年人会聚集到一块讨论多时,譬如,《人生》,我们就议论了好长时间。也和文友们经常交流,一次,我骑着自行车到了邻县的焦村乡半个城村,找到了一个叫孙露(据说,他参加工作是在宁县党校,可惜四十出头,却患了肝癌,英年早逝。)的文学青年,和他畅谈了一夜的文学话题,第二天又骑自行车返回了小城西峰。还有一次,我乘班车,到设在原庆阳县(现在的庆城县)的长庆石油设计院,找到了石油文学青年陈建华,与他关于《人生》的话题探讨了半夜。第二天,我返回时,他送了我十几本书,还一再叮咛我有空就来。

     话说回来,到了今天,一部再优秀的作品,怎么也难唤起读者的膜拜了,我不知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还是国人的悲哀?尽管铁凝无数次的呼吁:一个民族怎能没有文学?雷达也说:只要人类感情不灭,文学就不会消亡。只要我们需要语言的艺术,文学就不会消亡。但人们对文学的漠视还是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

      那个时候,我也崇拜本土作家,像贾治龙、陈默、杨永康等,这主要还是源于他们的诗在当时确实写的好。像杨永康后来写的《人类》、关于舌头的系列组诗,我觉得那时他就具有先锋意识了,在就今天看来,比起所谓的后现代派们,也不落伍。

    外面的刊物发不了东西,我就把目光转向了《北斗》,这缘于《北斗》创刊后,所发的作品确实不错。一时以来,在《北斗》发表作品倒成了我的梦想,那个时候,庆阳地区文联在大十字一条巷子里的二层高的单面楼上办公,《北斗》编辑部就在二楼上。有一天,我找了过去。来到了二楼,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见有一老头(后来才知道他是地区文联主席张希圭),问:这是《北斗》编辑部吗?那老头胖胖的,大脸盘大背头,鼻梁上架副老光镜,让人感觉那眼镜随时要从鼻梁上滑下来掉下去。他将眼镜向上扶了扶,头略微杨了扬,透过眼镜片,将我瞄了瞄,说:“你找谁?”我说找贾老师。他说:“在隔壁办公”。(后来知道,那老头是张希圭)我来到了办公室,见里面有三、四个人在办公,其中两位是女的(后来知道一是高立红,一是武丽),我问:贾老师在吗?一个小个子寸头墩墩实实的中年人闻声说,我就是。一看我崇拜的人就在眼前,但不知这人怎这么矮小?与我对他的联想有较大出入。我一时诚惶诚恐,迟疑了半天才说:贾老师,我写了几首诗,请您看看。贾老师接过了我写在方格纸上的十几首诗说:你坐下吧。他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又鼓励我一番,就对我讲,你先回去吧,诗先放下,回头我看。离开了《北斗》编辑部,我不知这些诗的命运怎样,忐忑不安,但我想,如果贾老师能看一看,或改一改,也能给我带来一份安慰。转眼几个月过去,我把诗的事倒忘记了。一天,《北斗》编辑部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取杂志。我敏感地猜测,是不是《北斗》发了我的诗?我欣喜地赶了过去。贾老师给了我两本86年第一期的《北斗》说,本期发了你的一首诗。我翻开一看,在短诗辑里,有我的一首诗叫《山峁》,我仔细读了一遍,诗经过了较大的改动,我想,这一定是贾老师的斧力了。但我还是很兴奋,因为《北斗》毕竞发表了我的诗作。回去后,我把《北斗》给同事们看,同事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记得《山峁》中有一句:“山峁,像泥孩子的秃葫芦头”,有些同事就整天喊我,秃葫芦头了。之后,《北斗》又发了我一首《桥》。打那以后,我和文联的诸位老师熟了,《北斗》也极大的鼓起了我的写作信心。我大胆地向外投稿,《平凉报》、《长庆石油报》、山西《阳泉报》、四川《精工报》陆续发了我的作品。八七年《甘肃交通安全报》一年发了我三篇散文,三篇短篇小说。不久,《北斗》编刊分工比较具体了,窦世荣编报告文学、评论,贾治龙编小说,陈默编诗歌。为此,我和陈老师联系的多了。八八年,《北斗》全国短文大奖赛,限小说,散文不超过300字,诗不超过30行。这次大赛吸引了全国及本地作者的眼光,共收到参赛作品880件。评委们进行了认真公正的评选。那次,我的散文《月光·晒场》获得了散文组一等奖,我得到了一个获奖证书和五十元奖金。可以说,那次获奖是我一生中有限的高兴事儿中的一件。我至今对那个获奖证书还很珍爱。《北斗》颁给我的这个奖,我觉得比我今天获得的所谓全国性的奖项都有份量,因为那个时候,人们对文学是神圣的,评奖不掺杂任何人为因素和金钱因素。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北斗》是诗歌的圣坛,不时有佳作闪耀,吸引着读者的目光。我一直认为那时庆阳的诗歌要比小说好,当时,在《北斗》聚集了一大批诗人:高凯、杨永康、第广龙、袁晓岩、第未垦、李致博、马野、李仲旭、李剑云、杨一、王天宁、苟永刚、付兴奎、申万仓、北浪、古凌云、窦万儒(已故)、高自刚、高自珍等(时间久远,有些诗人未提及,见谅。)。

