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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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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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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

    屋外,深蓝的夜空中飘下的白雪,在凛冽的狂风中凄冷地飞舞着。大地上铺着皑皑的白雪,将大地盖了个严严实实。屋前,一棵平日里挺拔的树被厚厚的积雪压着,摇摇晃晃,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雪中,一个木屋顶着积雪,在地上伫立着。小小的窗户中,透出柔和的火光。木屋内,隐隐地传出筷子的声音。一对父子,在柔和的火光下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餐。

“儿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亲捧着手中的饭碗,面带喜色地说道。他比儿子高半个头,长着满面的络腮胡,有着古铜色的皮肤,粗壮的手臂上勾勒出一块块结实的肌肉。

“爸,什么事情啊?”儿子问道。他叫田安平,他的父亲从他小时候就要将他培养成一个男子汉。他经历过多次的劳动,和他父亲一样,长着古铜色的皮肤。“阿尔法军,又打了一场胜仗。”父亲眉开眼笑地说。他们的祖国叫阿尔法国,因为各种原因,阿尔法国和近邻的贝塔国总有战争,几乎没有断过。

“那就太好了。”田安平微笑道。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我去开一下门。”说完,田安平马上站起,快速地朝门走去。

嘎吱一声,田安平打开了门。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披散着黑色头发。她脸色苍白,手臂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她肮脏的白衣在寒风中摇摆,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就像风中随时要倒下的小树。

“能让我待……待会儿吗?”少女的声音软弱而无力,抬头望着田安平。田安平发现,虽然她如此瘦弱,但她的眼睛格外有神。

“当然可以,快进来。”田安平急声说道,如果让她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她可能会倒在寒风中。

“谢谢。”少女感激地回答道,随田安平走入了木屋中。

田安平的父亲田强军向她望去,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慷慨地把自己还剩几个馒头的盘子递了上去。她还没接过盘子,树枝般的两条腿便支撑不住她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那双眼睛隐隐地闪现着悲戚的神色,便缓缓闭上。

田强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她安置在炕上吧,她一定是冻坏了。”田安平将她抱起,感觉上,她比想象中要重一些。他把她轻轻放在炕头,又给她盖上了一个厚厚的棉被,悄悄地离去。


清晨,阳光斜斜地照在雪被上,反射出金黄的光芒。雪停了,木屋显得宁静而安详。

少女缓缓地睁开了她的眼睛。躺在炕上,下方传来阵阵的温暖,非常舒适。她的思绪不禁飘到了远方,在那里,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然而,这样的感觉已经有好久没有享受到了。

“你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两天。”田安平走过来,微笑地说。他的左手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右手是一个盘子,上面是几个足有巴掌大小,热腾腾的馒头。他坐在炕边,将杯子和盘子轻轻放下。“起来吃吧,你一定很饿了。”

少女感激地望着他,也是微微一笑,笑意中充满阳光。“谢谢。”虚弱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但又与初见时完全不同。“不用谢了,我来帮你吧”。

田安平用杯中的勺子,慢慢舀起杯中的水,轻轻吹口气,伸到少女嘴边。少女的微微张开她的嘴巴,让暖和的水流入腹中,舒适之感充满肺腑。几次之后,她轻轻闭上了她的眼睛。

田安平舀起一勺又一勺的水,手丝毫不抖,平稳地将它送到少女嘴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杯水已经能够见底了。少女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伸出手来,拿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然后又是另一个馒头。田安平见到她有些狼狈的样子后,微微笑笑,默默地走开了。

一盘的馒头很快被她吃了个精光。少女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经过一顿早餐,她仿佛感觉到了体内的血液在畅快地流动着,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叫,充满了生机。再休息一会儿,她的体力就能恢复了。

带着这份舒适的感觉,她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少女再次起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在房间里,她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从外面传来。当她一出房间,看见的是桌上摆着的馒头和大白菜,那阵香气,正是从大白菜中飘出。田安平坐在桌前,右手撑着额头,目光朝下。感觉到她的到来,他才放下右手,微微抬头,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的笑容。

“怎么了?”少女问道。此时她的声音已经没有了那虚弱之感,显然已经恢复了许多。她看见田安平的表情,声音中也带着一些担忧。

“爸爸今早出去打猎,现在还没回来。”田安平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本来我要和他一起去的,但他要我留在这照顾你,就没让我去。”

“放心吧,你的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少女轻轻安慰道。“但愿如此,那就先吃饭吧。”田安平回答道,把面前的食物轻轻推到少女面前,自己却没怎么吃。他又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中。

少女也没动面前的食物,许久,她将其推到田安平面前。这次,她没有说什么。

田安平这才缓缓直起身子,抓起一个馒头,慢慢地咀嚼了起来。见状,少女微微一笑,也是拿起了一个馒头。“这次你们救了我,我非常感谢。明天,我就会走,不需要麻烦你们了。”少女说道,目光直直地射向田安平。

“你,要去哪?”田安平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我不知道,”,她轻轻摇摇头。“我早就没有了家。也许我可以自己找到一个地方,独自生活下去。”

“那你可以在我家先住下来。我相信,爸爸一定会同意的。”田安平温柔地说。

“嗯。”少女感激地答应了。

后来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吃完了晚餐。


“你叫什么名字?”田安平有些好奇地问。此时的少女已经经过了沐浴,换上了一件新的白色衣服,虽然说这件衣服并不合身,但也掩盖不了她焕然一新的气质。她看起来并不像普通女子一样柔弱,而是有着英姿飒爽的气概。

