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记得那些大雨中为你撑伞的人,黑暗中默默抱紧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彻夜聊天的人,坐车来看望你的人,在医院陪你的人,陪你哭过的人,总是以你为重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是这些温暖使你成为善良的人。”
—— 村上春树
时已立春,一场自由飘洒的飞雪静静覆盖了大地,虽已立春,室外天气依然有些寒冷,这是近年来我第再次在北京赶上这个特殊的时节。
前些日子,当我乘车途径北京十里河地铁站时,不由得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深夜,当时正值二月初,京城气温仍然很低,寒意甚浓,当日我自内蒙古出发,驱车八百多公里后抵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入住十里河地铁站附近的某小区。据说住该小区临时出租屋的,多数是从外地慕名来附近某医院就诊的人或其亲友,此行,我也不小心加入了这支队伍。因陪姥爷来京诊疗,到达该小区次日起,我与其他亲人便轮流去医院排队挂号、检查、取药、缴费等,起初我难以置信原本硬朗、体质尚佳的姥爷怎会突患重病,但随后医院出的检查结果,似寒冬里的一盆冷水泼向我心头,我心似刀割,泪如泉涌。我害怕与姥爷的眼光对视,他短短一两个月身体便出现明显消瘦病症,姥爷自己也仿佛知道此病病的不轻,我与亲人越是不想让他知道检查的结果,他好像越能从我们的眼神看出些玄机。当时,我让其他亲人搀扶他向前走,我尽力挤出人潮人海的医院门诊大厅,躲在一棵树下让尽情哭泣。尔后几日,对于已入古稀之年的他,实际上也明白了检查结果令人不乐观,甚至他已知道人生下一步将去向何方。
那次检查身体后,不久,医生就给出了专业的治疗方案,姥爷一次次地经受生不如死般难受的化疗,他身体一天天消瘦,直至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他于次年四月底带着对草原的情与爱,化成一阵清烟随风飘去。此后几年,我也数次经过北京,总是不知不觉中回想起在十里河那家医院时的情景,每当想起,心中多了些许念想与无形的感伤。
在人的一生中,我们或许有机会见到数次新生儿出生的过程,同时,也会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亲眼见证身边的一些人会告别人世。每一次与逝者长久告别,总会让我们心中伤口一次次地被撒盐,痛苦中领悟到生命无常与生老病死规律,也让内心成长、心智成熟。
姥爷生于草原,归于草原。在科尔沁草原当地的殡仪馆,我含泪亲见他化作一缕青烟升空,随风消散在草原的湛蓝天空。至今我无法忘记那个骨瘦的身影,曾经他是那么坚强,却在疾病疯狂肆虐及一次次袭击下,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咬牙忍痛站起来,可恶的癌细胞无情地吞噬他身上曾经充满巨大力量的细胞、筋骨及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在治疗期间,亲人们没有见过他流过一点眼泪,异常冷静,且不时乐观地与子女们打纸牌,与小朋友讲故事,与老朋友聊天时仍哈哈笑,仿若他与绝症无关,如此乐观豁达,对人生最后的归宿似乎早已读懂。姥爷早年曾参军,退伍后干过各种工作,后来在某小学教师岗位坚守了数十年。他是一个坚强的人,甚至说有点性子倔强的人,我不惊诧于他患重病期间,会以乐观心态对待,或许因我历来对此类性格硬朗的人生态度坚信不疑使然。
逝者如斯夫,姥爷永远离开了我们。时光匆匆,冬去春来,回忆起与姥爷相处的那些岁月,他性格温和,与人友善。他虽已经逝去,我深切地感觉一切都会随风飘散或渐渐远去,而唯一记在心底的是心存感恩,也深刻体味到"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默默为你负重前行"的意味深长。忆起宋朝理学家邵雍曾作《清夜吟》,“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的确如此,月到天心、风来水面,原本有着清凉明净的意味,而只有微细的心情才能体会这丝毫的变化,一般人没有亲身经历又怎能知道。如今,我每次去科尔沁草原时,总会怀念姥爷肉身化成灰烬及那一缕青烟,我仰望草原天空,白云朵朵,悠悠飘头顶,却藏于我心底。不由得想起一句话,人的一生,如同一山一水、一首老歌。