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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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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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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又开

又是栀子花开的季节。我家窗台上的栀子花,宁静地面朝天空盛开着,与近在咫尺的黄鹤楼隔空相望。此时的空气中涌动着躁动与不安,栀子花的清香将燥热的阳光捺住不让其发酵。闻着这缕缕不绝的花香,满身的疲惫顿时如同被柔软的水洗涤一般荡然无存,整个身心里都是花香,觉得有说不出的惬意,花枝让人赏心悦目,正如宋代诗人蒋堂《栀子花》一诗中所描述的那样:


庭前栀子树,四畔有桠枝。

未结黄金子,先开白玉花。


这盆栀子花,是从远在一百五十多公里外的老家门前移栽过来的,看见它自然而然地想起老家,想起父亲生前种植的年久的栀子花树。每逢这个时节,老家院子里那绿树白花的枝叶像一把撑开的大伞,几乎遮住了半个院子的阳光,栀子花的树干竟有一只小碗口粗。枝叶向上蔓延,几近屋檐。一阵微风吹来,满树的花和叶在风中轻轻摆动,那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实在令人陶醉。

传说栀子花的种子来自天竺,与佛有关,故有人称它“禅客”、“禅友”。春天,栀子树叶翠清秀;夏日,她皎洁芳菲,花朵点缀在翠绿的枝头;秋天,它的果实玲珑可玩;冬天,它不惧寒冷,依旧是叶碧傲霜。

栀子花语,很有喜悦之意,也有“永恒的爱与约定”之深情,都是很美的寄托。我想,这可能是与栀子的本性有关,与它的成长环境也有很大的关系。栀子花树的枝桠,从冬季开始孕育花苞,直到接近夏至才会绽放,含苞期愈长,清芬愈久远;栀子花树的叶子,也是经年在风霜雪雨中历经锤炼,翠绿不凋。我们作为人类生灵,感觉栀子花的绽放,是那么地自然而不经意,当我们躬身探究之后才会发现,栀子花开实则经历了长久的忍耐、努力与坚持。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乡下人虽然不懂得城里人对花的那份奢侈,但是却也有着同城里人一样对花的爱慕和享受。田地边、山边边、菜园里、院落间,随意地植上一株,好活,不需要太尽心地服侍,只待季节一到,花瓣盛开,暗香涌动,香飘十里,浓浓郁郁,香气怡人,老远就能够闻到。孩子喜欢,老人喜欢,妇人喜欢,连男人们也喜欢。女人挑上几朵,戴在发间,或别在胸前;男人们则拿回家中,挂在蚊帐边,闻香驱蚊。

小时候,端午节的前后正是栀子花开的旺季,我们这些男孩子总要从湾中那株栀子花树上,摘下一朵朵微微吐蕊的栀子花,插在衣襟上,或放在房间桌上的口杯中。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天就在这种沁人心脾的清香中度过。于是本来湿闷烦热的空气和心情,就在这郁郁的清香中化解得无影无踪。过了几天,摘下来的花骨朵开始变黄、变枯,最后变成一朵黄色的干花,那股清香却依然如故。于是,我就把它放在枕头下面,让这股郁郁的香气每晚陪伴着我沉沉入睡,有的时候从枕头底下摸出干花来,怔怔的看着,忽然会升起一个很贪婪的念头来:要是能够用干栀子花塞满一个枕头,每晚惬意的枕着,是怎样的一种美好的奢侈?有时,我还会将那干枯的花叶夹在书中,每当打开书本,花香与书香相伴,格外有种诗意。

记得有一次,只是为了树上刚长成的毛桃,我跌下树来,正好落到栀子花丛中,我唯一的印象就是那阵幽香,那种甜甜的、淡淡的幽香,好像母亲的怀抱。醒来后,我看见母亲红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从此,顽皮没有了,有的只是岁月留给我的沉稳与淡定。也懂得了那份深刻又实在且过于平凡的母爱。

这样的栀子花香,曾伴我度过童年与少年的一个又一个初夏时光。每每一群人中,总是我第一个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让我沉缅于它芬芳的世界。不管事隔多少年,只要一闻到它的清香,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复存在,我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纯真的年代。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从学校步入军营,从军营回到地方,没想到会与栀子花的亲近就越来越远,在远方的城市里几乎连栀子花的名字都很少提及。在军营宿舍开卧谈会的时候,会跟他们讲家乡的栀子花,想象着满手盈香,看着少女们别一朵栀子花在衣襟上,走在熟悉的小路上,走得很招摇,轻若飞尘。


