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田野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金黄的麦浪在热辣辣的小南风里起伏韵动,荡漾着炫目的光亮,吟唱着丰收的快乐。亭亭的春玉米高挑着颀长的叶片,一望无际的碧绿执著着生命的底色。溪岸边挺拔的白杨树阔大的叶片在风中翻飞不止,哗啦啦的声音和着溪水的流动,抑扬顿挫着大自然不可或缺的美好音律。
初夏的太阳光热切地洒满每一寸土地,新麦的奶香味被温柔的小南风送得到处都是,母亲腰上系着的草绳,手里紧握的镰刀,咿呀作响的独轮车,以及肥硕的麻雀和已经破烂的草人,都被这奶香味热情地包裹了,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母亲微笑着挥起磨得幽亮的镰刀,收获的节拍干脆利落。我看着弯腰不停向前的母亲和她身后已经倒伏的麦子,心里五味杂陈。担心瘦小的我扛不动,母亲捆的麦捆都不算大。我双手抓住麦捆上结实的草绳,一咬牙用力扔到肩膀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运到田头。木制的独轮车很难掌握平衡,我得先把车子一边用麦捆撑住,然后才开始装车。从麦田到我家,要先走过一座小桥,桥下的溪水是来自于母亲河的水,甘甜而醇厚。经过了千里的长途跋涉,水势已经平稳缓和下来,清清亮亮的自西向东蜿蜒而去。渴了,我就用手掬一捧水,痛快痛快干渴的喉咙。热了,我也用手掬一捧水,拍到滚烫的脸上身上,用透骨的凉爽缓解一下汗水黏身的疲累。
母亲不停地收割,我不停地运送,母亲的衣服湿得往下滴水,我的衣服也湿得往下滴水。天快晌午了,我推着越来越沉重的独轮车,脚步越来越慢。母亲心疼我,嘱咐我到家了歇一会儿再回来,可我不敢歇,我怕一旦歇下来,就再没有力气干活了。因为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干活就像走路一样,怕停不怕慢,但她又心疼她才十三岁的女儿,瘦弱稚嫩如长在田埂上的一棵青麦。
太阳越来越高了,我运回家的麦捆已经堆成了一座金黄的小山包。躺在床上病中的父亲让我把锅里的干粮带到地里吃,我把还有余温的两块玉米饼子,裹在笼布里放进我的书包,系在车子上,推着空车往地里走的时候,看到曾经的同学们正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自己心里突然觉得空空的,我绕开了他们,一个人沉默地走着。
走到地头边,我放下车子,把干粮和语文书从书包里拿出来,和母亲一起坐在田埂上吃午饭。我的眼睛看着膝盖上的语文书,母亲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和我说话。她叹了一口气说:“还没有娘上的学多,可惜了我的闺女了。”
听母亲这么说话,我赶紧抬起头来:“娘,上学不就是读书吗,你看我这不还在读书,我就这么读下去,能读一辈子书呢!”
这时候,母亲的脸上有了些许笑容,她指了指旁边的那棵青麦子说:“这棵长在田埂上的麦子得不到足够的水和肥料,熟得肯定慢,但是只要它一直努力地生长,最后也会成熟的。”
听了母亲的话,我大声地对她说:“娘,我就是一棵青麦,等我以后发表文章的时候,就用它做笔名,到那时候,你闺女就熟啦!”母亲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
那一块麦田,我和母亲整整干了三天,才全部收完。从此,我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古诗,深深地刻进了心底,在每一个字的点撇横捺里,都能咀嚼出泪水与汗水糅合的人生况味。
后来,很早就走上打工道路的我,一直坚持读书。刚刚开始投稿的时候,屡屡碰壁,但我没有放弃努力,当我的第一篇文字上了单位的报纸时,我开心地把样报拿给母亲看。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我的文字,激动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还散发着墨香的报纸上。
从那以后,我发表的文字越来越多,无论是发在哪里,有没有样报,我都要告诉母亲,让老母亲和我一起分享这些泛着麦香味的美好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