“叫我凌儿便是。”少女沉吟片刻,才回答道。

“我叫田安平。虽然我们农家人的生活还挺单调,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喜欢上这里。”田安平热情地把手伸过去,微笑着说。凌儿也开心地笑了,和他握了握手。

“我出去看看。”田安平突然说道,“你待在家中,不要乱动。”他随即点着了一根火把,打开了门。一阵寒风猛的吹了进来,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他也没有多大反应,毕竟,这要比昨晚温暖多了。

田安平走出了家门,一步步向前面的森林处走去。很快,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凌儿的视野中。凌儿呆呆地望着那背影,眼中浮现出些许迷惘……


田安平举着火把,在森林中小心翼翼地走着。现在虽然是极冷的冬天,但还是会有一些猛兽出没。不知不觉间,他走进了森林的深处。弯弯的月亮从云层中露出,清冷的月光,覆盖在地上皑皑的积雪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奇怪,父亲呢?”田安平低声自言自语道。他很想现在大喊一声,好让父亲知道自己的位置,但声音一到嗓子眼,就被生生吞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这样无疑是个危险的做法,很有可能还没见到父亲就死于猛兽嘴中。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虎啸!这虎啸,打破了森林安静的气氛,快速扩散而出,像是石子打入水面,引动了一阵起伏的波澜。

田安平眉毛微皱,脸色也显得有些凝重。但在下一刻,他的双眼直直地向前方望去,身子如同出膛的子弹,飞射而出。田安平擎着火把,经过了一棵又一棵的枯树,火把上的火焰剧烈地跳动着,在夜色中划过一道明亮的火痕。

“爸爸,是你吗?”


一会儿后,田安平远远看到夜色中两道正在搏斗的黑影。他放慢脚步,悄悄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仔细的观察着。朦胧的夜色中,他分辨出来,两道黑影,一个是头强壮的老虎,想必刚才的虎啸声就是它发出。另一个是一道人影,微弱的月光下,田安平分辨出来,这个人,竟是他的父亲!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父亲在老虎的不断攻击中,体力渐渐地有些不支,而他的猎枪掉到地上,已经没有子弹了。父亲拿着一柄匕首,匕首上反射出银色的寒芒。这把匕首,田安平认得,这是爷爷留下来的,每次父亲出去打猎时,他总会带上这把匕首。父亲拿着匕首,在老虎的身上,划出了寥寥几道伤痕。而他自己更是惨不忍睹,在老虎凌厉的攻势下,虎爪已经在他的身上划出了几道血痕,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衣服。刺骨寒意透入,他依然面不改色,坚持地和老虎搏斗着。

老虎更加凶猛地朝田强军扑来。田强军也不惧怕,他在急速后退时,用匕首横在胸前,一股巨力传来,他向后倒在地上,而老虎的身上,又多了一道伤痕。田强军倒下后,又马上站了起来,快速地拉开距离。而他没拉开多长,老虎猛地摆尾,恐怖的劲力,让他再次跌倒在地上。田强军又赶紧站起,防御着下一次的攻击。

田安平的拳头紧紧地握住,不住地颤抖,双目中怒意越来越浓。他也很自责,他为自己帮不到父亲而自责。要是他上去,首先死的,就是他,那么,父亲也难以活下去。这时,火光消失了,只剩下了淡淡的月色。

父亲现在越来越坚持不住了,而老虎还有着大把的力气。照这样下去,父亲必死无疑!他咬咬牙,拿着已经熄灭的火把,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他很快出现在了田强军的视野中,此时,田强军喘着粗气,老虎矫健的身躯又快速地冲来。

“儿子!快走!”田强军看到儿子后,连忙喊道。他的头正转向儿子这边,似乎忘记了,在他的正面的大敌。老虎似乎也愣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像田强军冲去。田安平怒目圆睁,手中熄灭的火把飞射而出,打在了老虎张开的大嘴上。

火把被老虎硬生生咬断。老虎稍微停了下来,注视着田安平的方向,怒吼一声,就朝田安平冲来。田安平身无寸铁,只能逃窜,想要尽可能拉开老虎与父亲的距离。但比速度,怎么可能是老虎的对手!转眼间,老虎已经到了他身前。田强军拼着命想要冲过来拯救儿子,他不顾伤痕累累的身体,朝老虎冲去。

“爸爸,不要过来,快走!”田安平使劲叫道。他既然来了,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田强军手臂一辉,匕首向老虎飞出,带着破风声响。眼看匕首接近老虎了,老虎却灵活地一闪而过,而匕首重重地插在了一棵树上,看样子,短时间内是难以拔出了。

老虎毕竟是种高级的哺乳动物,学习能力虽不如人类,但也挺强。匕首的厉害,它也不是没有领会过。它没有理会田强军,而是径直向田安平扑去。

田安平的脸上浮现出了绝望,他明白,很快,他将会葬身此地。现在,他唯一希望的,是父亲尽快逃走,这样,父亲就有机会活下来,他的目的,也将会达到。但是,父亲仍然朝这边冲来,如果继续这样,那么今天父子俩,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的两只手臂交叉,挡在胸前。

“无论如何,我也要给父亲争取尽量多的时间,我不能白死!”