我只是你手中的栀子花

纯白清香,寂静忧伤

于你盛放,只是一瞬间,然后消亡。

又闻栀子花香


在外工作期间,有几年很少看到栀子花了。有时候回家探亲,适逢栀子花开季节,我会摘下几朵搁在我的行李箱中。这样,来到远方的城市,打开行李箱,里面的衣服和书本,会带给我一缕缕清香。或者,当我穿上一件衣裳,打开一页纸张,从里面蹦出来的,全是从家乡飘来的一缕幽香。

在都市奔波的日子里,有一次坐在公交车上,一阵风吹过,淡淡的清香中混合着一丝甜甜的味道,好熟悉的香味。探向窗外,碧绿的枝叶,雪白的花朵一簇一簇,栀子花?!这么多年过去了,街上花店里的花林林总总,娇艳的、名贵的、罕见的,我从不曾留意,唯独钟爱栀子花。下了班,骑上单车,飞速向坐车经过的地方。风送来了它的芳香,将我围绕,我又凑到了花瓣上,象和久别重逢的好友倾诉,思绪飞到了从前,回到那个我魂牵梦绕有山有水的小山村。一路上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将花朵分给每个认识的朋友,如同向他们介绍我远道而来的贵宾,和他们分享我的快乐。在一片感谢声中,我的背影消失了,记得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有一句“人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此情此景,不知算不算是?

转眼,我在大都市安了家,无论如何也要在阳台上栽种一盆栀子花。由于工作性质特殊,经常出差,有时十天半月不在家中,没能照料,栀子树不显娇性,抗旱耐寒。有段时间,出差一月有余,回到家中,栀叶枯萎,枝干如柴,准备另换一盆。前思后想,于心不忍,浇灌清水一盆,第二天栀叶展开,枝干也变得饱满。不久,又是绿意盎然。

相对于其它植物的生长习性来说,栀子花树比起其它植物来,确实少见。唐代杜甫的《栀子》就曾写道:


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

于身色有用,与道气相和。

红取风霜实,青看雨露柯。

无情移得汝,贵在映江波。


杜甫的诗意表明:栀子与其它植物相比起来,确实不多见。它可以提取黄色染料,又可以入药,理气治病。果实经霜变红,枝叶遇雨露而显青翠。喜傍江水生长,舍此之外,更无它物可移情。诗的前三句是对栀子的描述,可谓入木三分。诗的最后一句,作者借景抒情,有孤芳自赏之意。据说,秦汉以前,栀子是应用最广的黄色染料,其果实中含有酮物质栀子黄素,还有藏红花素等,用于染黄的物质为藏红花酸。《汉官仪》曾记载:“染园出栀、茜,供染御服。”说明当时染最高级的服装用的就是栀子。这让我对它又产生了几份非常的好感,于是,在它花开时期欣赏,在它蛰伏期注重养护。

清晨,推开窗口,栀子树上挨挨挤挤的都是洁白的花骨朵,微风过处,满屋花香。花瓣上还点缀了莹莹的露珠,清清亮亮地闪着,平和而从容。我把身体朝前倾,让花朵靠近鼻翼,煞有介事地嗅着,其实我的身体全都包在浓郁的花香了,仿佛置身于朵朵祥云之上,轻飘飘的,说不出地舒畅。

如今,种植栀子花树的父亲走了,照看栀子花树的母亲也走了,岁月如同栀子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似总是在重复开放,但逝去了的就永远不会回来。在尘世徘徊的五十多来年,那份纯真离我而去,代之而来的是世俗与纷扰。我在世俗中选择、犹豫、挣扎,可是生活的空间就像是黑暗中蜘蛛的网,它存在,它脆弱,可是你挣脱不开!栀子花打开了花苞,静静地在目光下汲取月的光莹,它只是静静地安详地挺立着,可我觉得这份沉静像是为了某种愿望的爆发。果不其然,第二天,它绽放了,每片花瓣都是那么饱满与完美!这让我想起“沧海明珠月有泪”的译注:每当月明寂静,蚌则向月而张,以养其珠,珠得月华,始极光莹。我想,不管是栀子花也好,蚌也好,它们沉寂,安于与自己斗争,忍受痛苦是为了有一天能将最美的自己绽放!

我喜欢栀子花,一如它的纯洁、雅致。它就好像平凡的人生,花开花落,孤芳自赏。思及它,心中没有澎湃波澜,唯有一阵刻骨的幽香。又到了栀子花开的季节,住宅区边上有一个小广场,周围有许多栀子花。清风徐来,花香四溢,令路人寻味探望,可谁懂我又闻栀子花香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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