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梅鹤村的村名中带个梅字,途中的话题里便有了“梅、兰、竹、菊”,便有了“周敦颐、陶渊明”。就在这一个个话题中,我想今天不能走马观花,而要潜心读花。
怀揣读花的心态,眼前这个古老的村庄便是一株古梅。青山围屏,碧水浇园,道路阡陌、村弄小巷如虬枝穿插,老屋新舍、田园片片如花绽放,且这些花永开不败。
虽然有人说,这个村并不见梅花不见云鹤,可我的阅读则从梅、鹤开篇。梅鹤村历史可追溯到宋朝,是一座千年古村,曾以“石堂林厝”闻名,林氏在这里代代经营,业兴人和,成了山中一块世外桃源。村中的人深爱着这样耕读之境,便以“梅妻鹤子”的生活境界,为村庄铸魂,到了清末民初,便将村名易为梅鹤。虽说不见梅影云鹤,但“梅妻鹤子”的恬淡之境大笔书在这里。
翻开这一页后,我便读到梅鹤这株古梅的花蕊,那就是村中的那座“石阙门”。静穆的石门虽不言语,史话自然在,“建于明代,块石相向垒砌的门墙,顶覆石墙帽,前方底部做须弥座,两墙之间为石铺地面,前方五步石阶,门前地面铺设拜石。”就在这一串的史话中,我看到了顶盖下的松鹤与竹鹿图。细心读图,蕴含的寓意灿烂如初,一村的心愿,借助铁锤、钢钎、石头,在叮叮当当的对话中表达,星火如花,开了,落下,开了,落下。开在心头,落在这块土地上。有人说这是一个风水门,引来天水,可我说,这是一座心愿门,引来一村共同的心愿,我站在石门前的“拜石”上,作揖心拜,拜敬这一朵永开不败的梅鹤之花。
我喜欢元代王冕的《墨梅》“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绽放在梅鹤村中的古韵之花,读的真不是他的艳丽,而是那股清高之气、恬淡之韵。随着古梅虬枝顺延,也就向着村中老巷的深处走去,一幢幢古宅一座挨着一座,与桥、宫庙等组成了古建筑群。一页页阅读,方厝里、林居琫厝、林居清厝、林杜行厝、林赞帮厝……真是一树梅花朵朵香,读起来有似曾相识的书写,不论是夯土为墙还是青砖为墙,一样围成下廊天井、上廊大厅的院落,一样是穿斗式扛梁构架,一样是石质框架拱门,一样是“神荼郁垒”为门神,大门上一样门楼雨披,……同一树的花有着同样的基因,于是他们貌似神合,一款款一瓣瓣,一样读到耕读传家的根脉,读到“梅妻鹤子”的品质修养。然而也正如一双手长出的十个指头,不一样的长短,不一样的指纹,各家也因财力与个性差别,老屋中砖雕木刻,石雕灰塑,又各有神态,传达着差异。
即便有的马头墙高起翘角,有的金字挺立,有的门楼檐下的莲花垂柱,有的只是花盆式的木座拱托,但我的品读里,一样是勤俭治家,苦读传世的家风昭然于这里。
开在石上的花是顽强的意念,开在木头上的花则是温馨的情调,开在现实生活中的花又是什么?自然是古根新萌,古风长传。走在村子的路上,看到一摞摞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柴薪,柴堆上放着几钵野山兰,花!就这样随心随意,毫不选择地绽放在门前。读到这儿,我感觉到有序与无序的自然之态,生活中应该就要有这样的态度,生活的情趣靠自己营造。他们门前屋后的园子,竹枝芊插围的篱笆墙,有的横经竖纬,有的斜插棱格,自然在秩序里,秩序又在自然中,一笔一划抒写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情趣。透过篱笆墙看到园子里的油菜花与青葱,这不是开在他们日子里有色有香的花吗?读,再读,古梅虬枝延伸到的地方,都能读到花的意蕴,就连他们窗前摆着的一盆多肉植物,也彰显着梅鹤气息。
古梅根深枝长,最美的一束绽放在梢末,那便是梅鹤村水尾溪流上的花桥。一桥横跨南北,如扣锁定两岸,三孔相连,拱起桥的伟岸,桥上加厝,栖下闽东北廊桥之韵,厝上重檐,四方翘角挑起水色云天。是厝又是亭台,桥下三孔碧水川流,七八块溪石在击水飞花中如蟾蜍欢跃,真不负花桥之名。当然我知道这只是花美之境,花美之意,而这里还有一味花一样美的文脉,说的是大儒朱熹前往古田杉洋蓝田书院教学时,路过这里题的上联,“紫阳诗谶石堂名彰千古”,历经数十年石堂先生陈普对出“玄帝位尊金厥寿永万年”下联的故事。这个故事成了这花桥的魂,与水同行流到今天。梅鹤村人人能讲这个故事,我想他们讲述这个故事时,一定在渲染着读书传世的重要,一定想着让孩子也能穿上长衫走过花桥,一定也想着有一天科考发榜的消息,从花桥中传来。我读到这些文字时,与村里人一样的情怀外,别有自己的感觉,感觉古今可以借一座桥相聚,正如朱子与陈普那副联;感觉云水可以对话,正如我在花桥上可以看到一溪云影;感觉石头在水中有了生命,正如那些溪中之石成蟾蜍跳跃;……最后我把许许多多感觉归到一束花上,花开讲述着根的故事,这座花桥,900多年风风雨雨,一直绽放着梅鹤人的心愿,从这里走出,从这里走回。
看着清流,看着青山,看着花桥,我真想像溪中停泊在那块蟾蜍石上的青鸟,可以在溪流中濯洗羽毛,可以看溪中鱼儿欢游,可以伫立于花桥飞檐翘角上呼朋引伴,可以飞到村中哪一家篱笆墙上,看油菜花开放,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读懂梅鹤这株古梅的年年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