看着老虎扑来,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轰!”恐怖的一声响起,本来已经闭上眼睛等死的田安平却未感到一丝的疼痛,只是刹那间,心如刀割。

“爸爸,还是要为我先死吗……”他苦涩地在心中自言自语,“看来,我好像还拖了后腿呢……爸爸,你怎么不走啊!”

完了,彻底完了啊!

父亲到死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叫声——等等,为什么老虎,会发出一声哀嚎?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道年轻的身影——并不是父亲——长发飘飘,白色的衣服摆动着,身子看起来还有些瘦弱。两个拳头——他才发现,那双拳并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柔嫩,而是刚劲有力——直直地轰出,硬是接下了那锋锐的虎爪,老虎被击退了几步。

“凌儿!”田安平激动地叫道,他想不到,最后帮他挡住攻击的,是一个女子,更想不到,她还能挡下这道攻击。

谁说女子不如男子的?

凌儿回头看了看狼狈的田安平,又看了看满身血痕的已经晕倒在地的田强军。然后她双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怒意,朝老虎爆冲而去。她那刚刚接住虎爪的依然滴着血的右拳,再次朝老虎轰去。老虎的下巴,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头猛地抬起。

老虎的吼声更剧烈了,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咬住她的右拳。她左拳轰出,朝着老虎的天灵盖轰去,老虎竟被生生击退了。她快速地来到侧面,拳头打在了老虎之前被匕首划过的伤痕上,鲜血迸发而出。没等老虎发出哀嚎声,她又飞出一脚,重重地踢到的同样的地方。

老虎再次发出剧烈的惨叫。但森林之王之威,怎么是能随便被侵犯的?它真正地发怒了,因为从来没有人类,能将它打得这么狼狈!它仰天发出一声虎啸,整个森林,仿佛都因这声音颤抖了一阵,就算是月亮,也似乎是黯淡了一些。

它的鼻孔喘着粗气,又开始了凌厉的攻势,但这一次,它的速度快多了。

田安平呆呆地注视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惊喜,又有担心,还有些后悔——这一切,和她本没有什么关系。现在,他只能将希望托付在凌儿身上了。

一人一兽的搏斗在继续,虎啸不断响起。刚开始,凌儿还占据优势,但后来,她却节节败退,勉强地抵住老虎的一次次攻击。田安平的惊喜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的担心越来却强烈,更强烈的,是后悔。

“她,毕竟还是个人类。不行,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凌儿身上,已经有好几道血痕。刚刚换上的衣服,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刚刚洗浴过的身躯上,混杂着尘土和鲜血的气息。但她仍然不放弃,像一个女战神一样,坚持地和老虎搏斗着。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老虎看起来竟没有力竭的迹象。

这时,老虎又扑了过来,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那尖锐的牙齿。下意识地,凌儿使劲用手撑着老虎的大嘴。老虎强有力的上下颌使劲合上,眼看着,凌儿就要撑不住了。她的双手,被老虎锋利的牙齿印出一个深深的血痕。

凌儿猛地一发力,老虎的嘴又撑开了几分,但很快,又被压了下来。“啪!”令人牙酸的骨折声从凌儿的左手响起。

忽然,老虎又发出了一声惨叫!凌儿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的喜悦。

“凌儿,不要怕,有我在呢!”

听见这坚毅的声音,凌儿猛地向前一看。她看到了,那个少年手持匕首,在老虎的尾巴前端位置深深捅入。那匕首深深插入,已经没入了将近三分之一。

他不想再让人挡在自己身前了,在这危急时刻,他必须挺身而出!

所以,他趁老虎和凌儿搏斗时,拔出了深嵌树中的匕首。

老虎剧烈地摆动它的身子,而田安平一只手死死抓住匕首不放,另一只手扯着老虎的尾巴,那匕首在他的用力下没入皮肉中,越来越深!老虎不停挣扎着,他那坚韧的手,早已磨破了角质层,露出了血红色的皮肉。

老虎挣扎得愈来愈疯狂,有血迹从田安平的手上皮肤中渗出,他咬咬牙,狠命地将匕首往下压。匕首缓缓下沉,老虎的鲜血从深深的伤口中奔涌而出。

老虎又发出一声怒吼,狠狠一甩,田安平连着匕首被重重甩出。田安平撞到一棵树上,喷出一口鲜血。在看看手臂,上面有一道深深伤痕,那是老虎用巨力将田安平甩出时,匕首误刺中自己而造成的伤痕。

老虎的尾巴处,鲜血流得更多了,更猛了,随着心脏的频率有节奏地喷出。老虎快速转过身来,朝田安平冲去。

但下一刻,老虎的身子僵了。凌儿的一条强壮的长腿,前面一部分嵌入了田安平先前在老虎身上留下的伤口中,使劲地捣着,越来越深,甚至伤到了老虎内脏。她收回这条沾满老虎血迹和部分内脏的腿,另一条腿踹出,踹到同样的位置,这次她将其狠狠踹飞,它伤口处迸发出来的血液在空中飘散,最后染红了雪地。

老虎倒地了,它的双眼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不甘地望着面前的人,然后合上眼睛,停止了呼吸。很快,它的身子就完全冰冷了下来。

