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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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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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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间的路

引子


已经过了三十,虽然跟我妈、我婆婆比,我还是年轻的,但也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成年人了。

所以,谈一谈自己的人生,也许有那么一点资格。

人,只要向前走,总会发现,哇,还能这样,哇,还能那样。

静下来想一想,我这些年的生活,有点像走田地边上的路,一路庄稼,一路风景,还一路心事。

田间的路


我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妈一般不让我自己到地里去,总觉得路边有玉米地啊,有果树地啊,会有坏人藏在里面。所以,那时候,我都是跟着父母去地里,爸妈要赶着牛急着到地里干活,我自然也跟着他们急匆匆往地里走,也不巴望什么,也不祈盼什么,就是走路。我妈那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地里的水果蔬菜,从不问我走的累不累。我那时候也很傻的,累也不吭声,想着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果不其然,很快就到了。

等到我大一大的时候,我妈放心我自己到田地里。有时早上他们早早去了,我恰好周末,九十点,就给妈妈送饭去。所谓的饭,一般是妈妈昨天做的馒头,家里的咸菜,或者妈妈昨天包的包子,家里买的金锣火腿肠,就这些。我就提着个塑料篮子往地里走。

那时候真的是天真烂漫,除了走路,还要看看地上有没有好看的花,旁边的地里,哪家大人在干活。

我们那里的地,离村子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是平坦的,再往外,田地就是一块在高处,一块在低处,这样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一块一块。再往远看,就是很高的山,山上多半是树,从来没有走到山脚下,因为那可能离我们村子有几十公里,只能远远望着,那山永远是青黑色,在那矗立着。

老家的路很有意思。路两边都是田地。路和田之间有一条一尺高的沟,沟里也没有水,北方的地,再深的田边沟里,不下雨,是不会有水的。下雨,水沟里的水也存不住几天,就又没了。所以,我妈他们总是叫田地边与田地边之间的沟是水沟,大概是太喜欢里面存点水,免得大动干戈架上塑料管子到水库或者河里抽水浇地。

水沟里没水,但是有草,有花,有蚂蚱,有蜜蜂,没有蝴蝶。我读过不少人写,农村有蝴蝶,这可真是奇怪,从小到大,我没见过几次蝴蝶。

这是田间大路,除了水沟,还有路边的草带,路中间的草带。

说起草带,倒是得讲一点,田野里的东西,生命都是极其壮实。

我常走的那条大路,路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条由草组成的带状草皮,宽度大约20厘米,一路延伸到路的尽头,而中间的草带,则像毛笔写出来的,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有的地方干脆留白。不过,这中间的草,很是有特点,矮小,坚韧,根部极其牢固。这路,常年有牛走来走往,说是走路,可老牛的嘴巴,随便一低下来,就吃上了青草。路中间的草,总是先被吃到,吃啊吃啊,可从不见被吃光。

光有草,也不足以吸引小孩子,得有花,有狗尾巴草的毛毛。那条大路上,都是有的。那些花,我都不知道名字,我问过我爸,我爸也不知道,我问我妈,我妈也不知道。我从此打消了知道他们名字的想法。春天的时候,路上的风都是暖烘烘的,路边的花也真是应景,星星点点立在草丛中,有的花心是粉的,花边是白的,有的花心是黄的,花边是粉的,这种小花,我数过花瓣,五六个花瓣,均匀分布在花蕊周围。还有那种像菊花一样的花,花瓣是一条一条的,簇拥着花蕊,一点也不觉得他们拥挤。大花瓣的花,是很少见的。

路边总有数不尽的苦丁趴在青草里,苦丁嫩的时候,人未必能看到,因为太矮,太低,谁有空弯腰瞅它们。

但,一过了春,苦丁在自己的叶子中间冒出一条长柄,那是它要开花了。大家就都看到了,原来这有苦丁,那处也有苦丁,啊,这一路,两旁,沟里,地坡上,长了这么多苦丁。

苦丁开花了,它们也从不商量,有的枯黄,要谢了,有的嫩黄,刚开始开,有的土黄,好像被太阳晒黑了,叶子也跟着一起被晒焦了。一支支苦丁花竿在风中晃动,我偶尔停下脚步,盯着这些开花的苦丁,心里不由可惜,怎么早没有发现它们,若早发现了,一定拿铲子把它们铲回家。我奶奶和我妈都会做黄豆面闷苦丁。可惜了这么多苦丁。

可我忘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苦丁了。我要上学,哪有时间挖苦丁?

我那时总想,明年,明年春天,我一定要在某个路边挖苦丁。一年又一年,我们也没有吃过苦丁。

一年又一年,每年都看着苦丁花可惜,我到底在可惜什么,苦丁焖黄豆面?

路边除了苦丁,还有不少狗尾巴草,虽然毛茸茸的很有趣,但我一般只会摘三四个,连同梗子一起,握在手里,或者别在篮子里。

一会儿看看田地里的大人在忙碌,一会看看路边的花儿,一会儿,望望远处的山,就这样,走过了大路。大路尽头是两条小路。一条比较平坦,因为我们村子比较高,我家的田地在低处,这条路很陡,走在上面,会觉得路陡到没办法走,但大人们是不怕的。另一条,是靠近一条又大又深的水沟,一边是别人家的田地,这条路虽然不陡,但是有点曲折,快到我家田地的地方,也是陡的,好在这路上没有车轱辘压过,所以草的根都很结实,石头也多,陡峭的地方,腿脚也能够立住,小孩子时的我反而喜欢这条长了很多草,且有很多小石头的小路。

这条小路,最大的光景,是两边有枣树。春天枣树发芽,嫩嫩的牙好像在跟整个庄稼地宣告,春天了。夏天,枣树上叶子茂密,小小的青色枣子一团一团簇拥着,引诱着路过的人,呼喊着,丰收的日子要到了。可这田野里的野枣树,好像从不信守诺言,还没等秋收,多半枣子就洒落大地,枣树下,你瞧一瞧,指定有很多很多洒落的枣子,小小的个头,有的青着,有的半红,有的全红,有的裂了口子,总之,他们都心向大地,没等人摘,就自己落了。留在枣枝上的,大概都是顽固值守,等待人去欣赏,去品尝吧。能坚持到最后的,都是不多的,野枣子也如此。

初秋,我路过枣树,都会去摘一把野枣,但摘完就有些不耐烦了,不是因为枣子,而是因为野枣树的刺真是太多了,又密集,又尖又细,死死地抱着枣树枝,小拇指粗的枝条,也会生出极其伤人的刺。所以,一把枣子,得付出流血的代价,再摘一把,也便不愿意了。

更何况,野枣到了成熟时,酸味浓厚,枣核又大,枣肉又韧,远没有它青着时对我的诱惑大。

走到小路最陡的地方,一溜烟跑下去,就是我家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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