     当时庆阳地区文联与《北斗》每年也要举办年会和笔会,把作者们的心凝聚在了一起,《北斗》成了文学青年的梦想家园。《北斗》曾先后邀请了陈忠实、贾平凹、叶延滨、周所同等作家诗人讲课,极大地提升了文学青年的文学素养,开阔了文学青年的文学视野。这种不定期文学交流活动的举办,使庆阳的文学空间形成了活力,凝聚了文学力量。

     《北斗》也是一份注重推出文学新人的刊物,只要有才华有潜力的作者,《北斗》会不惜篇幅刊载他们的作品。像甘肃省作协名誉主席马步升,《北斗》发现了他的文学天赋后,贾治龙老师接连发了他的小说《脱孽》、《半碗碗豆豆半碗碗米》等几部中短篇小说和文学评论,最终,他从《北斗》走向了全国。还有高凯,喜晓岩、李文华、李兴义(已故)等人也得到过《北斗》的扶持。

     那阵儿,我也得到了《北斗》的关爱和鼓励。陈默老师先后发了我的组诗《麦子》、《麦客》、《泥土家园》等。组诗《麦子》1991年还在《驼铃》上发了诗歌头条。因为《北斗》的扶持,之后,我也在省外多家报刊上发了作品。

      那个时候以《北斗》为轴心,幅射出了多个文学支点,宁县师范成立了《黄河象》文学社,庆阳师范成立了《原上草》文学社,武国荣主持了《庆阳师专报》文学版,李致博办了《中文报》,我和郭默等人创办了《读者之友报》,我与郭默、李致博、马步升等人成立了《黑骏马》文学社,各县也成立了多个民间文学社团。在《北斗》的引领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北斗》,团结了一大批文学工作者,为庆阳地区的文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北斗》也是一份具有开拓与创新型的刊物,只要是好作品,是顶住压力会发出来的,像《半碗碗豆豆半碗碗米》、《知了鸣时》、《风流沟渠里的大奶子妈》等,都引起了争议争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事实证明,这些作品是优秀的,是经得住时间的沉淀的。

    以上就是我看到了这张老照片,想起了年青时那个文学激情的岁月里的那些事儿。琐事碎碎的说了这么多,这不是为了炫耀、娇情,目的只有一个:我曾经年青过,激情过,有过文学梦,有过《北斗》,虽然最终没能修成正果,但激情毕竟是热烈的,梦是美妙的,《北斗》是迷人的,这就够了。

      每当我端详这张老照片时,就想起了我、想起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年的《北斗》,我也就心里有了些许的慰籍。现在,《北斗》走过了25个年头办了100期,《北斗》的创办者们退的退了,老的老了,病的病了,而《北斗》正当年华,衷心希望《北斗》立起来,沿着创办者的精神走下去,文学青年需要《北斗》,庆阳的260万人民需要《北斗》,因为文学是一个民族的魂,《北斗》是庆阳文学追随者们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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