凌儿冲着田安平得意一笑。随即,她舒展开了眉头,向后倒去。田安平快速的跑过来,接住了她的身体。

她刚刚所展现的,似乎只有贝塔国的人能媲美了。

想起贝塔国,他又想知道,前线战况怎样了……

红红的太阳徐徐从东边升起,照着刚刚发生过惊人搏斗的现场。


田安平脱下自己的衣服,简易地帮两个晕倒的人包扎了一下。

田安平常干农活,所以他的力气其实也是挺大的,他一次性将父亲和凌儿背回了家,将他们放在了炕上。至于那老虎,他听说过那可以卖很多的钱,但他无暇去弄,他一心想着救人,别的都不重要。

他抹去了一把汗,仔细看了看两人的伤势。凌儿左手骨折,伤势要严重一些,田安平当然要先救她。他细细地用绷带固定凌儿的骨折后的手掌,每进行一步都屏住呼吸,仿佛这个世界除了她微微的呼吸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许久,田安平才固定完断折的骨头,随即拿出家里很久都舍不得用的药水。“我家没有麻醉药,可能会很疼,忍着吧。”田安平低声朝昏迷的凌儿说道。他轻轻地解开凌儿的衣服,用药水细细涂抹在一道道的伤痕上。直到他涂完,他将那件衣服慢慢盖在她的身上。正当他松口气时,他忽然发现,凌儿的眼睛已经睁开,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田安平感到有点尴尬,“你不会一直醒着吧?”“当你刚开始涂抹药水的时候,我就醒了。我已经没事了,赶快去帮帮你的父亲吧。”凌儿若无其事地说,仿佛没感到什么疼痛。事实上,连田安平也没有注意到,炕上粗糙的床垫,已经抓出了一个破洞。

田安平对着自己的父亲,做了同样的事。

凌儿从侧面默默地注视着田安平,目光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她微微笑了笑,但很快她的笑容收敛,随即眼底又闪过了凝重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好长一段时间之内,田强军和凌儿都无法下炕活动,只是一直待在炕上。田安平自然背负起了照顾他们的责任。在这期间,他也没有一直待在家里,有时会出去逛逛,但也不会离家太远。

在村里,总有人问田安平关于那天的事情,他也没有不耐烦,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复述,想起来,要不是他后来拔出匕首,恐怕三个人都必死无疑。很快地,这件事情传遍了全村,而凌儿的名称,也被全村人所知晓。再到后来,这件事情也不常被村民挂在嘴边了。

田安平今天徐徐在大街上走着。村中的人们一般很热情,见面了总是会互相打招呼,但今天的气氛有些怪异,路上的人都变了个样。他们神色凝重,低着头望着地面上的黑土,一步步走着。

“发生了什么?”田安平随便地找了个村民问道,看情况,很明显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贝塔国突然反击了,转眼间,阿尔法国刚刚占领的许多城池已经被他们夺回,照这样下去,阿尔法国就要陷入劣势中了……”那个村民皱着眉毛,唉声叹气地说道,双手是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田安平谢了那位村民,没有心思继续在街上闲逛了。他回到家,重重地把门关上,他又突然想起了两位伤员,随即闪电般地伸出脚,夹在门与门框之间。门停下后,他方才抽出脚来,轻轻关上。他坐在家里的椅子上,双腿张开,两只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田强军叉着腰,强壮的身躯如山般站在田安平面前,怒声呵斥道。他的伤在两天前就好了,但田安平担心发生什么意外,又让他们静养了一阵子。今天,田强军刚出门,听说阿尔法国已经有一部分的领土被贝塔国侵犯了,回到家来,对着田安平怒骂道。

“爸爸,我只是不想让你激动啊。”田安平无奈地辩解道。

“要是这样,我必须为国家做出点什么了。”田强军刚才的气仿佛都泄了,低声自言自言道。许久,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我要去参军!”

“爸爸,你的伤刚好……如果要去的话,就让我去吧。”田安平听见父亲这么说,急忙地说道。他知道,战场的凶险程度,不亚于和老虎搏斗。他实在是不想让父亲遭遇什么不测。

“儿啊,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爸爸了,你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爸爸这个岁数了,也应该发挥出应有的价值。你不用去了,你是我们伟大祖国的后备力量,是我们阿尔法国的种子,祖国的未来是你们的了。”田强军用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语重心长地劝说道。“贝塔国的人即使英勇善战,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他们就抵挡不住我们的炮火!”田强军扬起手臂,激动地说。

田安平知道,父亲又开始宣扬他的爱国精神了。他也明白,阿尔法国定然有千千万万的人会说这些话,虽然听着有些烦,但他也有些自豪。

阿尔法人要有自己的气概!

父亲走了,是在一个夏日的早晨走的。这时天上下着大雨,父亲用一件衣服往身上一披,就急匆匆地走了,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田安平和凌儿站在村口,目送着那一道魁梧的背影。田安平噙着泪水,直到父亲消失在远处缥缈的雨雾中,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凌儿的眼中,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田安平右手轻拍凌儿的肩膀,“我们回去吧,父亲说的对,未来是属于我们的。”他转向凌儿,朝着她笑了笑。

凌儿心中一怔,愣了愣,眼中带着些迷惘。她转向田安平,也回以笑容。

田安平的右手并未松开,他的右手轻轻地搭在凌儿的肩上,带着她回到了家中。

在家里的角落中,一把匕首和猎枪,静静地躺着。


接下来的几天,田安平一开始有些担心父亲的状况,到了后来,他逐渐进入到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他在家里的土地上拿着农具,挥洒着汗水。忙到天黑,他自豪地看着那些茁壮生长的小麦和蔬菜,再回到家里去。

至于凌儿,她总是自愿跟在田安平的身边,和他一起干活。她的力气很大,有她的帮忙,田安平自然要轻松很多。

日子悄悄过去,田安平和凌儿一起生活了一年又一年。渐渐地,又一个春天来了,积雪开始融化,露出了娇嫩的绿色。在这万物复苏的时刻,一个惊人的好消息席卷了整个阿尔法国。

“阿尔法军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啊!短短几日,阿尔法军已经夺回了领土,并打入了贝塔国的边境线!”

红日正从东边升起,温暖的阳光照耀着阿尔法国的大地。田安平刚刚正在和凌儿坐在桌边啃着馒头,听到后,他猛地站起,脸上流露出了极其高兴的笑容。他激动地放下了半个馒头,打开了家门,大声地喊了一句:“胜利属于阿尔法国!”

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如同涟漪一般,在他兴奋的叫喊声后,其它的声音接连响起!

“阿尔法国是不可战胜的!”

“无论管贝塔国的人民多勇猛,都将在我们的炮火中溃败!”

“……”

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凌儿显得很安静。但在桌下,她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但很快又松开了。


前线的捷报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在这个春天,阿尔法国的人们脸上总开着鲜花。这个令人欢喜的春天,缓缓过去,夏天到了。

晚饭时候,田安平还是一如既往地,嚼着馒头。而凌儿似乎没有什么食欲,她只一点一点地啃着馒头。好几个星期以来,她都是这样。

“平哥,谢谢你几年来的照顾。”凌儿刚吃完一个馒头,突然开口道。但她的目光一直朝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安平顿时愣住了,许久,他才开口:“为什么,你要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没什么。”凌儿低声道,又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地啃了起来。

晚餐后,田安平已经收拾好了餐具,但凌儿还是低着头。田安平走到她的面前,轻声说:“凌儿,你最近是怎么了?”

“我……我没什么事,能和平哥一起,我很开心。”凌儿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田安平关切的目光。

“如果没事,那就最好。有事的话,就和平哥好好讲一讲,不要压抑在心里,毕竟我们已经生活了这么久了。放心吧,平哥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田安平温柔地说。

凌儿刚想说什么,但话语一到嗓子眼就梗塞住了。她稍稍点了点头。

“那就好。”田安平笑了,轻轻摸了摸凌儿的头发,然后走到门外,进入了夏日的夜色中。他走到了田野,在一个木凳上坐了下来,仰望着,那璀璨的星空。

凌儿紧紧抓着一根柱子,远远地看着星空下的身影,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在脸上缓缓地留下两道泪痕,在她的脸庞下悄然滴落。


又是一个来自前线的喜讯传来了。在田中干活的田安平又高兴地笑了。

“平哥,这些真的值得你这样高兴吗?”

“当然值得,阿尔法国是我们的国家,国家给予了我们一切,所以属于国家的胜利,也是属于我们的。”田安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可是,另一方的人又会是什么感受呢?他们一定很伤心。”凌儿稍微思索了一阵后,继续追问道。

“战争是相对的,一方胜,一方败。”田安平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严肃地注视着她,“但我们生在这里,国家的一切就是我们的一切。人要有尊严,国家也要有尊严,这是我们不惜一切要去维护的。祖国高于一切,就算是拼尽一切,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维护我们的祖国。”田安平坚定地说道。

“祖国高于一切吗?”凌儿低声自言自语道,手握紧拳头,又松了下来,很快再次握紧,如此反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中间挣扎着。看着继续干活的田安平,她的眼中,再次流露出复杂之色。


几天后。

“平哥,有些事情,等着我去做,也许,我将很久见不到你了,”凌儿站在田安平的面前,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但在眼底又有一丝不舍。

“什么事情?”田安平诧异地问道。他有些奇怪,凌儿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面对的吗,究竟是什么这么重要?难道我不能继续陪伴你了吗?”田安平的呼吸有些急促,语速像机关枪一样快。他注视着凌儿,双手紧握成拳。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平哥,你是不可能和我一起面对的。凌儿稍微颤了颤,深吸一口气,有神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田安平,像是一把利剑,不可阻挡。

田安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久,他才艰难地说:“凌儿,保重。记得回来。”他走过去,紧紧地抱着她。

“平哥,保重。”

不久后,凌儿走了。她在大道上缓缓前行,傍晚,太阳的余晖斜斜的洒向大地,夏风吹拂着她的白衣,她长长的影子摇曳着,缓缓地向前行去。

田安平目送着她离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想起,父亲离去时的身影。

这时,凌儿回过头来,冲着他露出动人一笑。他也笑了,朝她挥了挥手。

她又转过身去,前进的步伐,加快了。


田强军看着撤退的贝塔军,嘴角扬起一道明显弧度。

“给我追!”他大声地命令道。

他对着前方撤退的贝塔军开了一枪,一个敌人的身上炸开了血花,轰然倒地。紧接着,他又开了几枪,每一道枪声都将带走一个生命永远离开。几个跑得相对慢的士兵倒地了,染红了黑色土地。他还不甘心,狠狠地再对几个逃窜的贝塔国百姓开了枪。

“只要是贝塔国的人,就该死!”

敌人狼狈地散去,阿尔法国又打了个大胜仗!

“最近,阿尔法军都打得很顺利,想必,是以英勇善战出名的贝塔军退缩了吧……”田强军停止了枪击,对着那边贝塔国的土地冷冷一笑。

军队的人安营扎寨后,喝酒庆祝这次胜利,在众人喝得起兴时,竟然响起了突兀的号角声!

顿时,大量的贝塔军仿佛凭空出现。许多阿尔法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倒在了一片枪林弹雨中。原本喜庆的气氛,在这一瞬灰飞烟灭。贝塔军的武器并不先进,但此时它们把握的时机,正是阿尔法军松懈之时。

田强军皱了皱眉,随手抓起一把冲锋枪。他面上的醉意仿佛是瞬间散去,快速地躲在一边的掩体中。看着没有反应过来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他不禁心如刀割。他左闪右避,在各个掩体间穿梭,枪林弹雨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血洞。虽然说贝塔国的武器不先进,但他们的作战技巧绝对是一流的。即使田强军闪得快,也有颗子弹打在了田强军的胸膛,差一点就能取田强军的性命。

田强军在穿梭间不时打上几枪,也打中了几个贝塔士兵。他一点点向着贝塔军靠近,身上挂着个手雷,准备找准时机丢过去。

近了,又近了。

田强军的身上又留下了两个血洞。突然,一颗子弹在他的眼瞳中不断放大。突如其来的一击,使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捂住脸。手的速度没有子弹快,只觉一阵剧痛,田强军的眼睛爆裂了开来,子弹没入了他的大脑中。

他神志不清了,世界的一切也变得模糊。在这一刻,他猛地拉开手雷,带在身上朝敌人冲去。他没冲多长的路程,就轰然倒地,手雷从他的身上滚向前去,竟然到了敌人阵前。

手雷炸响,波及到了附近的几个士兵。而田强军已经躺在了地上,一只眼已经爆开,流出带着脑浆的血液。另一只眼睛还睁着,倔强地望着前方的敌人。

“为连长报仇!冲啊!”带有愤怒的吼声从后方传来。在战场上,一分一秒都非常的重要,幸存的阿尔法士兵架好了机枪和大炮,把一切的愤怒倾泻在敌人的阵中。

……

阿尔法军最终胜了,惨胜。

硝烟的味道,血腥的味道,弥漫在这片土地上,弥漫这在蓝天下的土地上


田野中,翻滚的金黄麦浪已经被田安平收完,显得冷冷清清。秋风萧瑟,田安平静静地望着荒芜的田野,再次想起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的母亲很早就离开了,从一开始,他就由父亲带着长大。他母亲的样子,在他的记忆中早已模糊,听父亲说,母亲是一个军队的指挥官,非常了不起。

从小,他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快活的童年,他被父亲拉去干活,天天忙来忙去,直到太阳落下。所以,从小开始,父亲一直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长大了,父亲去参军了。

这几天,莫名其妙的,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也许是想多了吧……”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对于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他迟疑了一下,朝声音的来源奔去。

那声音来自他的家门口。他到了门前,看到的是两个穿着军装的人,他们共同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是一个用国旗盖着的尸体。

凭借着他对父亲的熟悉,他立马认出了那就是父亲,绝不会错!他冲动地过去,仔细地看着父亲最后的样子。

庄重地揭开国旗,田安平看到父亲那已经爆裂开来的眼睛,还有身上的几个血洞。他穿着一身的军装,那军装上的徽章正在闪闪发亮。

他的眼泪奔涌而出,滴在父亲的尸体上。

“你的父亲是我们的连长,他说过,如果他死了,就让我们把他的尸体交给你。”一名军人沉重地说道,“他是我们的榜样,他在临死前冲入敌阵,拉开了手雷,给我们带来喘息的机会……”

听着军人说父亲的故事,田安平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力,以至于自己的手掌心都抓出了血。

田安平等到军人走后,呆呆地注视这具尸体许久,连晚饭都忘记了。

他火葬了父亲的尸体,将其洒在了荒芜的田野中。

他想,如果父亲知道自己这样做,也一定会同意的吧……


又过了几天,田安平处于极度悲伤的状态中。在这本应储备粮食准备过冬的时候,他却常常坐在田野旁,静静地发呆。

一个下午,秋雨伴随着秋风来了,他浑然不知,继续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像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像。

凭借着想象,他也可以想出父亲临死前的壮烈情景。比起父亲所受的痛苦,他淋这点雨,连个皮毛都不是。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仿佛要在雨中,与化为骨灰的父亲融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感到身上凉意骤减。

也许是雨停了……

朦朦胧胧地,他神志模糊,就像是半睡了似的。

“你很悲伤,但是悲伤是没有用的,你必须要振作起来。”

似乎有声音从背后响起,如梦似幻。但这声音,却让他陡然一惊,立马从半睡的状态中醒来。

眼睛睁开,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着,而身上的凉意,似乎淡了很多。

不是梦!他回过头来,发现后方站着一道身影,擎着一把伞,白衣在秋风中下飘拂。她在那站着,似乎已经站了好久了。

“凌儿!”他大吃一惊地叫道。

凌儿好久不见,显得更加俊美,英姿飒爽的气概,在她身上很好的表现了出来。“平哥,我回来了。”她情感真挚地说道。

田安平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他把身体挨过去,紧紧地抱着她……

她的身躯不像普通女子一样柔软,而是异常坚韧。她的肌肤下,仿佛有着爆炸般的能量隐隐地藏着。

“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谈。被雨淋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她拍了拍田安平的背后,温柔地说。

两人回到家中,田安平将父亲的死对凌儿说了,然后叹了一口气。凌儿微微低下头,眼底闪过不可察觉的冷意。

“你的父亲死了,他这样做也是为了阿尔法国。如果你不振作起来,父亲若是能知道,他一定会很失望的。”凌儿微微抬头,有神的目光注视着田安平的眼睛,语气也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嗯,我不能让父亲失望——而且有你陪着,我很开心。”田安平擦去眼角的眼泪,坚定又柔和地说。当他说出后面这句话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凌儿的身体微微颤了颤。

田安平的生活变得和以前一样了,并且由于凌儿的帮助,他也轻松了很多。凌儿离去了这么久,回来后,似乎更加能干了。她的到来,扫去了田安平心中的阴霾,让他在父亲死后,有了真正充实的生活。或许是因为亲人的离去,他对凌儿更加珍惜了。

凌儿在闲暇没事的时候,总会出去,背着个小包。这个小包是凌儿一来就有的,里面藏着什么,他也不知道。

秋天很快过去,冬天到了。寒冷的季风从更北的地方吹来,让这个大地的温度骤减。这段时间,是他们一年中最空闲的时候。凌儿出去越来越频繁,虽然说有好多次是和田安平一起出去,但在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自己出去的。

……

凌儿又出去了,她穿过森林,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下,从包里拿出了笔和纸。突然,附近传来了一阵谈笑声,她如灵猴一般钻进了草丛中,等到声音散去,她才悄悄出来。


“凌儿,你怎么这么调皮啊,饭点都过了才回来。”田安平看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凌儿,嗔怪道。此时她的身上,有着零零碎碎的雪屑。她抓起衣服,轻轻地将雪屑抖落,笑吟吟道:“反正平哥肯定会留我一份的,不是吗?”

“食物都凉了,我帮你加热一下,赶快吃。”田安平有些无奈地说,最近几天,她都是这样。真不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

忽然,他的目光瞟到了凌儿的小包。包口没有扎紧,隐隐露出了一条细长的白色东西,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平行线——那是一个卷尺。


深夜。

外面大雪飞舞,凛冽寒风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刺耳风声。

田安平熟睡着,在如此雪夜下能睡得如此安详,不能不说是一种幸福。

突然,田安平眉头微动,神志还模糊。缓缓睁眼,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严严实实的,紧紧露出了他的头部。但是当他微微清醒,立马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炕上已经没有了暖意,寒风仿佛似乎进入了屋中。

“这寒潮,可真是凶猛啊。”田安平吃惊地在心中喃喃道。

突然,他惊奇地发现,他的旁边,也是一片冰冷。

凌儿不见了!

“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她去干什么?”田安平担心地自言自语道。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仿佛身下有一个弹簧,快速把他弹起。他望望四周,一个人影都见不着。房间的门被吹开了,就连门栓也已经脱落。

他立即掀开被子,衣服都顾不得穿,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冲出了房间。家门也早已开了,同样,家门的门栓也脱落了下来。他环顾四周,依然见不到凌儿的身影。

“这个调皮鬼,又跑去哪了?”他跺了跺脚,焦急地自言自语道。然后他咬咬牙,毫不犹豫地从家里的墙角拿起了那把猎枪和匕首,从家门飞奔而出。“凌——儿——”他拉长声音在村中叫喊道,但没有任何人回复。他跑遍了村里的每一处,眼睛借着微弱的雪光扫着村中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他什么都找不到。

“不要出事啊……”田安平默默地祈祷着。寒风抽打着他的身体,他却浑然不知。随即,他把目光,投入到村附近的那一片森林。“她平常最喜欢去森林,这次很有可能在那里。”微微思索了一阵,他朝森林奔去。

风雪肆虐下,森林中的树木都在向着南方偏,那凶猛的劲力,似乎随时要将这些树拦腰折断——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想起的第一次遇见凌儿的情景。

他疯狂地向风的来向奔去。森林中的一切声音,都被狂风暴雪掩盖,充满死寂。他的双手已经冷如冰,身子沾满雪花,在本能的作用下不停地颤抖着。“我会像你当初来救我一样,找到你。”他冰冷的手握地紧紧的,仿佛是在握着时间。

而时间犹如指间沙,悄然流逝。

他气喘吁吁地到处跑,外界的氧气已经供不住他的巨大消耗,但他依然不放弃,带起一阵与寒风相对的狂风,继续飞奔。

他坚持不住了,双腿发软,眼前似乎要黑了。他如同大山一般瘫软在地上,只觉脑子狠狠一震,仿佛大地都颤抖了。

“不,我不能倒在这里,我还不知道凌儿怎样了。”他猛咬舌尖,一股血腥味在他的嘴中蔓延,他神志略微清醒,带着无力的四肢,艰难地爬起来。

这时,他隐约看见,凌儿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林间,直直地挺立着。她坚韧的身躯在风雪中屹立着,雪花粘在她飘摆的衣襟上,更显出她的气概。

他再次猛咬舌尖,更多的血液从舌间涌出。然后一步一步勉强地挺住身子,向前缓缓走去。近了,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那身影。他难以置信地用冰手揉揉眼睛,寒意从眼中进入,他的眼睛也似乎要结冰了。

他猛地睁眼,没错,那就是凌儿!

他本来就急促的呼吸终于平静了一些,苍白的脸庞也似乎有所好转,流露出欣喜的笑容。但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僵了。


凌儿的确屹立在那。她左手横在胸前,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她的手上。她用右手将一张纸卷起来,隐隐约约地,他看见了纸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想必是文字,更主要的是,那张纸上面画着一幅精细的图像。

这张纸,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那是一幅地图!

田安平想起之前她总是到处闲逛,还有包中偶然露出来的卷尺,顿时,他明白了。

凌儿要做什么?田安平心中暗道。这么精细的地图,除了军队外,还能给谁?如果是阿尔法军,凌儿为什么要躲着所有人?

不祥的预感从他的心中升起。如果不是阿尔法军,那就只有贝塔军了。

他猛吸一口凉气。对于凌儿,他百般信任,她做什么,他也没有深入地去问。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凌儿。但转念一想,事实就在眼前,他也不可能逆转。

“那么,我只能尽己所能,维护国家!”田安平摸了摸背在身上的猎枪,悄悄取下,对准了凌儿。但是,当枪口对向凌儿时,他停下了。面对凌儿,他下不了手。

责任和情感在心中打架,而面前的凌儿正用一根绳子,右手灵巧地将地图绑在鸽子的双爪上,用嘴巴协助将绳子绑紧。很快,绳子就能绑好,鸽子就能带着这份地图到贝塔军。

“不能再犹豫了!”田安平心中怒喝道。他移开枪口,对准了那只雪白的鸽子,然后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突如其来的枪声在一刹那间掩盖了风雪,直冲鸽子而来。鸽子随即叫了一声,惊吓地拍了拍翅膀。凌儿脸色微沉,毫不犹豫地伸出左肩。血光逬现,凌儿的左肩出现了一个血洞。她的左臂微微颤了颤,加快了绑绳子的速度,同时警惕着随时再到来的攻击。

这就是凌儿,受了伤,也不会退缩分毫!

田安平再次扣动了扳机,但这一次,没有任何子弹射出。他才想起,由于他急着去寻找凌儿,直接将枪带上就跑了,至于剩下多少子弹,当时他也没有注意。情急之下,他丢下猎枪,抓紧散发的寒光的匕首,对着凌儿冲去。

田安平以极快的速度,在凌儿还没反应之前到了她身后,匕首正要越过她射向鸽子。在这时,凌儿终于反应了过来,快速了转了个身,鸽子在惊叫声中飞起,带着地图,迎着寒风暴雪而去。

凌儿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匕首。“平哥?”她的目光有些失神了,随即愣了一下。就在她愣的那一刻,匕首从手边飞过,插进了她的胸膛。


田安平看着那在雪夜中渐飞渐远的鸽子,对着凌儿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认错你了,你就是一个叛徒!”他的双手搭在凌儿的双肩上,使劲摇晃着。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发如此大的怒火。

“对不起,但,我不是叛徒。”凌儿诚恳但倔强地说道。匕首刺入她的胸膛,血液不断流出。

田安平愣了一下,随即惊讶地说道:“你不是阿尔法人,你是贝塔人,是吗?”“是的,那是我的国,我要不惜一切的维护。我现在是贝塔军的特种兵”凌儿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带着自豪。

怪不得,她作战如此勇猛。

怪不得,他在欢呼时,她不会。

“所以,你就要欺骗我的感情,是吗?为什么,你不在那之后直接杀了我?”田安平已经失去了理智,激动地注视着她。

“不,我不会杀你。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我的家早就在战火中消失,是你给了我一个新家。”凌儿虚弱地说,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平哥,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了国家的重要性,不然,或许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她说完后,猛咳一下,一口鲜血洒在了田安平的胸口处。

田安平不禁想起,他以前曾对她说过的:

“但我们生在这里,国家的一切就是我们的一切。人要有尊严,国家也要有尊严,这是我们不惜一切要去维护的。祖国高于一切,就算是拼尽一切,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维护我们的祖国。”

他的眼睛湿润了,悲伤、苦涩、懊悔、自责,全部融入到了他的泪水中。

凌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血色在她一袭白衣上扩散,在衣角处滴落,令人心疼不已。她已经无力支撑身体,向后倒去,田安平接住了她。

“没错,但国与国的之间的界限,注定了我们是个悲剧,对吗?”田安平长叹了口气,惆怅地说道。

凌儿没有回答,她的声带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嘴唇微张,有气无力地说道:“如果我们相遇后,战争停歇,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吗?”

“一定的。”田安平轻声说,目光温柔如水。

凌儿忽然抬起头,苍白的嘴唇轻轻靠上田安平的嘴唇。他没有抗拒,任由她这么做了。纵使他的皮肤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但在这一刻,他的心彻底融化了。

这是她的初吻,也是她的最后一吻。

持续了不长时间,她的头无力地倒下去了,眼睛轻轻合上,像是已经心满意足。她的体温,逐渐冷却下来,变得和周围的冰雪一样。

“凌儿,我明白了,其实,我们可以有更好的结果,不是吗?”

深蓝的天空中飘下的雪花,在凛冽的狂风下凄冷地飞舞着。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不断响起,像是哀嚎,像是愤怒,更像是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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